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中的不安,我安装水雷引信时格外小心谨慎,宁可多跑几步,把装好的水雷都转移放到屋外的空地上。好在鲨族人的注意力都被鳄族的攻击队伍吸引过去了,没有人留意我偷偷摸摸的行动,也就无人前来干涉。我独自一人连搬运带跑动,不一刻便累得气喘如牛,汗流浃背,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歇息。
只见鳄族武士在昆海的带领下,势如破竹,此时已经纵深推进了四五百米,喊杀声甚至盖过了对方,士气高昂。他们以七级和六级高手顶在前方及两翼,五级高手和魔法师裹在中间,组成三角形的突破阵型,如铁枪破浪,坚决强硬的往前冲锋。鳄族突破的决心非常明确,不在乎敌人被杀死与否,只要冲开空隙就行,所有人一心向前,连受伤倒在地上的同伴都顾不上。至于那些受伤掉队的鳄族武士,也没有人开口呼救,他们唯一剩下的念头便是拼命!他们放弃了防御,扯掉脱出一半的眼球,斩断缠住双腿的肠胃,扑过去抱住敌人,用牙咬,用头撞,用尽一切可能的手段与对手同归于尽。其他两路突击的鳄族队伍也奋勇向前,那两处地方传来的厮杀声丝毫不弱于这里。
鲨族武士虽然被杀得向两侧翻卷退避,却依然层层阻截,忙而不乱,各处的人手调集过来,填充战死者的空位。机灵点的箭手爬到四周的房顶上,不住地将箭矢抛射到鳄族人突击的队伍里。按理说如此恶战,肯定是血流满地,人人脚底打滑了。但可怕的是飞溅出来的鲜血都消失了,被这座城市吞噬得干干净净!我敢肯定,在另外两处战场,同样有成吨的鲜血在被吞噬。冥冥之中,我感到城市中心有一个恐怖的恶魔饱饮了鲜血,正在逐渐苏醒过来。这不是错觉,修炼生死二气的我,分明感到整座城市上空的死亡戾气在迅速凝集,化作无形的洪流投入那座高耸的六角木塔。本该平衡温和的天地灵气,在震荡、波动、跳跃,传递着强烈的不安!
我的亲娘呀!这可是上千米宽,三千米长的海上巨城,难道它要苏醒了吗?
可是除了袖手旁观的我,无人注意到这些灵气异动的细节。大家都杀红了眼,谁有心思仔细过滤外界异常的情况?在这种搏命的时刻,你略一分心,便是死!
在鲜血和亡魂的浇灌下,黑色的六角高塔渐渐透射出一层暗红的血光,一股无形的灵魂能量瞬间扫遍整座城市。我感到一股强大而冷酷的神念从我身上掠过,比面对四头巨蛇时更恐惧的感觉油然而生,冷汗狂涌,打湿了内外衣衫。这股神念带着沧桑古老的气息,仿佛穿透了时光的枷锁,不在乎生死的轮回。四头巨蛇与之相比,宛如刚出生的婴儿。我后悔了,后悔踏上这座死亡之城!
没有人发出号令,但鲨族人仿佛接收到了什么,忽然齐刷刷向后退却,主动让开通往城市中心的道路。
残酷的厮杀肉搏忽然中止,对手主动让路,战场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昆海等人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刀锋上的鲜血尚未凝结,汗水如注,心跳如擂,酸痛的肌肉提醒着主人即将体力透支。看似永远杀不完的敌人退开了,鳄族人面面相觑,他们的目的是城中心的高塔,并非杀灭敌人,既然不用搏命也能通过封锁,那最好不过。昆海等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继续稳步前进,沙沙的脚步声透着紧张与戒备。
鲨族武士退到道路两侧,远近各处的箭手也停止了射箭,冷冷地目送敌人结队通过,一言不发。
鳄族的突击队伍迅速穿过鲨族武士的封锁线,众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开始小跑起来。其实他们也明白,鲨族武士让开通道,并不是任凭他们搞破坏,而是有更强大的守卫守住前方。但事已至此,明知即将遇上更凶残更可怕的敌人,他们也没有退路可走,必须尽快接近这次行动的目标!
但见高塔下方原本静止的雕塑群动了一动,泥尘污垢结成的外壳四分五裂,一个又一个骷髅怪兽摇晃着站了起来。这些怪兽奇形怪状,仿佛是用各种野兽海怪的骨骼拼凑而成的,它们并排长着三到四个猛兽头骨,身躯两侧有剑齿状的骨翼,尾部长有巨蝎般的倒钩,有六只粗壮的白骨兽腿,爪如弯钩,高度超过五米,长度十到十五米不等。白骨怪兽们大概是沉睡很久了,恢复神智后兴奋地钩抓地面,眼眶里绿色的幽光直射向鳄族武士们,跃跃欲试。
忽然,沉寂的高塔上黑影连闪,六名高大健壮的鲨族武士飞身跃下,各落在一头白骨怪兽的脊背上。这忽然出现的鲨族武士气势沉凝,目光如电,每人都握着白骨弯刀,乍一看仿佛地狱杀神。他们不需要高声示威,无形无质的杀气已如怒潮翻腾,弥漫四周。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作,那几头被当成座骑的白骨怪兽发一声喊,六足齐飞,骨翼滑动,分头冲向鳄族的左中右三支战队!
昆海当然晓得来者不善,立即挥手大喝,带领着近百名六级以上的武士脱离队伍,迅速组成两支人数均等的小队,行进中每队变化为长方形战斗队形,握紧了兵器丝毫不惧地迎上。剩下的五级武士和魔法师们则结成圆形防御阵势,缓缓推进,在外层武士们的掩护下,魔法师们吟诵魔法咒语,预备发动远程攻击。
冲来的两头白骨怪兽速度奇快,每一步便可以跃出近三十米,几眨眼的功夫就已冲到鳄族战队跟前。眼看它们下一步要扑进鳄族武士中间时,鳄族的魔法师们同声大喝,数百颗火球、冰箭、风刃疯狂射去。怪兽背上的鲨族武士不慌不忙地举手一指,两股黑色气流激射而出,轰的一声巨响,将射来的各种魔法能量在半空引爆。跟着白骨弯刀凌空一划,轻松地破开爆炸气浪,连人带兽毫发无伤地冲过爆炸区域,猛的撞进鳄族武士中间!
这一下撞击何其猛烈,即便是七级或六级的武士们联手,都被白骨怪兽撞开前排防线,硬生生插进队伍中间。只是这一瞬间,至少有十多把各式兵器乒乒乓乓地击中怪兽,每一击都凝聚了武者的全身力道,纵然击打的是一块万斤巨石都要当场碎裂。可是兵器落处溅起无数火星,那两头白骨巨兽连一点受伤畏惧的反应都没有,数张白骨大嘴一扑一撕,登时把面前的鳄族武士撕扯成碎片,骨翼略展,便有三四人吐血倒退,尾部倒钩同时一卷,又把一名鳄族武士的胸膛洞穿。
但比白骨怪兽更可怕的是鲨族武士的白骨弯刀,每一刀劈出,不论对手如何招架闪躲,刀光过处,战场上必定出现断成两截的躯体!
昆海惊怒如狂,主动拦截住一名鲨族高手,可是其他鳄族人武技差距明显,被另一名鲨族高手轻易杀透阵型。但见白骨怪兽肆意扑咬逞凶,白骨弯刀刀刀夺命,鳄族武士们浑身浴血,拼命抵抗,但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枪如蛟龙扑击,人似惊鸿飞现,龙女敖沧月忽然自一侧的建筑屋顶上扑落下来,乘着那名鲨族高手背对自己,凝聚全力一枪刺向他的背心要害。那鲨族高手正在屠杀宁死不退的敌手,哪想到忽然有同阶的高手伏击,耳听风声强劲出奇,匆忙中来不及转身,反手一刀横切,“喀嚓”!把龙女的枪尖削断。龙女暗叫一声可惜,断裂的枪身去势不停,手腕轻抖,断枪化作长棍,啪的猛抽在对手肩背上,登时把他的肩骨击碎。那鲨族高手哇的喷出大口血箭,手掌一松,白骨弯刀当的坠落在地。
龙女陡然现身一击,令战局形势发生转变。众鳄族武士虽然不认识龙女,但她击伤了鲨族高手,显然是要帮助自己一行的,人人精神大振,鼓起斗志继续死战。
我遥遥望见龙女出现,大发神威,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蓦地记起自己肩负的任务,忙返身回屋组装水雷。我手脚利落地又装好两颗,刚要抱出屋外,忽然发现人影闪动,早该死绝死透的尸体们蠕动着,挣扎着爬了起来!尸体复活我双手一抖,怀中的水雷险些砸落地面,失手把自己炸死。
只见数十米外的围墙缺口处,那些横卧在地的尸体纷纷站起,有的无头,有的断手,有的胸腹洞开,更有被斩断了腿脚的,则以手抓地,拖着残缺的身体挪动。这数百具尸体握着残兵断刃,沉默无语地一步步向我近!
没错,他们的目标正是我!
我转眼四望,其他方向也有战死的尸体,他们均重新站起,不约而同地转身面向我身处的这间破屋,非常有默契地同时近。我毛骨悚然,心中恍然明悟,刚才那股奇特的神念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但又不屑于亲自杀我,便指挥这些余温犹存的尸体们来执行灭口任务。我该怎么办?逃,是不可能的。四面八方都是尸体,我又不会轻功,能逃去哪里?战,也是不可能的。我一个人能战胜数百具兵尸吗?我想大叫救命,可是龙女远在数百米外的战场,杀声鼎沸,不太可能分辨出我可怜的求救声音。
我以前玩电脑游戏打骷髅升级觉得很容易,玩射击游戏击杀僵尸也不难,看《生化危机》系列电影女主角杂耍般打爆病尸更是过瘾,但今天身陷尸体的包围之中,就觉得这样的场景一点也不好玩,简直是无招可破的绝地。我满手的冷汗,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现在没有人能救我,只有我自己能救自己一命。
死尸们的魂魄都被六角高塔吸走了,没有魂魄指引,那它们怎么会知道要过来杀我?这显然不符合常理。而且从交战至今,鲨族方面也没有派出暗黑魔法师对这些尸体施以咒语或者施展亡灵秘术,它们又怎会听从同一个指挥?难道附近有神秘的暗黑法器,能影响到尸体们的行动?
我跃上窗台,再伸手抓住屋檐,双臂一较劲,翻身攀上仅剩半边的屋顶。我在高处小心地搜索张望,终于发现右前方五十米左右,在道路一侧竖立着一根高达五米的黑色柱状物体,不知由何种物质构成,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放射出黑色的死气。这些死气细小如同无数飞针,每隔一秒钟就发射一次,无差别的覆盖方圆百米的范围。超过百米距离躺倒的死尸仍然是尸体,一动不动地卧在原地。假如不是我修炼奇功,得到马厚德的悉心指点,绝对看不出这里面的奥妙。
原来是你在指挥遥控尸体的行动!这些针状的死气射出,必定包含有特殊的能量和指令,可以暂时刺激尸体的脑部神经,使它们恢复短暂的行动能力。要想破解这次的死局,必须先要破坏这暗黑法器,否则被杀死的尸体还会不断的复活,把我生生累死。
我再不犹豫,看好路线默记心中,反手抓住屋檐跳落地面,先把一颗安装好引信的水雷收进戒指内,拔刀在手,大叫一声为自己壮胆,低头直冲过去。
刚奔出数步,迎面两具鲨族尸体张开手臂冲我扑来。它们脑袋被削掉了半边,脑浆和着泥土抹在脸上,表情麻木,如同傀儡一般。我急停转向,避过这下扑击,再鱼跃前滚,躲开另一具尸体劈落的刀锋,拳头一撑地面,纵身跃起,毫不停顿的往前疾奔。
我忽然发力冲出藏身的房屋,显然超出尸体们应变的范围,何况我速度飞快,发挥出最大的潜力狂奔,短距离内是这些手足已经僵硬的死尸们追赶不上的。我连滚带跳,四秒钟冲到那暗黑法器旁,内劲潜运于臂,手起刀落,猛的照准它中间部位砍去。
只听当的一声剧响,刀身折断,黑色柱体表面只是多出一道浅痕。
“找死!”一声略带怒意的大喝蓦然传到我的耳边,震得我耳鼓欲裂。那黑色柱体忽然开始变红,奇异的血光霎时覆盖柱体表面,无数冤魂隐隐浮现出来。
我不管不顾,掏出那颗安好引信的水雷,用力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