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绍源夫妇桌前坐着喝茶。
袁氏终于沉不住气了,把个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吵得人心神不宁,这日子真没法过了!老爷,倘姓龙的他们死活不走可怎么办?”
“急什么,咱们在自己家里头,该吃吃,该喝喝,不比他们自在?”秦绍源冷道,端起茶杯,拿杯盖沿杯口拂呀拂,半日浅啜一口。
砰!门扇被重重搡开,夫妇两个皆大惊而起,袁氏更将茶撒了一身。
“爹!我实在受不了了!”秦砚池风风火火闯进来气冲冲道,全然没注意爹娘的满面怒容。
“小兔崽子你急着砍头去哇!”袁氏骂道。
“爹,娘,你们还有闲心在这品茶?外头这么闹腾你们听不见呀!”
“你爹不是说过吗!不用理会他。”袁氏道。
“娘!您说得轻巧哦!再由姓龙的这么胡闹下去,将来我还要不要见人啊?”秦砚池顿足道。
“这又关你什么事了?”袁氏斜儿子一眼。
“怎么就不关我事?娘,我问你,这个家将来是谁的?”
“那还用得着说,你是秦家的独子,当然是你的。”
“对啊!这个家是我的,秦家丢人现眼不就是我丢人现眼!”
“你到底想说什么?”秦绍源重重顿下茶杯怒目而视道。
“我姐被凌家休回已经是很丢脸的事了,如今还弄这么一出闹剧,真真是丢尽秦家的脸了。爹,我问您,您是不是打算就这么让她留在家里?如果您真有此打算,那只得我走了!我没脸再呆在这家里了……”
“砚池你说的什么傻话?”袁氏急得上前打他两下。
“娘,您想想啊,我今年已经十七了,已是可谈婚之年,家里留着一位这么出名的大小姐,到时正儿八经人家姑娘谁愿意嫁给我啊!”
“越大越不知规矩!这般出言无状,你还知不知羞?”秦绍源气黑了脸。
“你吼什么吼?我觉得砚池说得有道理!”袁氏一记白眼瞪去。“还不都是你养的好女儿!叫人家退回来了还不知羞耻,引得不三不四的男人闹到家里来。丢你那老脸没什么呀,害我们砚池都要被人瞧不起!”
“别人要瞧不起也是因他自己不长进!还有你这势利的娘,就为女儿走了段弯路,你就百般冷眼,恨不得扫地出门才好。女儿虽非你亲生,也是看着长大的吧?不说你从前得了她多少好,你这为娘的也不能这般狠心吧!”秦绍源一怒之下,将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不快一股脑儿喧泻出来。
“你倒怪起我来了!她教夫家休回来难不成倒是我的错了?”袁氏哭骂道,忽想一脸恍然顿悟“哦……好你个老东西……原来你真是想着将那扫把星长长远远地留在家里呀!”
“你在胡说什么?真是疯了……”秦绍源怒道。
“爹,您的意思是,将来有合适人家再将姐姐嫁出去?您觉得姓龙的这一闹她还有人要吗?”秦砚池讽刺一笑。
“如今只怕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谁还肯要她?可不是瞎了眼么!”袁氏扭脸啐道。
“也不是这么说,求娶的不就在门外头吗?”秦砚池咧嘴笑道。
袁氏没作声,低头寻思着什么失了神。
“都给我滚!”秦绍源怒指门口,另一手抓起面前茶杯就要往地上掼。
“爹,您再摔可又要重买了,茶具换了一茬又一茬,我说这日子怎么过得紧巴巴的,家里这点钱全废在这上头了。”秦砚池笑道。
“滚!”秦绍源连茶带杯丢过去。
秦砚池闪身避过茶杯却还是被泼了一身茶叶茶水,所幸不是滚水。
“哎呀我儿!”袁氏疾扑上前,拎起儿子直冒热气的前襟且抖且吹“我儿烫着没……”
“隔着厚衣裳呢,不……”秦砚池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再煽一把才好。
“不然皮都要没了……娘!您给我瞧瞧,是不是都红了,有没起泡?”秦砚池装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拉开领口。
“娘给吹吹,没事了哦!”袁氏慌得呼呼冲儿子领口吹两下,回头又骂老头子“你个老不死的,下这般狠手,想要他的命啊!你就是多了我娘儿俩是不是?好!我们离了你就是!你就守着你那宝贝女儿过吧。”
“都给老子滚得远远的!离了你们老子正好清净!”秦绍源发狠道。
“砚池,我们走!”袁氏拖起儿子就往外走。雄赳赳出门,气昂昂下阶,行至院内,脚步越行越慢……
“娘,您要带我去哪儿?”秦砚池装作可怜巴巴道,心内却在偷着乐。
“我们能去哪儿啊?娘说的都是一时气话,谁承想你爹那老不死的……秦绍源你这死没良心的!”袁氏捂脸悲号起来。
“娘,其实……我们哪儿也不必去,这是我家,我凭什么走了让人哪?”
袁氏倏地自掌心抬首。“对!我们为啥要走!你是秦家唯一的儿子,这个家是你的,要走也是那小贱人走!”
秦砚池贼兮兮一笑。“娘,您总算觉悟了。”
………………
秦紫陌痴痴地望着镜中人,两弯修长的柳叶眉不描自黛,一双盈盈的秋水眼顾盼生情,只是面色有些苍白憔悴,唇色也略显无华,这些日子委实经历得太多了。秦紫陌给自己两颊扑了点腮红,又抿上大红胭脂。唔,看起来不那么憔悴了。
“姐,你这样妆扮起来真美。”
秦紫陌吓一跳,这才意识到弟弟秦砚池一直在身边看着,教他这一夸她不由得脸一红。“贫嘴……哎,如何不见父亲母亲?”
“母亲忙着在院中清点彩礼哩!哪顾得上管你。”秦砚池笑道。自己那不长进的娘亲,本来说到龙羽还咬牙切齿的,谁知见着面叫他一份沉甸甸的见面礼就给完全收买了,想想就觉得丢脸……
“那爹呢?他……当真同意了?”秦紫陌抬眸小心翼翼问。
“当然!”秦砚池眸光略一飘移,嘿嘿干笑两声“只是咱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死要面子活受罪!自然要表现得心不甘情不愿了。”
“是我太不争气惹他伤心了。”秦紫陌黯然垂下眼眸,慢慢起身“我要去跟他道个别。”
“不要!”秦砚池一把摁下她,一脸紧张的样子。
“怎么了?”秦紫陌心中有些起疑。
“那个……我是说,老头子倔得很,今日还是算了吧,省得他说些气话影响你上轿的心情。”
“可是……”
“哎呀!可是什么可是!吉时到了,龙羽……我是说姐夫他们都等急了!快点……”秦砚池催促连连,拿起凤冠就要给秦紫陌扣上。
“我自己来!”秦紫陌慌忙道。接过凤冠的双手抑不住轻颤,对镜端正地合上发髻,仔细捋顺每一缕珠挂。看珠挂披下遮住了镜中的容颜,秦紫陌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盈出眼眶,她忙轻轻拭了去。
对此一旁的秦砚池并没觉察,他搬过绣凳扶秦紫陌站上去,自己背向她而立。“姐,那次你出门我还小,不是我背你出门的不作数,这回算数了,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