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觞殇
沫黎再次醒来,已是两日后的下午。她无力的坐起身来,撩开车帘,太阳正循着亘古不变的轨迹拖拉着尾巴已至西边。沫黎呆了呆,刚想唤口水喝。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着了,说不出话来。她心一慌,该不是自己成了哑巴了吧。于是抄起手中的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拼命的在马车里面抡出吱吱的响声。
上官荀忙掀了车帘,便见一脸惶恐不安的沫黎。“沫黎,你醒了?”
沫黎点了点头。眼前的上官荀更瘦了,原先明媚如春的笑脸此时却焉瘪成一朵即将凋谢的小喇叭花。若是平时,沫黎铁定笑了。可是此时沫黎却笑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感觉浑身上下不对劲儿,感觉总是少了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
她迅疾想到---------流觞。
她想开口问,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沫黎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但一想那人说过自己是爱哭鬼,便连忙抹了下掉的眼泪,强忍着再次夺眶而出的泪水。
上官荀知道沫黎是要问什么,他没有立即回话,只是进到马车里面,坐定后,将沫黎拥入怀中。“沫黎,他说我们要幸福。”
流觞说,他们要幸福。可是,他的幸福呢?
沫黎扑到上官荀怀里,大哭不已。
随后上官荀告诉沫黎,他们这是在回凤城的路上,昨日已经和凤城派来的官员接头,他们一起护送流觞回到凤城。关于沫黎脖子,遣来的太医说是对方下手太狠,伤了声带,修养几天就会慢慢好转的。
沫黎点了点头,幸好,上官荀还在她的身边。
沫黎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每天按时吃饭、吃药、睡觉,再也没有哭泣了。她每天都乖乖的,像个孩子一样。但是上官荀觉得不对劲儿,他甚至觉得她都不像原来的沫黎了。他颇为担忧。
至凤城城门,皇帝齐雪峰和皇后柳月亲自来迎接流觞的尸骨回城。城里城外的人纷纷扑倒在地,齐呼万岁千岁。沫黎淡淡一笑,若是人真能活万岁千岁,那就好了。那么流觞至少也是千岁吧。
天大热,他们从沫城到凤城,虽是快马加程,也用了五天时间。流觞的尸体是用一口漆木棺材装起来的。现在就是在外面也会闻到一阵腐烂的气息。可是齐雪峰却一脸哀伤的踉跄至流觞的棺材面前,全然不顾腐烂的气息扑鼻,扶棺,大哭流涕。
黎民百姓从没见过自己国家的皇帝那般哭过,他们禁不住泗涕横流了。在黎民心中,齐雪峰是个明君,若不是他的大力改革,他们也过不上如此美好的生活。哀帝王之思,他们君王的亲弟弟死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同他一起抹泪而已。这件事情被史官记录下来,称作:凤泪全城。
柳月终是忍不住下了车,她迈着碎步至齐雪峰面前。柳月一脸的忧伤,却又不失端庄,“雪峰,我们上车吧。”齐雪峰转过头来,回抱着柳月。为什么刚刚寻回的弟弟就走的那么快,快的连他都还没有从喜悦的心情中完全回神,他就那么匆匆走了。柳月像个唬小孩子一样,耳语道:“没事儿,没事儿。都会过去的。”
上官荀叹了声,流觞泉下有知的话当时欣慰了。他的哥哥,真的很爱他。
上官荀回眸,沫黎还是洒下了泪。心道,这样也好,不至于憋在心头难受了。
翌日,流觞葬入皇陵。
朝臣纷纷前来参拜,愿他们的黎王一路走好。
沫黎跪在流觞的面前,她先是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嘴里开始念经。上官荀也陪她跪着。然后听着沫黎给流觞念经。“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一连接下去的,便只有这句了。
上官荀双手合十,他也开始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最后沫黎睁开眼,道:“菩提本无树,宁静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上官荀慌忙睁开眼,见沫黎双眼依旧惹上凄色,心中不好受,又朝着流觞叩了三个响头。
在他们离凤城的前一天,齐雪峰招沫黎进皇宫。说是柳月想念沫黎,招她进皇宫叙旧。
上官荀本是想跟去的,沫黎说她一个人就行。
于是宫里的马车来接人的时候,只沫黎一人上车。自沫黎进宫后,上官荀就守在客栈的大门口,等着沫黎回来。
“对不起,以柳月的名义请你入了宫。”齐雪峰诚挚的向沫黎道歉。
沫黎摇摇头,她本就已经料到柳月叙旧不会这么简单。结果没想到她进了皇宫,先去的宫殿不是凤露宫,而是皇帝会见宾客的月见宫。齐雪峰看起来神情仍是哀伤。沫黎不忍,安慰一句,“请皇上不要再忧伤了,毕竟逝者已矣。”
齐雪峰也摇了摇头,道:“你知道吗?这皇位本来是流觞的。”
沫黎一怔,他说这个做什么?
齐雪峰没有顾忌沫黎的情绪,继续道:“其实流觞才是哥哥。不对,其实雪峰才是哥哥。”
沫黎莫名其妙,雪峰不就是他自己吗?
“相信你也知道我们国家一直有个惯例,立嫡立长。”沫黎点了点头,她实在不知道齐雪峰要说什么。
齐雪峰停下来等待沫黎点头,然后又接着说:“他是我哥哥。”他,指的是流觞?
“我的名字才叫齐流觞。因为当时走丢的是哥哥,所以父皇瞒了所有的臣民,说我才是嫡子,才是长子,然后父皇大肆捕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因为若是被人知道我不是皇家长子的话,我们齐家将会遭到所有臣民的反对,那么从此,这天下将不再是我们齐家的了。”齐雪峰一口气说了很长的一段话,然后才停下来长呼一口气。
沫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可是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是我哥哥最信任的人。”齐雪峰又是舒缓了一口气。“当初丢了他,而我得到的却是皇位。我怎会坐的安稳?我一直都在找寻哥哥的下落,可是一直没有音信。直至前几个月,他们才查出他跟你在一起。所以哥哥离开你之后,他就回到了凤城。”
沫黎点了点头,却不置一词。
“从小到大,这个秘密一直在我心头像一根刺一般。时刻提醒着我,我欠我哥哥的。这次他回来了,我以为我就从此获得新生。可是没想到,他走的那么快,快的我还来不及叫他一声哥哥。”他凄然洒下泪来。他真的很想唤一声哥哥,可是意外来的太快,他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人就已经不见了,他的哥哥再也不会听见他一声哥哥了。
沫黎心中亦是一片凄凉,“对不起。”
“这是哥哥自己选择的路,不容得我去置喙。”齐雪峰断然否决来了沫黎的道歉。
是啊,关他何事。
“沫黎,我是憋得太久了,太苦了,才想找个人说说。”齐雪峰解释道,“因为哥哥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你。”
“谢谢。”沫黎凄然一笑。
“好了,你去看柳月吧。她总是在我耳边唠叨你是多么神。”提起柳月,齐雪峰终于眉开眼笑了。
沫黎起了身,随着公公离去。
齐雪峰一个人在大殿,难免觉得有些孤独。他背着灯光坐下,口中喃喃,哥哥,对不起。
在凤露宫的气氛显然比月见宫好多了。
沫黎一进大殿便听见了小孩儿的哭闹声。沫黎咧唇一笑,踏步前去。
柳月正在摇篮边哼着童谣哄小皇子睡觉,见沫黎来了,忙道:“你坐吧。”沫黎向柳月请了安,然后才过来到这边的。此时小皇子已经有两个月了,生的眉清目秀,惹人怜爱,见了沫黎就轻轻笑开,却是个把月的孩子还笑不出声,他就那么无声的笑开。
柳月吃了醋,“见了我就哭,见了你救命恩人就笑。你还真是势力啊!”
沫黎淡笑,“孩子取名字了吗?叫什么?”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对她笑对谁笑啊。
柳月低眉,“取了,叫念裳。”
念裳,便是念觞,思念流觞的意思。沫黎起了身,流觞在黄泉也该安息了,忽觉得这话谁都可以说出口,可是她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该下黄泉的本是她,只是羌中道而改路而已。
不对,若是流觞不去挡那毒镖的话,她也不会死,流觞也不会死。他们都不会死,都会好好的活着。可是流觞偏偏怕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若有来生,希望流觞不要再遇见她了,这样他就不会再为了她罔送性命了。
沫黎出了凤露宫,天色已是老黑,幸得还有几颗忽闪忽闪的星星,陪着沫黎诉说对流觞满腔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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