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赶至三王庙外的芸芸不由一阵钻心绞痛,只以为是瞧见自家师父与讨厌的人亲密无间所气的,一旁的阿萝知晓她身中蛊术之事,甚是担心,“芸芸,你哪里不舒服?恩公!”
陆茗也顾不得满座族人,急忙上前捏住佳人手腕,片刻之后将其拦腰抱上轿辇,催赶着轿夫回程。
芸芸倚在他怀中,面色苍白,“师父,为何我的伤都大好了,心口还这般难受?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芸儿,你再坚持一会,我们回小筑扎两针就会好了,别瞎想……”
而此刻真正心口难受的,是在洞中疯了似寻找新郎的萧柔颂,“云彰,云彰!你在哪里?你不要躲着我,你快出来啊!”
玄璟不愿看到姑姑再受内心折磨,按住她吼道,“姑姑,你冷静一点!李云彰他……”
“他已经死了!”萧针娘神情冷然地闯入洞中,推开弟弟,直视着她的双眼道。
“不会的,不可能,他说过要跟我成亲的!”
趁着她还未完全入魔,姐弟俩交换了眼色,自背后下手将其敲晕,“玄璟!明早处决李云彰之前,看好姑姑!这半日我还要同爷爷商议继位之策,恐无暇分身,记住,千万不可出岔子!”
萧玄璟只讷讷道,“知道了,阿姐,姑姑刚才的情状,似乎并不想伤害李云彰,我们是不是?”
“住嘴!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早已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你只需记住,杀了李云彰,姑姑心中便再无挂碍,心魔自能消除,你难道不想姑姑好起来吗?”
“阿姐你说的话总是对的,你放心,我会看好她的。”
黄昏下的苗寨墓园,夕阳萧索,李云彰在生命最后的时间,还是选择来到了这里。枉死了壮年的几家族民正在悲怄哭泣,为亲人入殓,他明知不该,却仍硬着头皮上前瞻仰死者仪容。
石块,铁锹朝他挥舞而来,他匍匐在地,艰难地伸出手攥住死者身上的新郎喜袍,挣扎道,“求你们,把这件喜服还给我……”
那件喜袍,是他无比熟悉的,昔日伊人窝在他怀中所绣,他想,穿上这件衣裳去见她,柔颂一定会很开心。
族人发泄完,将沾满了泥泞的洗袍扔给他,“滚!”
李云彰抱着喜袍,似拢住了平生的至宝,渗血的嘴角不自觉扬起。
扎针后,芸芸渐渐平静下来,只是阿萝一回想起自家姐妹挣扎痛苦的样子,就无法坐视不理,“恩公,你好好照顾芸儿,我去想办法弄解药!”
“慢着,你要到哪去,如今苗寨中的情势不同往日,不可任性胡来!”
阿萝回头一笑,“恩公莫担心,我自有我的办法!”既是萧针娘施的蛊术,即便她不给,她至亲的人总也该知道下落。
如此想着,阿萝便壮起胆只身来到了长蕨帘洞,洞内的卧榻上俨然睡着一名妇人,不看还好,这一走近,便被唬了一跳,睡相酣然的妇人正是那日重伤芸儿,又掳劫自己的妖妇。
“阿萝!你怎么在这里!”听闻动静,萧玄璟提着茶盏入内,见是自己的心上人,又惊又喜。
“我来取解药!你是萧针娘的弟弟,她下的蛊,你肯定知道解毒之法是不是?”
玄璟对着她期盼的眼神,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我……”
见他犹豫,阿萝欲起身逼问,却被冰凉的手扼住了咽喉,“丫头,你来的可真是时候,臭小子!你还笃定自己不会放本座走吗?”
“姑姑,你别伤害她!”
萧柔颂提着女子的脖颈起身,眸中的神色与以往有些不同,狠戾也似装出来的一般,“丫头,同心蛊是我萧家秘术,若没有我的方法,针娘那丫头也断断是解不了的。本座做事向来公道,只要你乖乖别动,等本座脱离了这小子的控制,来日我必定将解药亲自奉上!”
“好!”阿萝拔下头上发簪在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一步步走向他。
“不要啊阿萝!”萧玄璟的疼惜之情溢于言表,终上前将她搂在怀中,夺过了发簪。而这个当口,萧柔颂早已逃出了十数丈远,再要追已然来不及了。
李云彰一身暗红喜袍立在柔颂坟前,因死的不光明,她坟前的枯树杂草无人清理,已长成了一片半人高的草场。艳红的喜袍在其中显得异常突兀。他轻抚着石碑上的刻字,“柔儿,我是不是来的太晚了?比你多活的这二十年,我每天都在自责中度过,若是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绝不会因一时鬼迷心窍而害了你!”
夜幕低垂,阴风浮动,坟场上的细语与悠悠哭声令坟场凭添了几分鬼意。一袭墨兰色荆钗布衣的女子似空降而来,正立于李云彰的面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柔……柔儿!”他又是惊又是惧,“你是鬼!”
她冷笑,“方才你不是还对我情话绵绵么,怎么,我真来到了你面前,你反倒做出此等鼠样,真真是叶公好龙啊!你们男人总是嘴上说一套,心里又是一套,只哄着痴情女子为你们赴汤蹈火,凭你利用!”
一番怨言陡生人气,李云彰大胆上前一把拢住她的双手,“你的手是热的,柔儿,你还活着!这些年,你为什么不愿见我!”
她媚眼如丝,带着几分怨恨,“见你?我若见了你,又怎能活到今日。真是奇怪,我那好侄女怎地没有动手杀了你。”
李云彰凄楚一笑,却始终不肯撒手,“明日一早,我便会在三王庙前接受凌迟之刑,以抵偿当年对你犯下的错,柔儿,今晚陪我喝一杯,好么?”
脑海中似有两个声音纠缠着,“他当年那般对你,有今日下场,是他罪有应得!”“昔日的情感你又能忘怀几分,帮帮他吧!”她捂着头神色痛苦,李云彰似多年前一般将她拢在怀中,“对不起,我不该为难你。”
萧柔颂猛地推开他,“不要对我好!你又想让我心软,被你利用是不是!”
他还欲走近,她歇斯底里喊道,“不要过来,你滚!我永远不想再看到你,你我死生不复相见!”
“好,这是我坐下的孽,就该由我来结束,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雄鸡初鸣的巫王谷三王庙,李云彰一身暗红喜袍,在族人的目光下含笑着走上刑台,闭目道,“开始吧!”
千刀万剐的刑罚在苗寨已多年未见,侩子手握刀的手因紧张而颤抖,萧氏族人则对此翘首以盼。
陆茗强烈的预感,对今日这场刑事隐隐担忧,芸芸也不愿独自一人留在小筑,是以二人今日也同长老会一道列座旁观。
“芸儿,一会儿若真行刑,你闭上眼即可,别怕,为师会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