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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姬鱼结赵谋大位 同胞相残起刀兵(2)

太子苏白他一眼:“你也真是!本宫若能拿到虎符,何须求他?用虎符诛杀子鱼,公父断不肯做。子鱼也正是看准这个,方才有恃无恐。”

“在臣看来,”内宰压低声音,“殿下若要得到虎符,却也不难。”

太子苏眼睛大睁:“有何良策,快说!”

“殿下,燕宫内外,君上最听谁的话呢?”

“你是说……”太子苏愣怔半晌,恍然有悟,一拳击在案上,不无懊悔道,“咦,本宫怎就忘了她呢?”

邯郸城外一片林子里,墨家尊者屈将子端坐于一棵大树下面,两边站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是木华、木实姐弟,比前几年长高许多,也更显英俊了。尤其是木华,胸脯已经丰满,浑身散发出少女独特的香味。

一位年轻墨者匆匆走到尊者跟前,见过礼,小声禀报:“师父,查到苏子下落了,前些日子下榻丰云客栈,与一个叫贾舍人的住在一起,旬日前离别,不知去向。”

“旬日前离开?”屈将子凝眉沉思,看向年轻墨者,“贾舍人是何来历?”

“问过店家,说是打秦国来的,看装饰,不似寻常秦人。还有,据轩里村人所说,苏子离家时布衣草履,一路步行,显然没有足够盘费,在邯郸吃住想是贾舍人供应。又据店家小二说,苏子离开时,用的是贾舍人的车马。贾舍人这般待他,想是二人熟识,且苏子只是临时出门,不久仍会回来!”

“你说得是。”屈将子捋须一时,“走,我们到邯郸城里赚个盘费,租个住处!”

丰云客栈外面的大街上,一身卖艺人打扮的屈将子四人清出一块场地,扎下街头卖艺的架势。

屈将子手拿铜锣,“哐哐哐”敲几下,当街吆喝:“各位看客,天下失序,列国纷争,弱肉强食,民不聊生,我等艺人流离失所,特来邯郸献艺,讨口饭吃,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听到锣声,街头行人纷纷拢过来。年轻墨者一手一把特制小刀,不停地绕场转圈,边转边将两把小刀玩得滴溜溜转。木华、木实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一看就是龙凤双胎,煞是惹眼。

在锣声中,木华、木实将四块门板抬到十步开外的一堵墙边,靠墙竖起。锣声更响,看客渐多,客栈中人纷纷走出来,贾舍人赫然站在人群里。

“哐哐哐……”屈将子瞄一眼贾舍人,朗声叫道,“看客们注意了,这位壮士名叫邹生,别名飞刀邹,他手中的两柄飞刀皆由乌金打制,锋利无比。有多锋利呢?大家看好了!”

看客们纷纷看向飞刀邹手中的两柄飞刀。

屈将子将一块猪皮望空一扔,只听“嚓”的一声,一刀飞出,刚好扎在猪皮上,没柄。猪皮落地,屈将子捡起猪皮并刀子,巡回展示给众看客。紧接着,屈将子扔出一块木板,“嗵”地又是一声,另一刀扎在木板上,刀尖透板而出。

两个动作一气呵成,观众目不暇接,纷纷鼓掌。

又是一阵锣响。

“诸位看客,”屈将子叫道,“要看就得看个刺激,下面就请飞刀邹生给大家来个刺激的!”又看向木华、木实,“两位小朋友,请站到门板那边!”

木华、木实走到四块门板前面,一人占据两块门板,贴门板站好,叉腿张臂,展作一个大字。

飞刀邹更加快速地在场中转动。转着转着,人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听“嗖嗖”两声,门板上“嘭嘭”两响,两柄飞刀不偏不倚,分别扎入木华、木实头顶不足三指的地方,几乎紧贴他们的头发,入木三分。

众看客无不惊叫。

众看客的惊叫声尚未落地,“嗖嗖”又是两声,两柄飞刀分别插在二人的两腿之间,正裆处。飞刀邹接着转圈,众多飞刀络绎不绝地从他的宽大袖管里成双成对地甩出,如利矢般同时射向二人,在他们的手足、胳膊、腰肋侧边扎下,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连惊叫也发不出了。

然而,这还远没有结束。

众人还没透出气来,飞刀邹又从袋中摸出一块黑布,蒙在两眼上,继续转圈。

天哪,他要……

看客们的心全被吊起来了,目不转睛地盯住飞刀邹。

蒙着眼睛的飞刀邹又转几圈,腾空跃起,只听“嗖嗖”几响,四柄飞刀几乎是同时飞向木华与木实,分别锁在两个孩子脖颈的左右两侧,离脖颈不过一寸。

锣声止住,表演结束,飞刀邹缓缓取下蒙眼的黑布。

木华、木实面不改色,各自给出甜甜的一笑,缓缓离开门板。

在他们离开的地方,数十柄飞刀镶拼出两个“大”字。

一场虚惊之后,掌声雷动。

飞刀邹向观众鞠躬,木华、木实各拿一顶斗笠,甜甜地笑着走向观众。

观众纷纷向斗笠中扔钱。

两个孩子不停地向扔钱的观众鞠躬。

木华走到贾舍人跟前。

贾舍人扔进的是一个金块。

与赵都邯郸相比,燕都蓟城显然破旧、落寞,大街上行人甚少,即使集市也是冷清。

苏秦的车马在街道上缓缓地行驶。苏秦的两眼盯在大街两边的招幡和门楣上。显然,他在寻找一家可以下榻的客栈。

沿街客栈不少,但都不是苏秦想住的。贾舍人借他的只是车马,没有给他盘费,苏秦囊中没钱了。

车马驶到偏僻处,苏秦眼前一亮。

是一家又小又旧的老客栈,门楣上写着三个墨字——“老燕人”。

苏秦停住车子,缓步上前。

一位老丈听到响声,迎出来,躬身揖道:“老朽见过客官。”

苏秦拱手还礼:“洛阳苏秦见过店家。”说着朝店中望几眼,“请问老丈,您这客栈可有空舍?”

“有有有,”老丈应道,“只是,我这儿是老店,陈设破旧,方位偏僻,前些年生意还行,近年生意不好了,从年头到年尾,从未客满过。苏子若不嫌弃,可以进来看看。”

见老丈自曝家丑,苏秦颇为叹喟,将缰绳递给老丈:“不用看了,晚生就住老丈这儿。”

老丈喊来小二,让他将轺车赶至后院,又转对苏秦礼让:“苏子,请。”

苏秦随老丈走进客栈,来到一处小院,推门道:“苏子请看,这进小院中你眼否?”

苏秦走进院中,巡视一圈,见院落虽然不大,却是干净整洁,连连点头:“不错,就这儿了。”略顿,“请问老丈,店钱怎么个结法?”

“三日一枚燕刀,饭钱另计。”

苏秦松出一口气,略显尴尬地抱拳道:“敢问老丈,晚生可否……迟几日结账?”

“呵呵呵,”老丈扬手笑道,“不打紧的,苏子尽管住下,何时要走,再结店钱不迟。”

苏秦拱手:“谢老丈了!”

老丈正欲答礼,前面传来争执声,接着是人搬东西的声音。

见小二卸完马,提着苏秦的包裹走进,老丈吩咐道:“小二,待客人安顿好,请到前厅用膳。”又朝苏秦拱拱手,疾步走向前面院子。

苏秦安顿已毕,随小二走到前院,见两个士子模样的人已将行囊提到院中,其中一人正与老丈清算房钱,另一人候在一边。

算完房钱,二人却不急着走,反倒盯住苏秦上下打量。苏秦觉得奇怪,正欲说话,一个年岁稍长的拱手揖道:“这位仁兄,可是来燕谋仕的?”

苏秦还礼:“在下洛阳人苏秦,初来乍到,诚请二位仁兄关照。”

那士子苦笑一声,摇头叹道:“唉,混到这个份上了,还关什么照呀!在下奉劝仁兄,不要在此浪费时光了,趁早赶路吧!”

“哦?”苏秦怔道,“仁兄何出此言?”

“不瞒仁兄,”那士子指向另外一人,“这是在下师弟。我二人家居中山,苦修五行之术,可知阴阳变化,此番赴燕,本想在蓟城谋个差使,不想苦候数月,莫说得见君上,竟是连宫门之内是何模样也一无所知啊。”

“燕国不纳士了吗?”苏秦惊问。

那师兄未及说话,其师弟惟妙惟肖地学起宫门卫士的声音:“君上有旨,概不会客!”

师兄再次苦笑。

苏秦微微点头:“二位仁兄欲至何处?”

“唉,”师兄轻叹一声,“身无盘资,不可图远,听闻武阳招贤,打算去那儿混口饭吃。”

“你们这是去投奔武成君?”

“是哩!”师弟不无抱怨道,“武成君在武阳招贤纳士,赴燕士子大多投他去了。我上个月就说去投,可师兄死活不肯,硬说什么武成君名不正,是个小庙,我怎么劝也不成!可结果呢,我们等呀等呀,我这等不及了,我这受不了了!”

苏秦看向他师兄,见他果然是一脸无奈。

“这位仁兄,”师弟盯住苏秦,不无热切道,“我们一道去武阳吧,正好结个伴儿。人多势大,或能混出个名堂呢!”

“谢仁兄好意!”苏秦朝他略略抱拳,“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如何,在下总得瞧瞧蓟宫大门之内是何模样吧。”

见话不投机,那师弟背起包裹,一把扯上师兄,不由分说拖他走了。

翌日晨起,苏秦早早赶至宫城,远远望见红漆大门两侧各站八名持戟卫士。

苏秦走近,早有两名卫士持戟拦住。苏秦躬身揖礼,摸出早已写好的拜帖,递予卫士。卫士看也不看,递还过来,大声唱报。

一个门尉闻声从耳房走出,打量苏秦一眼,拖长声音:“来者何人?”

苏秦揖道:“洛阳士子苏秦。”说毕,呈递名帖。

门尉接过名帖,审视:“你来此处,欲见何人?欲做何事?”

“在下有重大国事,求见燕公。”

门尉哼出一声,将名帖递还,再次拖长声音:“君上有旨,概不见客!”一个转身,礼也不回,径自走进耳房。

苏秦寻思有顷,沿宫城转至旁边几门,逐一问去,果如两个士子所言,门尉不问青红皂白,劈头即道:“君上有旨,概不见客!”

苏秦连遭几番抢白,悻悻然回到店中,思考该从何处入手。

燕文公的确不能见客。

明光宫的正殿里,燕文公躺在榻上,二目紧闭,脸色黄中泛白,全身一动不动,形如垂死之人。

姬雪守在榻前,轻声哼唱一曲燕地民歌:

燕山之木青兮

之子出征

燕山之木枯兮

胡不归

这首燕人悼念征人的民谣,是她不久前从一个老宫女口中学来的。此时姬雪不知想起什么,信口哼唱起来。曲调原本哀伤,又经姬雪反复吟唱,更见悲凉。文公听一阵,两行浊泪从眼角流出,伸出右手,一把捉住姬雪的纤手,紧紧捏住。

文公用力过大,姬雪强自忍住疼痛,任他捏一会儿,方才柔声道:“君上,您醒了。”

文公似也意识到什么,将手松开,睁开眼睛,多少有些抱歉地望着她:“夫人,寡人捏疼你了。”

姬雪的声音更加轻柔:“君上,您……哭了?”将手抽出,用丝绢轻轻为他抹泪。

文公苦笑一声:“是夫人唱得好。”

姬雪应道:“是君上的心肠好。”又转对春梅,“君上醒了,传药。”

两名宫女端着托盘一前一后进来,一个托盘里放一盅汤药,另一个托盘里放一盅蜜水。春梅接过,姬雪取来汤匙,舀出一匙,亲口品尝一下,轻道:“君上,臣妾尝过了,不算太苦,冷热也正好。”

文公摆手让她端下。

姬雪端起药碗,恳求道:“君上,您……这就看在雪儿面上,喝下吧。”

“唉,”文公长叹一声,摇头道,“夫人有所不知,寡人之病,何种汤药也不济事。”

姬雪泪水流出,缓缓跪下:“君上……”

姬雪正要苦劝,老内臣走进,在门口咳嗽一声,轻声叫道:“夫人。”

姬雪抬头望去,见老内臣冲她连打手势,似有急事。

姬雪怔了下,放下药碗,走过去。

老内臣在她耳边低语数句,姬雪怔道:“殿下?”

老内臣神色惶急,指指燕公,示意她出去。

姬雪跟他走出殿门,急切说道:“殿下寻本宫何事?”

“老奴不知,”老内臣应道,“看殿下神色,是有天大的事。君上龙体欠安,太子理政,此来想是有大事,夫人最好过去一趟。”

姬雪跟随老内臣大步走向偏殿。

二人一进殿门,太子苏就迎上来,扑通跪地,连连叩拜,泣不成声:“母后……”

见这个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的男人喊自己母后,姬雪不无窘迫,急道:“殿下,快……快快请起!”

太子苏声泪俱下:“母后,您得发发慈悲,救救燕国啊!”

姬雪震惊:“燕国怎么了?”

“母后,子鱼在武阳蓄意谋反,就要打进蓟城了!”

“这……”姬雪花容失色,“子鱼他……这不可能!”

“千真万确呀,母后!”太子苏急了,“子鱼在武阳拥兵数万,今又暗结赵人,不日就要兵犯蓟城,杀来逼宫!”

姬雪稳会儿心神,安定下来,恢复高冷,盯住太子苏:“殿下,子鱼真要打来,本宫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

“母后,”太子苏纳地再拜,“儿臣恳求母后向公父讨要虎符,调子之大军协防蓟城,否则,蓟城不保啊,母后……”

“殿下是说……虎符?”

“对对对,是虎符!儿臣已去求过子之将军,子之将军定要儿臣拿出公父虎符,否则,他不肯出兵。”

“这……”姬雪迟疑有顷,寻到托词,缓缓说道,“自古迄今,女子不能干政,行兵征伐是国家大事,殿下当面禀君上,如何能让一个后宫女子开口呢?”说罢转身出门。

太子苏却如疯了般扑前一步,死死拖住姬雪的裙角,磕头如捣蒜,号啕大哭:“母后……”

“殿下!”姬雪又羞又急,跺脚,“你……你……你这像什么话,快起来!”

太子苏越发疯狂,干脆抱牢她的两腿,一个劲儿地叩头,扯嗓子泣道:“母后,您要是不答应儿臣,儿臣就……就跪死在这儿,不起来了!”

“好好好,”姬雪急得哭了,“我答应,我答应。你起来……快起来!”

太子苏喜极而泣,松开两手,再拜:“儿臣……儿臣叩谢母后!”

姬雪再不听他说些什么,夺路出门,飞也似的逃向正殿。

将近殿门,姬雪顿住步子,伏在廊柱上小喘一时,调匀呼吸,稳住心神,趋至文公榻前。

文公眼睛未睁,问道:“夫人,出什么事了?”

姬雪面色绯红,嗫嚅道:“没……没什么。”

“说吧,”文公微微睁眼,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姬雪稳下心神:“是殿下急召臣妾。”

“苏儿?”文公震惊,挣扎着坐起,盯住她,“他要做什么?”

“君上,”姬雪索性直说出来,“殿下要臣妾向君上讨要虎符,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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