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看到守门儿的内侍连滚带爬的到了西暖阁前,慌张的喊道:“禀告梅姬娘娘,皇……皇上驾到!”
一时间众人都慌了手脚。
梅姬似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也不知带人迎驾,只呆呆的站起身来,完全动弹不得。
稍瞬间就看到皇上走进了西暖阁,内侍宫女浩浩荡荡的一大群,端是有无限的气势,苏蛮儿匆匆扫了一眼便低头好好跪着了。这一眼只看到一个四十些许的中年男子穿着明黄色的常服,外罩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大氅,整个氤氲在一片明黄色的光中,连人的长相也变的模糊起来。
皇上似是看梅姬仍呆立着,觉得有些尴尬,便调笑了一句:“怎么,梅姬不认得朕了吗?”
梅姬这才如梦初醒,与宋子构一起,匆匆向皇上问安。
“起来吧。”皇上随意的一句话,一屋子的人又呼啦啦的都起来了,回过神来的众人虽仍觉得紧张,但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皇上见两人都窘迫的很,待侍人取下大氅,自己坐下之后就说:“你们也都坐啊,今天要不是丽娘提起,我都忘了是你的生日了。”
这一时间让梅姬和宋子构的心猛的一凉,似是从天堂跌到了谷底,两人颇有些僵硬的谢了恩,便也落座了。
皇帝问着梅姬的日常消遣,也顺带着提点了宋子构的学问功课,见宋子构对书法颇有些见地,便多聊了几句。
梅姬见皇上于书法很感兴趣,就暗自让落霞姑姑去将宋子构送的百寿图拿来,还未等落霞姑姑回来,苏蛮儿就看到到从落梅殿外边跑来一个内侍,对着跟皇上一起来的马公公耳语一阵,马公公听罢看了一眼西暖阁里的皇上,便进来对着皇上行了礼,说:“启禀万岁,栖霞宫王美人临盆。”
皇上听罢,眉头一皱,起身就要离开,一旁的内侍将皇上的大氅系上时,皇上的步子已经快要迈出了西暖阁。
宋子构见梅姬乍然变白的脸色,内心不忍,便追上前拉着皇上的大氅,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无限的期待的崇拜看着他的父皇,用乞怜的语气问:“父王不能再陪母妃一会儿吗?”
皇上似乎没想到宋子构会上去拉着他,也不好强力挣脱,只得耐着性子哄了一句:“乖,父皇看完王美人之后就回来。”说罢便拂掉了宋子构的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去了。
“起驾。”马公公尖细的嗓音从落梅殿外边,似是带着无限的讽刺。
那天晚上宋子构没有再说一句话,一直固执的等着,直等到宫中即将落锁也没有等到皇上回来。苏蛮儿看着宋子构的脸由期待慢慢的变得灰败,最终充满深深的绝望与愤懑。
回到朝琉殿,宋子构没有回寝宫,沉默的去了书房。
苏蛮儿没说话,只将酿的梅花酒温了一壶送过去,各倒一盅,凛冽的酒气带着梅花的幽香弥漫开来。苏蛮儿拿起一杯递给宋子构,宋子构无言的接了,苏蛮儿又拿起自己的那一杯,一下子全倒进了嘴里,宋子构也默默的喝了一杯。
宋子构怨恨父皇对母妃和自己的无情,苏蛮儿惆怅去路渺渺,两个人本来心中郁结,被这酒水一呛,都红了眼圈,即便如此却也都一杯不停的喝了下去。
一壶酒转眼喝完,两人都有了些许的醉意,苏蛮儿絮絮叨叨的打开了话匣子,说着爷爷,说着穿越前的世界,说着童年的美好,长大后的辛酸,说着说着就不知道都说了什么,最终沉沉的睡了过去。
记忆的最后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日之后的宋子构沉默了许多,每日多在马场上练习骑射,身上偶尔会有些擦伤。苏蛮儿问起来,他也只道是不小心碰破的。
苏蛮儿有些心疼,却也明白少年的心思,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给他擦药。
屋外的树早已凋零的只剩下枝桠,时间在忙碌中匆匆而过。
苏蛮儿在老头儿那里已经学了一个多月了,老头儿以前以为苏蛮儿只是玩玩,却没想到她真有天资,只一天功夫就将现有的药材都记在心里。这样老头也就重新审视起了眼前的这个弟子,起了教的心思。
当然,苏蛮儿的果酒也起了很大的作用,这老头儿是典型的享乐主义,嗜酒成性,以至于苏蛮儿三天两头要为酿制各种不同的酒发愁,想到这里苏蛮儿就一阵头痛。
不过老头还是很有本事的,自己钻研出了许多特别的方子,也都好不藏私的传授给了苏蛮儿。在天宋王朝,药学基础的书有,但是关于医药方子的书并不多,大夫在此时多靠口述传授弟子,自己钻研出一个方子来那就是扬名立万的事情,特别的方子愿意写在书上的非常有限。所以苏蛮儿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知道你幸运就好,快去,把我的酒壶拿来。”张老头一个爆栗敲到苏蛮儿的头上,打断了她的思绪。
“知道啦师父!”苏蛮儿恨恨的磨了磨牙,也只能哀怨的跑去拿酒壶了。
苏蛮儿再看到梅姬时已经是新年拜岁的时候了,她的双眼更无神了些,似乎那一夜抽光了她所有的力气,看到明显比之前强壮了许多的宋子构时也只是略添了一些神采。
苏蛮儿觉得有些心酸,蓦然想到了白居易的那句“白头宫女在,闲坐话玄宗。”,梅姬在无边的等待中度过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面对皇上身边的美人们,她甚至连嫉妒的权利都没有。
或许她曾想与皇上琴瑟和鸣,或许她也曾想为子构搏一个子凭母贵的出身,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岁月的流逝中慢慢的消磨掉了,春宵一度,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一度。
除夕夜里,皇家家宴。
宋子构的头发用玉冠束起,穿着一套紫色镶银边儿的长袍,窄腰上封着同款的银色腰带,不再是那个睁大着眼睛的少年,脸上的线条明显绷紧了许多,带着些许的沉默和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