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离开可以麻痹自己，可是，没过多久，她居然怀孕了。
这算不算是一种宿命的折磨？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个孩子，她会留下。
哪怕，她会受尽世人白眼和嘲讽，哪怕，她的孩子没有爹！
因为，她真的舍不得，那血浓于水的血脉牵动，那唯一可以支撑她活下来的精神支柱，让她始终放不开。
她从未想过还会和他再见面，甚至，就想这么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她只想安静的在那个谁也不知晓她的偏远小镇上一个人生活，然后将孩子生下来，简单平静的过一生。
就这样，互不打扰，各自安好，该多好？
“你不该来的。”她喃喃的出声，眸底的清泪从眼角处蜿蜒而下，一直流入发丝里，颤抖的声线已然沙哑。
“为什么？”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他害怕看到她疏离又淡漠的摸样，那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的神情，让他心痛到不能呼吸。
“为什么？”她轻声的自问着，突然就想发笑，可是，笑声到了嘴边就转化成沙哑的呜咽，“尉迟夜，别同情我，真的。”
“不是，不是！”尉迟夜奋力的摇着头，眸底的眼泪瞬时奔涌而出，他哭着，将她的手裹的紧紧的，他想要说些什么，解释些什么，可是，那些语言到了嘴边，却始终吐不出来。
他还能说些什么？那些语言该有多苍白无力？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他还能有什么理由来为他的罪过开脱？
不能，他不能！他是真的错了！
“对不起……”良久，他能说的，就这有这三个字。
可是，这句对不起，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对不起？”她喃喃的重复着，突然就笑了起来，她笑的声音好大，可是那笑声冲出口，却为何变得那般悲凉。
她笑着，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可是，笑着，笑着，她便哭了，她呜咽着，满脸泪痕。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她望着窗外渐渐浅淡的夜色，晶亮的眸底闪过哀凉。
“我快活不成了吧？”她喃喃的开口，干涸的唇瓣轻扯开，那唇线的弧度无奈的不像话。
尉迟夜没有言语，只是紧抿着薄唇，那唇瓣止不住的颤抖。
“其实，我都知道的。”她抚上胸口，那伤口处因为服用了冰魄雪蝶的磷粉而止住了奔涌不止的鲜血，但是，即使是这样，仍没能留住她的命。
她轻轻的垂下眼睑，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她其实已经可以感觉出生命的渐渐流逝和枯竭，她知道，也许下一瞬，她便会又重新陷入那一片黑暗当中，只是，这一次，不会有上一次那么幸运，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她不惧怕死亡，只是，可怜她未出世的孩子。五个月大了，应该已经成了形，可是还未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便就随着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如若那个世界没有背叛和谎言，她想，也许那是她们最好的归宿，可是，如若，那个世界黑暗没有尽头，到处都是嗜血的鬼魅，那么她，又该如何保护他？
“我，到底……还能活多久？”她望着他，雾蒙蒙的眸底执着一片，她在用眼睛告诉他，她不希望他撒谎。
他依旧紧抿着唇瓣，只是望着她流泪。
“不会，不会只能活到今晚吧？”她试探的开口，喃喃的请问着。
“娆儿！”他蓦地就惊喊出声，悲痛的眸底满是惊慌。
“啊，原来，我猜对了呢！”她裂开苍白的唇角，苦笑着，口吻中难掩的自嘲。
“对不起……”没能，没能守护住你。
除了说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在说些什么。
她却只是摇头，眸底氤氲的水雾化作涓涓细流，顺着眼睑蜿蜒而下。她望着渐浅的夜色，蓦地，就笑了，还笑的那般好看。
“天，快亮了呢！”她喃喃的开口，哀凉的声线中参杂着一丝丝动容。
良久，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一双水眸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她开口，带着些许的恳求，“尉迟夜，可不可以……允许我任性一次？”
不管，你是否已经为人夫，亦不管，你的妻子因我而死，只是想这么单纯的任性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什么？”尉迟夜沙哑的问，无论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我想，要你陪我看一次日出，一次，完整的日出。”她小心的说出自己的愿望，眸底满是期盼。
他眸底的泪几乎是狂烈的奔涌而出，这就是她所谓的任性么？
看一个日出而已，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对她来讲，竟然是一个任性的要求么？
他到底，都带给过她什么，连一个小小的日出，都成了她临死前最后的奢望。
“可不可以？”她小声的询问着，那潮湿的眸底里，是满满的渴望和怕被拒绝的恐慌。
“嗯！”他用力的点着头，努力的不让自己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
“我们走！”他小心的抱起她，虽然她怀着孕，可是，身子还是轻的不能在轻，他抱着怀中，甚至会觉得硌手。
这些日子，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夜色渐渐褪去，薄薄的轻雾浮在像死水一般沉寂的空气中，皎洁的月色也开始隐匿起清冷的光辉，可还是有丝丝缕缕的铺洒下大地，将两个人的身上，全部镀上惨淡的银白。
他有些吃力的抱着她，每多走一步，他都要费力的喘息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可是，他却能清晰的感知自己身体上的疼痛，好像整个身子都被撕裂了开。
可是，他不能倒下，他答应了她要陪她看日出，这一次，他绝对不会食言。
他费力的将她抚上马，却在手脱离开她身体的那一刻，无力的吐出了一抹嫣红。
他赶紧用手擦掉，继而上了马，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夜，薄凉如水，丝丝寒凉侵入身体。
他抓着缰绳，把她紧紧圈在怀中，希冀用他的体温温暖她逐渐冰冷的身体。
“是不是很冷？”他驾着马，小声的在她耳畔呢喃。
她却只是摇头，如水的眸底晶晶发亮，惨白的嘴角处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也许是回光返照的原因，她现在的精神，格外的好。
尉迟夜的唇线紧抿，从身后深深的凝望着她，他们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安静的相处过了？
这样的时光，让他好怀念。
她依旧是漂亮的，只是，因为伤病的折磨，让她憔悴了很多。而她身上独有的幽幽体香，现在，也被浓重的药香掩盖。而且，明知道下一瞬就会死去，她的嘴边竟然还噙着一抹笑意，仿似一点也不会因为死亡而恐惧，只是沉浸在他陪她看日出的喜悦中。
他的眼睛被刺的生疼，紧抿的唇瓣中，有他尽力克制住的呜咽。
他扬起缰绳，一夹马肚，马儿便缓缓的奔跑了起来。
他不敢让马儿跑的太快，害怕路途的颠簸会让她的身子受不了，可是，他又害怕马儿跑的太慢，以至于，她会撑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