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怕死,陶济从来不承认自己是这么一个人,而现实是此刻他躲在树丛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门和敌人殊死搏斗却无所作为。
陶济是练气大派太华门的弟子。初入门的时候,他和大多数弟子一样有过雄心壮志,也曾付出过数倍于别人的努力,但面对自己资质平平的现实,陶济终究选择了放弃,安心地在厨房当一个伙夫,偶尔也会被派到百草堂客串一把药童,或是充任端茶送水的小厮。
今天他就是负责为厨房去山下采购一批食材,没想到在采购队伍在回程途中遭遇了一波星海宗弟子。星海宗是与太华门毗邻的一个练气宗门。据说两派在千年之前是关系极好的盟友,经常一起抵御来进犯的强敌,可以说双方的友谊是用鲜血铸成的。
千年之后的今天,两派的关系依然是靠鲜血来维持,只是双方的血都洒到了对方门人的手上。比如今天两拨人马相遇,就直接亮出兵器进行激烈“交流”。
陶济的运气不错,路上由一箱子蔬菜散落在地上,由他负责处理,所以他慢了队伍一节。当他收拾好散落的蔬菜追上队伍,发现师兄弟们已经和星海宗的人开打,吓得他立即找了个隐蔽的树丛躲起来。他知道这么做不对,作为太华门弟子,他理应和师兄们一起并肩战斗对抗外敌,可惜他做不到。他对死亡充满恐惧,又没有足够的动力和信念去抵消恐惧。
为了减少心中愈发强烈的羞耻感,陶济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己方的整体实力相差敌人太多,即使自己冲上去,也不过是枉送一条性命,根本无法改变战局帮到同门。陶济的想法可以说是借口,却也是事实。此地是太华门的势力范围中心,星海宗的人敢潜入这里,肯定是一队艺高胆大的精锐,反观太华门这边,根本就是一帮持剑的伙夫,双方的战力有着天壤之别,陶济的选择对战局不存在丝毫的影响。
果然,片刻后太华门的队伍就被冲散,场面成了一边倒的屠杀,仅仅一刻钟不到,星海宗的弟子就以零伤亡结束了战斗。星海宗领头的是个带着半片银质面具的青年,此人低头看了看满地的尸体,猛然一个转身并且朝陶济藏匿的方向劈出一剑,掩蔽陶济的树丛就被打散。
“见鬼!”陶济忍不住骂道,没想到自己躲这么远还是会被发现。
“我想这回你真的要去见鬼了!”陶济背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不知何时,一个青衣人已经站在了陶济背后,断了他的退路。
绝对的实力差距带来的是彻底的绝望,陶济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已经在发抖,手也变得迟钝。尽管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敌人的对手,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拔剑反抗,不过当他伸手至腰间,才想起来他平时根本没有佩剑的习惯,现在他腰间只挂着一只今天刚采购的锅铲。
“哈哈……”看到这一幕,星海宗的弟子都忍不住笑起来。领头的银面男子轻蔑地道:“哼,真不到宗主为何如此忌惮太华门,一群酒鬼和伙夫组成的乌合之众罢了,看这小子那熊样!蓝师弟,你来解决他吧,这种废物不配死在我手里。”
“是!”拦住陶济退路的青衣人应了一声,正要提刀向陶济走去,银面男子的身后突然传出一声:“慢!”
陶济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竟真的看到一个老熟人。陶济惊讶地叫道:“闲老头,你怎么在这里?”
被陶济唤作“闲老头”的人名叫骆闲,此人是太华门的一大奇葩。论身份,他是太华门八位长老之一,可是论修为,他恐怕不见得要比陶济强多少。据陶济所知,闲老头能当上长老是因为他年轻时两次靠逆天的运气帮太华门渡过灭门大劫,无人可比的功勋加上资历,使得修为差劲的骆闲在没有任何异议的情况下成为长老。
尽管闲老头身为长老,地位尊崇,却从来不摆架子,向来喜欢跟陶济这些底层弟子打成一片,他也是陶济唯一熟络的高层人物。其实叫他老头并不准确,他的真实年龄顶多不过五十岁。只是由于他经常不修边幅,导致看起来要比真实年龄苍老,便有熟络的弟子称呼他“闲老头”,他也欣然接受了这种叫法,慢慢地,大家都如此称呼了。
闲老头打了个哈欠,才慢悠悠地回答道:“哈哈,今天酒虫作祟,于是去山下走了一遭。不想回来时碰见这些星海宗后生。我听说他们宗主最近收藏了几瓶好酒,加上他们热情邀请,就决定跟他们去星海宗作客几天。”
“五花大绑地去作客?星海宗的待客之道好特别。”看到平日嬉皮笑脸的闲老头,陶济的绝望心情被冲淡不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确实很特别!对了,忘了跟你介绍,我身边这位就是最近风头正劲被称为星海之鹰的聂天俞,修为卓绝,智谋出众,两年来攻破本门多个据点,令本门损失惨重,更让本门弟子闻之色变。嘿嘿,你们两个比起来,他是‘鱼’,你顶多就是虾米。”
听到闲老头略带推崇的描述,聂天俞不免有些得意,笑道:“看不出你这糟老头倒也有些见识,看在这份上,就听听你要讲什么吧。”
“放了他。”
“理由?”
“杀他没有任何意义。你也看到了,他只是一个贪生怕死,连剑都不知道带的伙夫而已,他活着无法成为你的敌人,死了也不会给你带来荣耀,反正你抓到我已经是大功一件,不妨放他一条生路,权当做回好事。”
聂天俞冷笑道:“真可惜,我从来没有做好事的习惯。你自己也说了,我是鱼,他是虾米,鱼吃虾米不是很应该的吗?要怪只能怪他不够强。”
“确实,弱肉强食没什么不正常,可这个世界若是仅靠这种原始法则运行,那未免太无趣了。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戏码我看得太多了,也厌倦了。”闲老头叹道。
“有几分道理,那你想怎么样?”聂天俞戏谑地问道。
闲老头突然神色一振,眼眸中也闪烁出别样的光彩,好像整个人都精神起来,道:“就在刚才,我想了个新玩法,也许能让这个世界激动一回。”
“哦?不妨说来听听!”
闲老头笑了笑,“这个你知道了也没用,反正你看不到那一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明天即将上演的一幕:方圆千里的人都会谈论着同一件事:太华门新秀弟子陶济孤身鏖战星海宗悍将聂天俞,重伤之下将其斩杀并解救本门被俘长老。嘿嘿,你不觉得堂堂的星海之鹰死在太华门一个伙夫手里,听起来很轰动很有趣吗?”
“哈哈哈,糟老头,你是不是喝多了还没醒?凭这废物七个打我一个都没办法赢,更说他一个打我们七个!”聂天俞大笑道。
“我清醒得很,说醉话的是你吧!你哪来的七个人?不信你再数数。”
聂天俞似乎被闲老头逗得很开心,平日不苟言笑的他破天荒顺着闲老头的话从青衣人开始数道:“哼,数就数,一……”聂天同只能数到“一”,他想数下去,可是他已经找不到站着的同门了,即便是他刚点过的青衣人,也在片刻后倒了下去。现在,在场的星海宗门人真的只有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