憋了半天,方口不对心道,“师父既然这般瞧不上徒儿,徒儿明日便离开,不碍师父的眼便是!”言罢作势要走,心中却有小小的声音在呐喊,快说话留我啊,通常这样的情形在折子戏里,潇洒俊逸的公子不是都会哄着女主留下,软语安慰,甜言蜜语一番么?难道哪里出问题了?
她一面想一面慢下了步子,待她行至门口时,陆茗终于悠悠开口,“不送。”
不送!芸芸伸长了脖子盼来的竟是这样决绝的两个字,原来折子戏里都是骗人的……
偏偏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走出竹楼,阿萝是被石长老带走的,想必日子也不好过,自己无亲无故,又该去哪呢?
陆茗仍斜倚在竹楼内的小榻上,闭目养神,没有一丝想要离开的打算。他心知苗家人既然敢许诺他七日,便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期限未到之前,断不会让自己的爱徒有离开的机会。
怪只怪这丫头性子太烈,娇生惯养的坏脾气又不知道收敛,也不知是被怎样的父母纵容宠溺出来的。若是想将她长久地留在身边,此时也该让她吃些苦头,磨磨性子了。
小丫头在竹楼外转了几圈,头也不回就走了,硬气的很。
陆茗临窗而望,浅笑着有些唏嘘,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年少轻狂过,为了不该执著的东西而执著,负了几多痴情女子,却依然不悔。这个小家伙,许是上天特意派来消遣他的吧,才令他放也放不下,想靠近,又有太多顾忌。
药王谷中,芸芸熟悉的地方并不多,能收留她的,想来想去,也只有石阿萝一人,只是自己今日的莽撞也连累了她,不知道她有没有挨罚。
临近阿萝的阁楼,芸芸却慢下了步子,自己是个麻烦精,到底要不要进去呢?一面想着,一面倚在墙角,绞着肩头碎发。
初夏的天气,大半夜背后忽地一凉,直惊了芸芸一跳,“是谁!”
黑袍人倚坐在廊边墙头,苍白的面色于月光下,愈发不见血色。本望着阿萝绣楼的漆黑双眸睨向芸芸,“今夜可还平安?”
见是他,芸芸便放松了警惕,“今天是没事,不过七天之后要是找不到苗月娘,事可就大了,当天你也在,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我们的交情,还没到坦诚相待的地步吧,就算知道,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芸芸一反常态赔笑道,“诶,壮……公子,咱们萍水相逢,也是缘分,透露一下又何妨?况且公子你深夜徘徊在一个姑娘的门外,似乎不是君子所为啊,我此时要是一喊,周围的护卫便能将你擒下。”
黑袍人冷冷答了句,“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末了又瞟了她一眼,“你觉得,你有机会喊出声?”
冷场的画面似有一群乌鸦飞过,芸芸尴尬一笑,“嘿嘿,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
两相僵持着,芸芸正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脱身,那人忽地扔给她一个黑瓷瓶,“拿给她,这药对跌打扭伤有奇效。”
“呼……”芸芸长舒了口气,想来他并没有要对自己动手的打算,这人还挺细心的,立时便胆肥了些,“喂,你这么关心阿萝,是不是喜欢她啊,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可以免费帮你转达哦!”
难得的是,黑袍人提及此事,眼底竟流露出一丝温柔,可说出口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明显的口不对心,害羞的表现,“你要是敢多说一个字,明日的此时,我来为你收尸。”
放狠话?不过这句,委实够狠啊……芸芸谄媚道,“壮士,别介,我不说,不说就是了。”
那人见她态度端正,似乎也很是受用,甚有情调地靠在檐上,跷着二郎腿得瑟道,“嗯,我在这里看着你,快去吧。”
此刻芸芸心中,好似有上万只草泥马在奔腾……
阿萝似早就料到今夜有人造访,虽卸去了钗环,寝衣外仍套着月白中衣。
“果真是你,我就知道你这个脾气,今夜定会同恩公耍小性子,快进来吧!”
闺门打开的那一瞬,檐上之人于夜幕的掩映下,急切地望向素衣佳人,只是惊鸿一瞥,闺门便复又合上。
黑袍人指节微动,鼓起了极大的勇气顺檐而上,轻靠在小轩窗旁,微微侧头倾听,时不时垂首退开半步,似对自己偷听墙角的行径所不耻,模样纠结得很。
虽说像这样远远望着佳人闺阁内烛影的夜晚,已经数不清了,可似今夜般窥得小阿萝样貌的机会,只有方才那匆匆一刻。
芸芸着意瞥了眼南边,半开的小轩窗前隐隐露出一角黑袍,“阿萝,这是师父那的伤药,来,我给你擦擦,很快就会好的!”
借着擦药为由,芸芸手脚极快地拉上了轩窗,隔着窗户纸做了个鬼脸,想偷看,没门儿。
阿萝缕起袖管,笑望着她,“芸芸,你上药的手法可是越来越娴熟了,看来恩公把你教的很好。”
芸芸靠着她的肩叹道,“他哪顾得上教我,只会让我背书,刚才还把我赶出来了呢,阿萝,我是无家可归了,现在只有你能收留我了。”
“好,我收留你,保证让你在这儿住的乐不思蜀,就算恩公来接也不想回去了!”
“他才不会来接我呢,对了阿萝,你晚上一个人睡觉,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或者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你呢?”言罢还煞有介事地四周环顾了一圈。
阿萝只以为她是觉着屋子大了害怕,便安慰道,“这座绣楼我都住了十几年了,晚上又有护卫巡视,很安全的,你就放心住下吧。”
“好吧……”末了又不甘心地问,“阿萝,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毕竟是十七八的寨里姑娘,不比京中闺秀能逗闷子,经此一问,面上霎时便红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恩……小时候,阿爹是同我说过一门娃娃亲,是指腹为婚的,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不了了之了。”
芸芸向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又向窗边瞟了眼,“咳咳,那你见过他么,模样可还俊俏?”
倚在窗边的人捏紧了手心,眉间蹙起,似在期待着什么,却又隐隐担忧。
阿萝含羞一笑,“小时候好像见过,只是婚事已然作罢了,这么多年过去,哪里还能记得。”
芸芸听了比自己的事还着急,“既然这样,寨里的好男孩那么多,追你的也应该不少吧,你就没有一个喜欢的?”
“你说什么呢,在我们苗寨,男女之间互相爱慕,要等到赶秋节那天,扮成秋公秋婆,男子擎着玉米棒,女子捧一把金黄的稻穗,到晒谷场庆丰收的时候才能互相表白,可我不能参加赶秋节,所以,就没有小伙子同我示好。”阿萝言语间有些许失落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