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刚刚在玩耍时,无意撩起了小皇子的袖管,隐约瞥见那几块浅淡的血瘀痕。她还真的信了那老皇上尚还存着一份怜爱之心,纵使荣妃千错万错,孩子终归是无辜。却不曾想,即便是这样少不知事的小小生命,他也同样不肯放过!
更不可原谅,最是他!十一!
他日日里在淑妃跟前,难道连这样明显的痕迹都看不出?还是他即便看出了,知道了,却仍是明哲保身,冷眼旁观。眼睁睁目送着小小的十九,懵懵然就断送了鲜活的生命!?他怎么忍心!
不忍心?对啊,他怎会不忍心!为了保全自己,他向来都是这样冷酷不是吗!?对爹爹是如此,对羽是如此,对她林萧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可当下,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回头送他一记至恨的目光。
迎上的,确是她从不曾见到过的神伤。深邃的眼眶写满无能为力的怅然,只一眼,就全被林萧儿记在了心上。即便此前所有他对她的恩爱皆是逢场作戏,她仍愿意相信,这一眼,确是真的。
玉香苑偏远,往回的路上,仍旧只有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各自行着。
却又巧遇上了黎妃相对而来,慵懒的步子扭捏生姿,大堆奴才侍女前后拥着,这样晴好的阳光下,明艳容颜自是更显俏丽。
宫中最怕便是遇着这样那样的小主妃嫔,多如星点,即便是最不知名不得宠的,只要是能叫得上个主子,皆要行礼问安,恰又是逢了这么个纷繁进出的时辰,一路下来,不知要福身跪拜多少次,怎教林萧儿不觉倦乏。
倦乏自得忍着,见了黎妃,礼数还是少不得的。
如她这般仅凭了几分姿色便博得君恩的主儿,最是目中无人,骄蛮气盛之时,盖不会把林萧儿放在眼里。最好如此,也可早点放她出了这压得人近乎窒息的内庭深处。
“黎妃娘娘金安。”低眉福身,身后的十一不过微微施了礼,便起了。
“翊皇子近来倒是少在皇上跟前啊。”娇娇一语,你是在炫耀自己的恩宠竟较之皇子更胜么。
“近来师傅教的课业多些。”本无意搭理她的翊,只还以寥寥冷语。
“那便不耽误皇子功夫了,去吧。”
十一倒是走的快,却还留着林萧儿在那里半蹲不就地福着身,黎妃似是没有放她的意思。
林萧儿脚下已有些不稳。
“呦!这不是林将军的千金嘛,怎还行着礼呢,快起来!”假意惊道,一个眼色,便令身边两个侍女过来扶了林萧儿。“萧儿这几日入宫甚勤呢!”巧笑倩兮,不过假面。
“回娘娘,萧儿回京多日,蒙淑妃娘娘垂爱,今日特来给娘娘问安。”
“也是,淑妃娘娘乃是九皇子生母,自是要多疼惜你些。”对着不过十几岁的林萧儿,何至如此尖酸,这女子果真非属善类。
林萧儿懒得再言,只待她说够了,自会放自己离开便是。
“本宫听得近日坊间有传……荣妃之事,不知将军府可有听闻?”
坊间?如果林萧儿没记错的话,黎妃不过是乘了当年老皇上大选秀女的东风,仅倚着遴选官一句“出没花间,宜嗔宜喜”的定辞,才得以入宫。细追其家势,不过是因着有女得宠的缘故,她爹才从虞河县令的任上破格升了个清州刺史。即便是追到祖上三代,最高也只拜得翰林院七品编修,哪里来的内外长相探见,还能随时知晓宫外的流传?更何况,荣妃之事早成宫中禁忌,人人皆恐避之不及。她却如此堂而皇之轻言此事,还是在内苑这样耳目无隙的风波地,这黎妃的胆子是有多大!
“回娘娘,萧儿不知。”谨慎为上,林萧儿只能先探探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哦?可本宫怎么听说,萧儿姑娘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的格外真切。”凛然一语,黎妃今日之意原非淑妃,必是为着她林萧儿专意而来的吧!
“娘娘之言,小女实在不懂。”虽是心惊,但尚可持着。
“你年纪小,这些个大人的事儿,最好不知。倒也免得林将军劳心。”抬手轻拨云鬓,得意之色初上,挑眉转眼溢满深意。
“谢娘娘教诲。”
“行了,你去吧。本宫还要过去淑妃姐姐那里坐会儿。”说着,扬头悠然继续被众奴才簇拥其中,将林萧儿撇在身后,扭着窈窕身姿走远了。
总算可以松了一口气,轻蔑之余,一丝暗喜和安心早已爬上了萧儿软秀嘴角。原本最令她担心的偷听之人,现在倒也不足为惧了。
黎妃,当真是最不知死活的一个,不过或许这也是她最可爱的地方!
“……快点过去吧,娘娘马上就回来啦。”
“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听前殿伺候的公公说,皇上与娘娘商量,钦点了九皇子殿下出征……娘娘赶着为殿下准备呢。”
“九皇子不是在城外军营,怎又要出征呢?”
“这些也是你我问的,别说了,快走吧。”
“等我一下,我去给娘娘采些刚展的醉蝶花瓣。”
“我帮你吧。”
……
两个较林萧儿大不了几岁的宫女在假山后的悄话被她听得真切。
并非有意,只是恰巧在这时候赶在了这里,像是上苍特意安排给她知晓似的。
这么快,既已钦点,不消天黑,圣旨便可到了军营。亏得之前料想不假,不过如此一来,再过不了几日羽便要启程了,留给她的时间更是不多,现下再耽搁不得。
奈何为着避嫌,父亲专意令她不可再去林家军营,至少不可与九皇子同在。不然,那里才是更方便她的。只得速速回了林府再做思量。
却怎么也想不透彻,大程基业渐稳,林家军此际虽入京师,却也并无异动,老皇上更是圣躬康健的时候。到底因着什么,才催得老皇上如此心焦,非要赶着令羽从速出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