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眼角的泪再度流成了河,顺着耳际,滴落绣枕。
“老爷,小姐醒了!”莺儿急急唤着老爷,却是极力地轻声,生怕稍稍一个惊动,就又会令小姐陷入无边的昏迷之中。
林晟业快步从堂屋儿过了槅门儿,越过床边的绣墩,直接坐在了榻上。
“萧儿,萧儿,你觉得怎么样,哪儿疼吗?”低着身,临近了,小心抚着女儿的脸,慈目里含着深深的心疼。
无力出声儿,林萧儿只轻轻摇头,眼泪就又奔涌出了殷红的眼眶,悲苦的哀痛浸满了心!
林晟业见得女儿如此,自也不免盈泪涔涔。
“萧儿,爹爹知道你心里苦,九皇子的事儿……”
凝噎如鲠,良久,再说不出一句话。
就连在一旁伺候的莺儿和旁人,也都不免红了眼眶。
林晟业强抑着难过,低头抿了抿唇,轻振了喉,道:“即是醒了,养好了身子才是要紧……萧儿不哭了,爹爹请了宫里的御医给你开方子,一会儿,莺儿记得伺候小姐喝药。快好起来才是打紧。旁的……”实在说不下去,更看不得女儿如此憔悴悲痛的模样。
林晟业只得沉了沉气,一脸的愁容掩住了往常的刚毅英气,此刻,他再不是叱咤沙场的大将军,而仅仅是一个疼惜女儿为情所苦而心痛不已的父亲,一个,无能为力的父亲……
南边儿的战事确是如了林萧儿之愿,大胜。
数万林家军不日就将还朝,然而,凯旋的队伍之中,却再也看不到九皇子羽年少意气,立马乾坤的身影了。
林萧儿万万没有想到,即便是自己费尽心力算准了一切,却还是输给了天意!
最是得胜后的不几日,九皇子仍心念着远在京中的林萧儿,或许正是因着之前所寄皆无回音,更燃起他思慕萧儿的心劲儿。恰又闻得南域岭山深处有一隐居多年的琴痴,非但琴艺卓绝,相传更存着早已绝世百年的《广陵散》全曲四十五段原谱,自是引得九爷必为萧儿得之。
当即便草草带了几个随身护卫,朝着岭山之中寻去了。
却不想,雨季才过不多久,山中仍是崎岖泥泞不说,更偶有碎石沿壁坠落,只一下便惊了九爷的马,失蹄乱奔之际,护卫们还都没来得及上前施救,九爷便连人带马一并坠落涧崖!
听得回报,副都督姚清庸大愕,亲自尽数帅了林家军、麒麟军日夜不休,漫山寻遍。但,除过九皇子坐骑残尸,其余,再无所获。
对于九皇子的下落,终是无人可知,但任谁听得此事,也是心知肚明,自百丈山涧而落,无论如何,也盖无生还可能了……
追忆彼时,前世今生,对于羽,林萧儿的心再一次为他撕裂。从前总以为他是自己的劫数,却不知,最是因着自己,才一次又一次葬送了他!总以为只要不教他恋上自己,便是救了他,却不知,偏偏又是自己的自作聪明害了他!
她,林萧儿,才是羽最无可摆脱的孽缘!
回想前生,无论羽多么不堪,他对她的感情从来不曾变过,即便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最后关头,他仍不曾松开过紧握着的她的手。那一场勉力之战,说到底,确也是她害了羽。
再忆今生,每一次与他的相遇,她总是竭力逆着,抵着,怀着不尽的戒备和敌意,从不曾潜心下好好跟他说过哪怕一句。即便是十里送绣荷,看似绵绵相寄的情意,说穿了,也不过是为了自己。
躺在榻上,不忍再想,泪已无休,浸透了枕。
一旁伺候的小丫头们见着小姐此状,皆只得悄声立在边儿上,不敢上前劝着,更不敢出声儿惊着,各个一脸的凝重。
不觉莺儿以从外端了刚熬好的药进来,一进屋儿,浓重的苦腥味儿登时飘满了整个房间,更教人生出一丝沉沉的心绪。
“小姐……”从小到大,见天儿伺候在身边的莺儿,除过夫人过世时,再没见过小姐这般憔悴悲泣的模样,见了,不觉也跟着难过起来,一阵鼻酸,硬抑着盈盈欲泪的眼,轻把药碗递给边儿上的碧玥,自己则上前缓缓柔力扶着小姐坐起身来。
“莺儿……”面无血色的林萧儿,目无一丝光彩,竭尽了全力,才吐出这一语。
“哎,小姐,莺儿在呢。药熬好了,您喝一点儿吧。”莺儿也是略带哭腔地答着。
“我记得,还有一封信,当时不想看,如今会不会太晚了……”
“不晚,不晚!小姐,您等等,莺儿这就给您拿去!”听了小姐这样无力的言语,莺儿终是为她心疼如绞,轻在小姐身后垫好了竖枕,再掖好了被子,便急急跑出了屋儿,到小书房去取已被冷落不知多少时日的那份薄信。
“萧儿亲启”的封子,只消一眼,便又引得泪雨霖铃,蒙湿了眼……
林萧儿轻轻捧着寥寥几张薄如蚕翼的信笺,眼泪止不住地落于其上,点点,模糊了字迹。
只得强忍着,读过一遍,便再没有勇气重读,垂下持信的臂,手中攥得更紧,心也碎了更彻底……
看过了,更令自己追悔不已,为何,永远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偏偏不能给他多一丝的慰藉!
当时的羽,正是踌躇满怀,不因首战大捷而安心,更满纸尽诉着对林家军和麒麟军的悲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