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玉总能无巧不巧地碰上汪洋,包括她这回离婚。
一个包里揣着离婚证的女人,是不想碰见任何人的,尤其是熟悉自己的男人,或者,自己熟悉的男人。
汪洋算不算熟悉自己呢?当然算,因为自己也熟悉他!
像小时候在路上栽了个大跟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掸干净身上的灰尘呢,一抬头,邻家的哥哥正冲自己伸着舌头做着鬼脸。
汪洋可不就是凡玉邻家的哥哥?这么一说,你就明白了,两人从小一块穿开裆裤长大的,可惜,没能青梅竹马,凡玉这时的狼狈与尴尬就可想而知了,尽管汪洋没有做鬼脸。
离了?汪洋用眼神询问她。
离了!凡玉点了点头,嘴唇紧咬着。
离婚是一种觉悟呢!汪洋忽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新鲜!凡玉瞪了一眼汪洋,这么说你一直单身是因为你不想犯错误了?
汪洋的眼亮了一下。
这一亮让凡玉想起他们小时候玩过丢手绢的游戏来。
每次轮到汪洋丢手绢时,当小朋友们还在唱着丢啊丢啊丢手绢,轻轻地丢在小朋友的后边,大家不要告诉她时,他已把手绢丢在了凡玉的身子后面。
差不多每次的结局都是汪洋被凡玉识破把戏,因为他的眼睛在丢下手绢的一刹那总会无端地亮一下,这一亮让凡玉看出了其中的奥秘。
莫非,他眼里还有什么奥妙不成?凡玉自觉不自觉地把手探向背后,背后空空如也,儿时的手绢早已藏在了记忆的深处。
找个地方坐坐吧!汪洋说。
酒吧,怎么样?如果你愿意陪我喝一杯的话!凡玉说。
借酒浇愁啊!汪洋笑,不怕我乘虚而入?
残花败柳一个!凡玉苦笑,只想麻痹一下自己的神经,愁不愁的已无人在意了,你入了又如何,也只能是入宝山而空手归!
汪洋不说话了,默默跟在凡玉身后。
动力火车演艺酒吧内,凡玉开始一杯赶一杯往嘴里倒啤酒,灌得晕晕乎乎的,反正,没人在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儿的,她用不着孤芳自赏。
朦朦胧胧中,汪洋也不知去了哪儿,去哪儿用得着在意吗?酒吧,本就是一个放纵自己情感的地方。
看着周围嘈杂的人影在重金属的打击乐中疯狂扭动,凡玉忽然非常怀念儿时那个丢手绢的游戏来。
每次丢手绢,总有那么一个女孩会成为男孩们关注的焦点,而焦点就在手背后那块手绢,那时她的心思太浅了,浅得只能淹没自己的脚面,为什么不晓得把笑容舒展成汪洋眼里那朵不胜娇羞的水莲呢?
那样,婚礼上拥着自己的就该是汪洋了啊!是因为今天的巧遇,还是扎根灵魂深处的那抹潜意识,不得而知。
谁肯为自己再唱一次丢手绢呢?凡玉泪眼迷离地抬起头,一束灯光正打在她头上,像从岁月深处传来的天籁,那段耳熟能详的旋律回响起来,丢啊丢啊丢手绢,轻轻地把它放在小朋友的后边,大家不要告诉她……
凡玉就在这旋律中手足无措起来,条件反射般把手伸向了背后,背后是酒吧的廊柱,她的手不小心碰响了廊柱上的按钮,灯光刷的亮了,汪洋正握着麦克风站在她面前,眼光亮得她心里发慌。
这回,你没识破我吧!汪洋眼里透出一股得意。
是吗,可我背后一无所有啊!凡玉望着汪洋,汪洋望着身边那个女服务员,服务员手中端着一个水果拼盘。有的!汪洋指着拼盘里一片心形的苹果说,二十年前我就把它放在你身后,可能是被岁月埋得太深了,今天我只想把它牵扯一下!
是怎样的一种牵扯啊!凡玉的心里疼了起来,扯着骨头连着筋的那种疼痛在心头弥漫开来。
面对汪洋伸出的双手,凡玉不说话,脑海深处回荡的是那首丢手绢的最后一句,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
幸福真的就一直放在我身后啊!可是,我掸干净身上的灰尘了吗?这样伸出手去,会不会仓促了点儿!沉思中,凡玉缩回了已经伸出去的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