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了一个吴兰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一片黑漆漆的居民楼,他拉着她的手在黑暗中上楼,敲门,吴兰奇怪地问他为什么没有钥匙,他说这是一个朋友的房子,他经常住在这儿。在寂静漆黑的夜里,重重的敲门声好像是惟一的存在,没有人来开门,他用脚踢,门里仍然是一片死寂。吴兰忽然觉得疲倦,她转身坐在楼梯上,心中一片茫然。刘扬也坐过来,趴在她的背上说,可能是上夜班去了。他的手又伸进了她的衣服里,吻得她透不过气来,后来他把她的衣服撩上去,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像一个饥饿而贪婪的孩子,她不禁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后来他们都累了,抱在一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梯上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刘扬啪一声揿亮了打火机说,你丫怎么才回来呀,那人吓得后退了一步,操,会吓死人的,他说。看见吴兰,他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进了门,吴兰看清他是个瘦瘦的男孩,头发短短的像小刷子一样。刘扬介绍说,这是高小青,这是吴兰。吴兰说,是不是姓高的人个子都比较矮?高小青看了她一眼说,哪儿来的姑娘这么没有礼貌,一见面就骂人?吴兰对他笑了,高小青让她觉得亲切和放松。她那高热的头脑里多少闪开了一条缝,这才发现房子是个一居室,屋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床对面是个狗窝一样的地铺。现在刘扬和她坐在地铺上,高小青坐在床上,他们两个在聊刚才的演唱会,吴兰不知道她要睡在哪儿。
高小青打了个哈欠说,睡吧,困死我了。说完他就去关灯,爬上了床。刘扬熟练地伸手摸到了枕头、被子,吴兰吃惊地低声说,我们就睡在这儿?刘扬不理她的茬儿,脱衣服,他说。她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默默地躺下,刘扬正在脱毛衣,把牛仔裤脱了,他说,穿着那么硬的裤子怎么睡呀。她于是把裤子脱掉了,想了想,又把毛衣也脱了。刘扬躺在她身边,好像什么也没穿,她本能地往旁边躲了躲,他靠了过来。她压低声音说,即使你带回家的是一个妓女,也不应该和别人睡在一个屋子里吧。他不吭声,她又说,你有过几个女朋友?他说,你是第二个。那第一个呢?她是保定的,回保定了。她追问道,为什么会是保定的?他说,我喜欢她,管她是哪儿的。刘扬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秋衣和秋裤扒掉了,然后他们就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他的力气那么大,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得逞,无论他和她的身体有怎样的接触,她都没有了任何感觉,她的全身都高度紧张、戒备,她惟一的念头就是反抗,反抗,慌乱中她找到了自己的秘密武器,那就是她的指甲,她用尖尖的指甲狠狠地掐着他,终于使他败下阵来。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可能他也疲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都睡着了,吴兰好像睡了有几十分钟,再也没睡着,因为刘扬时不时地醒来,一醒来就袭击她,好几次,吴兰无法抑制地尖叫出声,掐得他恼了,他也掐她,她疼得要命,说你怎么这样没有良心,他说,是你先掐我的。
第二天高小青先起来了,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他一出去,刘扬就飞快地把被子掀掉,趴在她身上,她死命推他,门又响了,刘扬飞快地恢复原状。她几次要起床,都被他按住,穿上点衣服又被他扒了下来,她要上厕所,他说等他走了你再去,可是高小青没有走的意思,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光线很暗,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刘扬一边闭着眼睛和高小青聊天,一边在动她。而高小青唠唠叨叨,好像很烦躁的样子。吴兰终于找了个机会穿上衣服去厕所,洗了一把脸,然后她蹲下来拍拍他说,我走了啊。刘扬闭着眼睛说,走什么呀,等会儿我起来去吃饭。高小青说,别急着走,过来跟我聊会儿。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不走,却跑过去和高小青聊天。和他说话倒很随意,高小青问她多大了,她说你猜,高小青就说我看看你的眼角就知道了,说着很认真地撩起她的头发看她的眼角,吴兰觉得他很天真,不禁笑了。高小青和刘扬是高中同学,他们有时一起攒个歌,就由高小青来唱。吴兰说就是“主唱”吧?他说,你说是就是吧。那你唱一个我听听。好啊,高小青刚想张嘴,又说,算了,刘扬睡觉呢。她问刘扬为什么会睡在他这儿,他说,因为刘扬父母管他很严。那你父母呢?我父母管得更严,所以我索性搬出来住了。她又追问刘扬是不是还带过别的女孩回来,心里希望得到否定的答复,但是高小青说,以前也带过一个回来。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又凉了,说我该回去了。高小青劝她等刘扬起来吃了饭再走,她摇摇头说,快考试了,我得回去复习功课。她穿好衣服,又蹲下去拍拍刘扬说,我走了啊。刘扬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说,我给你打电话吧。
高小青也穿好了衣服,说我送你去车站吧。
他们下了楼,出了大院,吴兰注意到那是这个大院里的第一栋楼。走在路上,她看见高小青穿着一件太大的藏青呢子大衣,脖子上挂着一条晃里晃荡的长围巾,头发乱蓬蓬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觉得很好笑。高小青问她饿不饿,她说不饿。他却跑到路边买了两个煎饼果子,一边啃,一边往这边跑,两只手上都腾腾地冒着热气,塞给她一个煎饼说,我饿坏了,刘扬这丫,只好让我替他请你吃饭。在车站,他又告诉吴兰自己是一家报社的扫图员,吴兰不懂这是什么职业,他说,就是扫描图片,以便把图片印到报纸上。车来了,吴兰说,谢谢你,再见啊,然后随着人流挤上了公共汽车。在车上,她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残雪,往来的车流和人群,心随着车厢晃荡不停,像做了一个梦一样。她想着刚才刘扬看她的一眼,睫毛那么长,眼睛那么黑,让她怎么办呢?
回到宿舍,吴兰勉强应付着大家好奇的眼光和不无关心的追问,说自己昨天去北大同学那儿玩了。她和大家聊了一会儿,正在织毛衣的老二瞅了她一眼说,你怎么跟掉了魂儿似的?老六紧接着说,对,肯定有问题,说,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吴兰大笑说我能干什么。老二说,我觉着其实你最危险,不定哪天就能干出点吓人一跳的事儿。吴兰说好了,我得去自习室了,不跟你们闹了。她爬上床去收拾书包,心里骂着自己说,亏你还记得考研这回事。但即使记得又有什么用呢?她的心里已经成了一团乱麻,打开书本,脑子里想的全是和刘扬在一起的情景,每一个细节都值得回味无数次。刘扬不爱她,这不是她想像中的爱情,但刘扬已经阴魂不散。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了,那是她不能忍受的。
转眼间就该吃晚饭了,回到宿舍,她装作很随便的样子问了一句,有我的电话吗?大家的好奇心这时已经转移到了老五身上,已经被确定为推荐研究生的老五最近无聊生是非,和班上的一个男生擦出了火花,所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当然也没有人打电话给她。她连吃晚饭的心思也没有了,晚上,她决定在床上看书,也许刘扬会给她打电话的。可是她当然白等了一个漫长的夜晚。第二天,她仍然呆在宿舍里,老三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去自习,她说自己头疼。她觉得这样很傻,可是她对自己没有办法。等到下午,她终于受不了了,斗争了半天,还是没有说服自己,她慢慢地下楼,到楼下值班室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一个好像没睡醒的女的说等会儿,刘扬气急败坏、很不耐烦地问,谁呀?她的心哆嗦了一下,说,是我,吴兰。刘扬噢了一声,吴兰呀——她说,你说过要给我打电话的。他说,那个,我这两天特别忙——吴兰觉得血一下冲到了头顶,那好吧,就这样吧。她放下电话,委屈得想放声大哭。什么特别忙,他竟然想出这样的借口,太流氓了。
她上了楼,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跑到了厕所里,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不堪。接下来的几天,吴兰失魂落魄,她劝自己别再想这件事,可是根本就不可能。她骂着刘扬,流氓、骗子、坏蛋,可是敲门声仍然使她心惊,他会不会来找她呢?万一他良心发现了呢?万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她觉得自己恨透了他,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但是怎么样才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