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哥,你知道苏正吗?”莫悠收回心思,问道。
“姑娘是说那个死掉的护院吧,只是听人提起过,好像是二公子的心腹,二公子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上他。别的……就不清楚了。”苏家大哥仔细回想一番后,给出一个她已知晓的答复。
莫悠沉默半晌,而后起身,对他施上一礼,说道:“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明日可否请苏大哥带我去苏家?”
苏家人一时都安静下来,你看我,我看你,有些难以抉择。
此时却是苏黎先开了口,“莫姑娘,我带你去吧。”随后看向自己的家人,脸上有埋怨,“葛大夫他们是被冤枉的,我们就算没那个本事救他们出来,也不能这样冷眼旁观。”
自家女儿的倔脾气,他们非常了解,本来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趟这淌浑水,现在既然连最怕事的梨子都开口了,他们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莫悠和苏黎就进城去打听葛氏父女的消息,得知昨天并没有审案后,她们也算稍稍安了心。
这说明那位大人还不算糊涂,在没有搜集到确切证据前,他应该不会草率地审案定罪。
现在葛氏父女的平安对她们来说,是最大的安慰。
趁着这段时间,她必须尽快找到能够翻案的证据才行。
莫悠暗暗下定决心后,便跟着苏黎去了苏府,当她们远远看到苏府巍峨的大门时,莫悠便拉着苏黎停在原地。
“梨子,你去打听一下那位蒹葭姑娘,还有顺便打听一下,看看三个月前可有什么人从苏府逃跑。下午申时在城门口见,如果过了申时你还看不到我的话,就先回去。”莫悠将一些碎银放在苏黎手中,低声对她说道。
苏黎看着手中的碎银,有些难为情,想要还回去却被对方给制止了。看着她冷静又严肃的表情,苏黎也不好再推脱。
目送苏黎离开后,莫悠本想挑个僻静之处偷偷潜入苏府,却不经意瞥到苏府大门外站着几个人。仔细一瞧,竟是苏二公子,他的身边还站着两名护院,以及一位身着官服的捕快。
苏二公子和那位捕快交谈几句后,二人便互相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即朝莫悠这边走来。
表情微动,莫悠当即转过身,朝左边的大树下跑去。刚刚走到树下,足下猛地用力,立刻翻身跃上树枝,躲进茂密的枝叶间,静静观望着下面的动静。
他们走的很快,像是急着要去什么地方。
莫悠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一路穿街过巷,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前面的人就停在一处院门前。
那名捕快上前敲门,很快就有人出来迎见,将他和苏二公子让了进去。
待院门关上后,莫悠立刻现身走上前,观察一番四周的情况,看出这道门很有可能是哪户人家的侧门。
堂堂苏府公子,去别人家还需如此遮遮掩掩吗?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如此一想,莫悠又看向四周,确定无人后,便翻上墙头。往里面瞧去,就看到苏二公子刚走进一间屋子里。
这里果然是哪户人家的偏院,只有两间屋子和一片空地,四下静悄悄一片,看不到一个人影。
莫悠刚要跳进去探个究竟,不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压低身子,躲到旁边突出的屋檐后,只是露出个头悄悄观望。
不多时,就有几个人路过偏院,走向另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小径。
是衙役,莫悠微惊,难道这里是衙门?
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那群人离开没多久,苏二公子等人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两名护院,此刻手上正抬着一只担架,上面盖着一层白布,白布下面凸起的形状,看起来像是一个人。
难道这就是死者苏正?
现在案子还没有查清楚,苏二公子为何要把尸体带走?
而且,看他和那名捕快偷偷摸摸的行为,这尸体一定不是官府让他领走的。
看着几人又从偏门走出去,莫悠立刻跃上屋顶,屈膝压低身子,静静注视着他们的动静。
就见那两名护院抬着尸体,在出了门后,就与苏公子他们分开走,去了相反的方向。看二人走的那般迅速,想来是事先已经安排好接应路线。
莫悠不再管那位苏二公子,悄悄跟上护院们。
果不其然,巷尾处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二人快速将尸体放进去后,便驾着马车离开。
就在马车走动的一刹那间,忽然刮过一阵强风,只见一道人影犹如鬼魅般,眨眼间就消失于马车的窗口处。
这件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以至于令车前坐着的两名护院全无所觉,继续若无其事地赶着马车。
感受到车外的人不会进来后,莫悠双手一松,从车顶上跳下来,双脚着地时没有发生任何声响。
马车内非常宽敞,里面只放了担架,莫悠单膝蹲下,一把掀开白布。赫然露出了下面的尸体,仔细瞧去,果然有几分眼熟。
他们偷尸体做什么?
莫悠蹙眉,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上手去检查这具尸体。
死者的身体非常冰凉,手脚也非常僵硬,嘴唇呈黑紫色,皮肤苍白如纸。莫悠又检查了他的脉搏和气息,确实已经死透。
难道是死因有问题,所以苏二公子才会将人偷偷带走?可他带走尸体又能有什么用?这种事情不应该留给官府来查吗。而且从苏正的死状来看,的确是中毒无疑。
莫悠在马车里呆坐许久,直到马车有缓缓停下的迹象后,她方才从窗户那里跳出去。
出来后,她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看到马车又驶进一道院门里。
莫悠在附近查看一番,发现刚才马车驶进的地方,果然就是苏府。
她不再跟下去,而是返回衙门,自称是犯人葛大夫的远房亲戚,想要去牢里探视他们。
衙役们本不愿搭理她,刚要撵人走,手里就被塞进去一锭银子。二人态度一变,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他们可是杀人重犯,本不该让人探视,但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那就进去悄悄吧。不过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过后马上出来,知道吗?”
“明白,烦请官爷带路了。”莫悠从善如流地俯身行礼。
衙役很是受用,留下一个继续守在府衙门口,另一个便领着莫悠去与衙门相邻的大牢。
“这位大哥,小女子也是昨日刚到的青宇镇,去到之后才得知舅父和表姐被抓进了牢里。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刚才听大哥说什么杀人,这怎么可能呢,舅父是名大夫,从来只会救人……”
衙役打断她的话,露出不屑的笑容,“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小姑娘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这个舅父未必是好人。他先前就私通苏府里的人,盗走不少苏家的珠宝,还把那人给藏了起来,至今都没有找到人。苏二公子咽不下这口气,就去找他算账,结果却被你的舅父算计,害死了苏二公子身边最得宠的护院。”
私通苏府的人,还盗走珠宝,莫悠越听越觉得可笑。事情一到这些人的耳朵里,果然就变了个样。
“不管怎么样,小女子都相信自己的舅父,我想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莫悠继续扮演好外甥女的角色。
“哈哈,小姑娘你就别傻了,那苏府在咱们琻城是什么地位?实话告诉你,就连咱们知府大人见到苏老爷,也要礼让三分。而你那舅父谁不好惹,偏偏就惹了苏家的人,就算他没有杀人,苏家也不会放过他的。你去看看他们就得了,可别傻着把自己也搭进去。”衙役大笑几声,劝道。
说话间,已经来到大牢外。
衙役上前和守门的狱卒交代了几句,那人便开门让莫悠进去。
莫悠和衙役道声谢,便跟着狱卒走进牢里。
所有地方的牢房里都是一片阴暗,走在里面,全身上下都透着寒意,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森森阴冷。
牢房很大,分为好几排,莫悠跟着狱卒走向第三排,途中还能看到一些牢房里关着犯人。
他们皆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躲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相貌,更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
一路走来,莫悠只感觉到压抑。
“到了,进去吧,一炷香后我来叫你。”狱卒忽然停下,边打开身前的牢门,边交代道。
“有劳了,多谢。”莫悠悄悄往他手里塞了碎银。
狱卒的表情立刻就好看许多,招呼上旁边守在牢门外的狱卒,便离开了。
莫悠走进牢房时,就看到葛大夫坐在干草堆上,身形有些佝偻,不时咳嗽上几声,葛贞岚则跪坐在他的身侧,轻轻为他拍抚着后背。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牢房里多出一个人来,直到莫悠先开口,叫了一声,“葛大夫,阿岚。”
葛贞岚手上动作一顿,转身瞧去,见是莫悠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
“抱歉,我来迟了。”莫悠走近二人,也跪坐下来,看着葛大夫的脸色,微微蹙了眉,“葛大夫怎么了?他们对你们用刑了吗?”
“没有,我们被带来这里后,就一直被关在牢房里,还没有见到张大人。”葛贞岚摇摇头。
“那葛大夫他……”
“爹爹年纪大了,受不得这牢里的阴寒之气……”葛贞岚说着突然握住莫悠的手,恳求道:“莫姐姐,你一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爹爹不能在牢里待太久,否则他会没命的。”
“我知道,你放心。”莫悠拍拍她的手,看向葛大夫说道:“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之前你们救下的那位蒹葭姑娘,她很可能是苏府的人。而她告诉你们的身份和事情,都是捏造出来的。梨子正在外面打听她的情况,我想苏府会如此针对你们,就是因为这位蒹葭姑娘,倘若我们找出这背后的真正原因,或许就能救你们一命。”
“苏府的人,她为何要骗我们。”葛贞岚忽地瞪大双眼,脸上有诧异,有愤怒,“太可恶了,我们好心救她,没想到她却一直在骗我们。如果不是因为她,我和爹爹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伴随着葛贞岚的抱怨,葛大夫又捂上胸口咳嗽起来,他一把握住莫悠的手臂,待到呼吸平复后,才用暗哑地声音说道:“我听说,那个人是被毒死的,你可知道他身中何毒?”
“断肠草。”莫悠点头。
葛大夫的表情非常难看,一直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再咳下去,又说道:“医馆里从来没有断肠草,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那天在医馆里的人,只有苏家的人和我们。凶手一定就在那些人当中,还要劳烦莫姑娘去查一查这些人。”
“好,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找出证据来证明你们的清白。”莫悠向他承诺道。
“我不能在这里久留,阿岚,你一定要照顾好葛大夫。”
莫悠站起身,葛贞岚也随之站起来。
“莫姐姐,是我们连累了你,让……”
“客气的话就先不要说了,我要走了,你们保重。”莫悠打断她的话,又看了二人几眼,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大牢后,莫悠就开始寻找城内的所有医馆、药铺,询问最近可有人买过断肠草。
只是她连续问了几家,都没有人肯愿意向她透露信息。
后来,她倒是用银子换来了几家消息,却是没有得到任何线索。而且她身上带着的银两有限,如果用武力逼他们就范的话,一定会引来旁人的注意,从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思来想去,就只能夜里再行动了。
趁着现在还有些时间,莫悠就开始去熟悉这里的环境,暗暗记下所有能打听到的医馆和药铺。待她记好路线后,又亲自去查访一番,在心里盘算着夜里的行动计划。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快到和苏黎约定的时间了。
莫悠来到城门口,在附近走了一圈,就瞧见苏黎坐在墙脚的茶棚里。
她走过去,在苏黎对面坐下。
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苏黎一跳,待她看清楚来人后,立刻舒口气,边给她倒茶水边说了一句,“莫姑娘,你来了。”
“事情打听地怎么样了?”莫悠端起茶碗,长长的睫毛垂下,氤氲在升腾起的白雾中。
苏黎看向四周,身体往前靠去,压低声音说道:“这城里有几位名叫蒹葭的姑娘,可是我打听过她们的身份,没有一样是和那位蒹葭姑娘相符的。还有,那位蒹葭姑娘我曾经在医馆见过几次,在打听她之前,我特意找画师画了一幅她的画像。我让许多人看过,都说没有见过。”
“画像还在吗?”莫悠挑眉。
“在。”苏黎说着就从腰间解下一卷画卷,递给对面的人。
莫悠小心翼翼地打开,画上的女子一袭绿衣,眉眼温婉柔和,五官精致如画,透出几分明媚的气韵。
果然如阿岚所说是个美人。
合上画卷,莫悠再次看向对面的人,问道:“除了这些还打听到了什么?”
苏黎再次看向周围,脸上带着戒备,把声音压得更低,“我还打听到,三个月前,苏府里真的有异动。听人说,大公子的院里招了贼,盗走了几件价值不菲的珠宝。苏家人发现时那贼人已经逃跑,苏府派人去追,却没有追上。再后来,他们就发现府里丢了一个丫鬟,所以苏府的人就认定是她盗走了那些珠宝。”
“那个丫鬟就是这画卷上的人吗?”莫悠眯起双眼,没想到关于蒹葭的事情会一变再变。
“是。”苏黎点头,脸上缓缓露出诡异的表情,笑呵呵地说道:“莫姑娘,还有一件事情更有趣,你肯定猜不到。那个消失的丫鬟,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据说她是被家人卖进苏府当童养媳的。”
“苏府有钱有势,苏家的人何愁嫁娶,怎会去买童养媳呢。”莫悠诧异地说道。
“莫姑娘有所不知,这苏家大少爷自小就多病,而且还是个痴傻儿。”苏黎向她解释道。
莫悠恍悟,原来是这样。
“莫姑娘,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苏黎喝上半碗茶水后,问道。
“尚无进展。”莫悠摇摇头,看到对方露出担忧地表情后,又说道:“我去牢里看过葛大夫和阿岚,你放心,他们没事。而且我已经关照过那里的狱卒,他们不会亏待葛大夫他们的。”
“那就好。”苏黎露出感谢的笑容。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莫悠看看天色,说道。
苏黎一怔,问道:“莫姑娘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莫悠摇摇头。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会不会有危险,要不然我也留下陪着你吧。”苏黎不放心地看着她。
“无妨,你快回去吧,天黑山路就不好走了,别让苏大娘他们担心。”莫悠拿起桌子上的画卷,起身说道。
苏黎也无奈起身,和她一起走到城门口,却始终放心不下。
可是当她看到对方的脸色后,想说的话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想到那日在戏楼发生的事情,莫姑娘功夫那般好,应当不会有事吧。
苏黎边这样安慰着自己,边走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