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女子素白身影几乎隐于白色纱幔内看不见,白纱外美丽的眼眸此时凝望着窗外,眸光悠远而忧伤。
另一道裙裾飘逸的白衣身影轻盈地走来,绣鞋踩在厚软的丝绒地毡上无声无息。
“姐姐你是怎么了?为何这般闷闷不乐?”
“没有……泷月下葬了么?”海玉罗收回眸光,声音有些低哑。
“下葬了,就在姐姐给选的那块向阳的好地,与蕙娘的相去不远。”凝霜道。
“我久未去了,蕙娘的坟头可是荆棘满布了吧?”
“还好,只是坟头生了株苦楝树,教我给拔了。”
“苦楝,苦恋……”海玉罗喃喃低语,忽扬首长叹了口气“凝霜,为什么会这样?我帮她们报仇了,她们非但不领情,还……难道我错了吗?”
“姐姐你还在为泷月的死自责吗?”
“不止是泷月,还有蕙娘,她死前一定也是恨我的吧。”
“姐姐你没有错,害死她们的,是那些薄情寡义的臭男人。是她们自己糊涂,放不下那个伤害自己的人。”
海玉罗凝望着她,眸光有些复杂。“凝霜,你倒是放下了,那么你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我很好,能这样跟着姐姐你,凝霜已知足了。”凝霜微微垂下眸光。
海玉罗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那就好……那就好,咱们这些女人中,起码还有人是幸福的。”
“姐姐难道过得不好吗?”凝霜轻道。
“好,很好。”海玉罗凄然一笑,又左右顾盼“她走了?”
“姐姐没听说吗?今日是那姓龙的三司会审裁决的日子,她赶着去听判了。”凝霜道,清眸中忽浮起一抹笑意“说来还真是巧,恰是今天,但愿泷月奈何桥头还能等着他。”
“你似乎很盼着他死。”海玉罗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
“我是恨不得天下薄幸的男人都死了。”凝霜微笑道,清冷的眸心却全无笑意,仿佛真的凝了一层寒霜。
……………………
秦紫陌掩在屏风后,一身青衣的书僮的打扮,怀中抱着一摞宗卷。
凌枫和冯子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以这样的身份混进公堂的。
冯子骐如今已升了刑部主簿,听说是那位府尹大人极力荐举的,说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当个师爷实在是大材小用。
堂上三司使已就位,却仍空置着一个位子。
“王爷驾到!”门首传来嘹亮的喝道。
公堂上刑部尚书,督察御史,大理寺卿三位大人已肃然整衣站起。
雄纠纠进来一位衮服老者。
“卑职等恭候王爷!”
“嗯,本王来得迟了,教三位大人久等。”老者点首,口内说得客气,口气听来却是全无诚意的。他也不客气,迳自居中坐了。
秦紫陌早听凌枫说过,皇上委托的辅诚王督办此案。这位辅诚五按辈是位皇叔,听说为人极古板,也不知待会儿怎生审案……心怀忐忑,秦紫陌屏缝内偷眼仔细瞧去。
这一端详之下不由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那次府尹公堂之上旁听的老者。
这下子龙羽死定了……
秦紫陌险些瘫软下去。
那天公堂上龙羽举止桀骜不羁,不但无视礼数,还屡屡冲撞府尹,当时老者分明一副瞧不惯的神情,现在撞在他手岂有不重惩的。
“带刑犯上堂!”辅诚王威严道。
“带刑犯!”
“带刑犯……”
喝令声声传下。
秦紫陌摒息死盯着门下,心在腔内狂跳不己。
哗哗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渐渐近了,是沉重的铁链拖过石砖发出的声响。
龙羽……她终于见到他了。
虽然先前无数次告诫自己要冷静,然而在见着龙羽的一瞬,秦紫陌还是控制不住眼泪。
他身着囚衣,肩扛枷锁,手腕上,足踝上坠着粗厚的大铁链,随他挪动的每一步,哗哗地拖过路面,那一声声刀一般刺在她心上。
在他身后,老四,老五,阿成,小七……六人相继被带到,在堂下排成一排。同样戴着枷,手脚坠着铁链。
“回王爷,三位大人,刑犯俱已带到。”侍卫朝上拱手道。
“唔,去枷。”辅诚王挥手道。
“王爷万万不可!”刑部尚书慌起身道。
“嗯?”
“王爷!这伙刑犯个个武艺高强,特别是首犯龙羽,身手更是不凡,这般拖镣带枷尚可牵制他,一旦去了,势必会威胁到王爷安全。”
龙羽嘴角轻勾。“大人,龙某若认真想怎样,这副枷锁铁链只怕还是禁不了我的。”
混蛋……怎么还是死性不改。秦紫陌在屏后又气急,又心痛,眼泪直如断了线的珠子。
果然辅诚王沉下面孔“好个狂妄之徒!尔视国之法纪、天子威严何在?”
“草民知罪了。”龙羽俯首端正跪下。
看他低眉敛目的模样,秦紫陌心头狠狠一拧。这个狂徒,她太清楚他的个性有多倔强,多孤傲,他是情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的。可是眼前他却不得不屈服于强权。她并不认为他是当真‘知罪’,他之所以肯轻易屈膝,是怕连累身后那帮兄弟。
见老大下跪,他们也齐刷刷地跪下了。
“嗯……”辅诚王微颔首,对他们的恭敬态度颇满意。
“去枷锁。”
“王爷……”
刑部尚书还待相阻,辅诚王扬手制止了他。“无妨。”
七人的枷锁俱被除去。
秦紫陌这才注意到老五几人身上俱有受过刑的痕迹,裸露在囚衣外的皮肤可见鞭痕累累,特别是老五,两手更是血淋淋的,指节都扭曲变形了。
他们如此,龙羽还不知怎生模样。秦紫陌强忍着心痛艰难地移目,他身上居然没有受刑挨打的痕迹!虽然发丝有些蓬乱,唇周下巴上都是粗硬的胡茬,人也黑瘦了一圈,还有颈间腕上有被枷锁铁链磨破了些皮,除此外,他身上连一条鞭痕也没有。
见他安然无恙,秦紫陌心中一阵欣慰,暗暗感激冯子骐,一定是他暗地里关照过了。
“龙羽,你与你同党贩售私盐,非法牟取暴利,横行南北水路数十年,今又弑杀我盐务长官,可谓恶行昭昭!你等可知罪?”
“王爷!说到贩售私盐以牟取暴利,我等无可辩驳,龙某确实领弟兄们做过几票。但王爷说到弑杀朝廷官员,此事乃龙羽一人所为,与我兄弟们无关。而且王爷与诸位大人也查证过了,那吴大人被杀时,他们几个还远在扬州。”
“那么,杀害吴兴忠是你一人所为?你的动机目的何在?”
“是他先派人去杀我,我为自保才迫不得已杀了他。”
“一派胡言!他若要除你,也是先呈报于圣上,再由圣上下旨兵部派兵清剿,岂有私自动手之理。”
“王爷明察,因为他亦是为一已之私,他要杀我只是为杀人灭口而已,因为我手中掌握着他所忌惮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