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变,嵌在腹侧的流弹碎片就会让我浑身酸疼难忍,如果潮气过大那就更加苦不堪言。
几个散布在身体内部的微型碎片,已经被生物体的自主神经反射系统产生的分泌物裹成了珍珠状的垒块。
我的皮肤表面也由此变得凹凸不平,有几处明显的地方看上去就像患了恶性肿瘤一样,连我自己看着都恶心。
医学上习惯将这种自愈凝结物文雅地称之为钙化点,我无所谓,因为它们相较于我的整个情感钙化简直微不足道。
这是战地医院的失误,我当时受伤很严重,长时间处于昏迷状态,所以不管是医院还是我本身,都无法对伤情做出清晰的估计。
抢救手术持续了将近五个半小时,因为射入身体的弹片太多,所以即使医生很尽心,但最终残留在体内的这些漏网之鱼还是给我的身心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炮弹是用无人机从五千米外的高空投下来的,填药量一般但却是加强型的,威力很大而且落点也很刁,大约就在我右侧不足五米处爆炸。我当时只是凭本能使劲将首长推向一边,然后我就在爆炸引发的巨大冲击波里直接变成了飞人。
我失忆了三个多月,等有知觉后才发现残留在脑壳里的记忆早已不是我自己的。
我的大脑里有一块高科技记忆处理芯片,这也是手术的一部分,我因脑损伤而丢失的部分功能就是由它来代替帮忙打理。这是组织上特意花重金为我这个功勋英烈打造的。
它是现代生物工程的伟大创举,正是因为它的替代作用弥补了我记忆缺失的盲区,才使我免去植物人的桂冠,又一次睁开眼睛进入人类社会,成为混迹于大街小巷和各种高楼大厦之间的一个正常的行尸走肉。
恢复成人样的确用了很长时间,但我私下里一直认为自己还是没有脱离那种“人非人,非常人”的状态。
外面的雨下得的确有失风度,开得像千年枯枝一样的闪电不时伸着乌贼般的触角逼近地面,像死神张开的五指雷霆震怒,让人毛骨悚然。
狂风卷着密集的水柱四下肆虐,隔着窗户的玻璃扇还能将雨点见缝插针地挤着窗户缝从阳台上有恃无恐地泻进来。
部队网开一面地让我提前复员,同时还发了一笔数目不菲的特战抚恤金,足够我无所事事地吃喝好多年。所以在身体彻底康复之前我就一直待在家里,遇上这种天气就更不可能出去了。
我闲暇时的唯一玩伴就是电脑,但玩电脑实在不是我这种粗手笨脚之人的特长。
我坐得有点累,而且狂燥的闪电也对正在运行的电器时时提出警告,所以我就拿着鼠标,打算关了电脑躺下小迷一会。正在这时,却见屏幕下方突然出现一个气泡状的小提示——你有一封新邮件,请注意查收!
邮件?谁会给我发邮件?我有点激动!可转念一想,哦,机子上现在挂的这个号好像不是我的,我没有申请过账号呀。
对,它一定是我妹妹的,她打开后因为有事出去所以忘了下线。强制记忆芯片有时的确能帮我完成不少事情。
不过我对这玩意一直没有多少好感。老实说,就是这个妹妹我都是被动相认的,包括我的父母我也一直持怀疑态度。但组织上告诉我,他们实实在在完完全全正正确确肯定都是我的亲人,还特意要让我好自为之。
管她呢,我用鼠标戳了一下,邮箱里显示“你有一个新瓶子”。双击打开。
“如果你擅自打开瓶塞,那就注定今天活该你倒霉。我现在闲得无聊,什么都不想干,就想骂人,你既然运气这么好亲自撞上了那就别怪我无情。谁让你王八蛋不长眼,干什么不行,偏要遭雷劈地也闲得像我一样无聊等着挨骂呢?炮弹瘟疫咋没把你炸碎毒死呢,早点暴尸荒野还能来这里挨骂么?狗东西!”
什么玩意呀,好像专门针对我似的?对谁有气找谁呀,有这么撒野的吗?
不会打字,用拼音,小学二年级以前就学会了,铁血汉子那能受得了这种窝囊气?
“私生子,没教养,****揣的小崽狼,不懂文明不守道,乌鸦屎都比你强。”不信老子骂不过你,老实说,这些天本爷也是憋够了,正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呢。是你撞上霉运还是我撞上悔气现在还没见底呢,哼,回过去!
“嗬,看来我那个宝贝瓶子终于有人揭开了。好,有种,貌似你还挺有能耐,骂人跟做诗似的蛮押韵,有种开语音对骂!”对方又回了一条。
“做梦去吧,还开语音让老子陪你骂,你是不是屎壳郎转世,前辈子粪便吃多了?”
“这你都知道?难道你前世也藏在粪堆里?”
我哭笑不得,这东西,是人吗?我又拼了一句:“老子当然不知道,但我猜你前世肯定是这样,因为你的行为举止已经为你的身份提供了强力佐证!”
“猜的?那我猜你这个孽种肯定是老鸹和乌猪赛黑时即兴产生的杰作。你名字叫猪瓜(就是黑猪和老鸹的谐音)对不对?”
我傻了,因为我的强制记忆芯片里保存着我上贯九宗下至九族的所有信息。而我最早的乳名就叫朱栝,是朱元璋的第二十六代孙。我入学前因为老有小朋友叫我猪娃,我嫌难听没办法,才缠着父亲从户口本上将其改为现在的朱大同。
但日常生活中多数人还是喜欢以朱栝称呼我,而朱大同也被叫走调了,直接喊成了猪大通,晕死我了!
娘的,就这么点丑事,对方他(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叫什么,但我保证只要是属于人类社会的字典,那它里面就肯定没有你的名字。”
“今天看来是遇上对手了,这样打字骂着不痛快,龟孙子,快点开语音。”
“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再说我还怕你嘴上的臭气污染了我的耳朵!”
“你是娘养的吗?是娘养的就开,不是就算了——”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要是娘养的就别提这种无理要求。”我回了一句。
“我肯定是我娘养的,可惜我娘已经不在世了,而且早已死了很多年,你想骂她也听不见。”
“我娘死没死,我也不记得了,你要怎么样?”
“哟,发了十七个漂流瓶都没人接招,没想到这第十八个一出手居然就遇上个修成正果的?那好,你有娘都不记得,看样子你是铁心打好铺垫要为正式开骂做准备了。既然如此,那就从现在开始,先给你一巴掌(十八的吉数),预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