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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开始做那个梦了。我的身体是透明的。我对着每一个人微笑,可是他们全部看不到我,感觉不到我。他们从我的身体穿过。我一直在笑一直在笑,然后忽然间哽咽了。

频繁地做梦,梦中我的情绪波动非常大,我在梦中纵情哭泣,然后在醒来的时候,继续温文尔雅。

可惜还是消瘦了,我觉得我自己越来越病态了,脸色越来越苍白。

跟唐镇在一起我开始频繁打呵欠,因为我觉得厌倦,对于这场体验我觉得无聊和无力。我开始想逃开了,可惜唐镇已经入戏了。我觉得自己跟着无法脱身。

有一次跟唐镇从外面回来,看见卖花的。白色的百合,红色的玫瑰,金色的向日葵,紫色的勿忘我。唐镇走到卖花阿姨那里,细心挑了一支百合送给我。、白色的百合,我拿着百合,细细打量着。

我问唐镇,为什么送我百合,一般男孩子会送玫瑰吧。

唐镇耸耸肩告诉我,他觉得我适合百合。

是吗,那谢谢了。我把脸凑到花蕊中,闻着百合花浓烈放肆的味道,压抑着胃部的不适。

唐镇永远不会知道,那朵百合在我回宿舍的时候,狠狠摔进楼梯转角的垃圾桶里面。

百合花,我最喜欢的花。

百合花,我最讨厌的花。

那年妈妈走的时候,家里摆满了百合。白色的百合,浓烈而放肆的花香。我躲在墙角。我想着妈妈,她说她最喜欢百合,因为它们圣洁而美丽。

我想起妈妈躺在病床上面,她微笑着注视跟她一个病房的人都一个个出院,然后露出悲伤的神情。那个时候,我想妈妈是很难受的。她肯定好羡慕那些人,羡慕他们可以走出这个病房,可以痊愈。而她只能一直呆在这里,直到死亡。

可是出去了又怎么样?身体痊愈了,灵魂也一直是伤着的。这是所有人的悲哀。我们所有人都在破坏着,在这个濒临死亡的文明,无一幸免。

我爱百合花,那是我的母亲最喜欢的花;它们陪伴她走过人生最后的时光;可是我也最讨厌它,那天客厅,卧房,甚至于卫生间弥漫的百合花的味道一直是我冷漠灵魂中最深的伤,我讨厌那气味,厌恶到呕吐,厌恶到,无所自拔。

很不礼貌吧,我想唐镇如果知道我这样对待他的花,应该会很难过的。可是我无所适从,他的花,生生撕破了一些东西,我觉得我可以把自己跟他的感情一道全部丢进垃圾堆里面,让他们腐朽殆尽。

我的世界已经开始崩坏,我确切清楚这一点。我的身边这个男人的存在太过于突兀了,我无法忽视他,也无法只是简单印射着他的感情。发现这点我觉得烦躁不安,是的,以前我爱上了小凡,可是我一直远远观望她,我从未真正走进她的生活。可是现在不一样,他就在我的身边,我们的生活已经交织。有些事情是真的会触动我,现在我怕了。我想逃开了,即使一个人也可以,我害怕跟另外一个人捆绑在一起。

小凡,果然有很敏锐的眼光。原来,我真的只是懦弱而已。

周末去许哲家。我蜷曲着坐在许哲家的沙发上面。呆呆望着天花板。许哲冲了一杯黑糖给我,我心不在焉接过,然后对许哲说谢谢。

“怎么了,可心。今天的你,感觉有点心不在焉呢。”许哲坐在我旁边,小心翼翼试探着我。

“心不在焉吗?许哲,我只是在想如何如何可以让自己勇敢一点。可以在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生存下来。”

“可心,你觉得这个世界变化太多吗?”许哲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道刺眼的阳光射进来,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恩,我觉得不仅是这个世界。就连我自己都是不断变化的。赫拉克利特说过的,人是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不要说昨天、今天的我有什么不同了,就连上一秒和这一秒的我,也有着巨大的不同吧。所以,许哲,我们可以相信些什么,我们能够相信些什么?在这个不断变化着的世界里面,我们所做到的不就是见证而已吗?对于变化,我们从来都是无能为力。许哲,很懦弱吧,但是我喜欢稳定。这样让我觉得安全。”

“可心,你是这么想的吗?”许哲露出微微思索的神色,忽然间,我看到他笑出来,他说:“可心,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恩。”我顺手拿起身旁的抱枕,带着安静的神态准备聆听他的故事。

许哲说:”可心,你看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

“温柔而成熟。”我略微思索了一下,寻找恰当的形容词。”我觉得许哲你很能照顾他人。是个大哥哥一样的人。而且,好像从来不会失态一样。”

“可心,我在你心里原来有这么高的位置。”许哲微笑着推了推眼镜。”其实可心,我也有失态的时候,也有无助的时候。你知道吗,跟我相处七年的女朋友在三个月前跟我分手了。”

许哲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带着一种波澜不惊的温柔。

“怎么会……”我望着许哲,心中有着巨大的惊讶。与许哲的相处还是如此舒适与自然。我根本没有猜想到他的身上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看着周宇枫,看着小凡,看着他们的爱情,如此撕心裂肺,如此缠绵悱恻。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却以如此平静的姿态说出这句话。

七年,好漫长的时间。他与她的相爱应该成为他的习惯了。然后忽然间分开,不知道心是不是会忽然间失去重力,而只能漂浮着。

“那么,许哲你难过吗?”我看着眼前的男子,小声询问着。

许哲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对我说:“恩,很难过。当时我去北京看她,然后她告诉我,我们完了,分手吧。”

分手吧。我的眼前仿佛是许哲站在那座陌生的北方城市里的样子,他的神情无奈而疲惫。女人说分手吧,我们完了。

然后他的脸被一阵阵白色的雾气笼罩,我看不分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泪流。

“许哲,你是怎么想的?就这样失去了相伴那么长时间的东西。内心不会失重吗?”

“是很空呢,当时的我。毕竟相处了那么久。毕竟真正爱过。她的生日在十二月十四号,我为她折了一千二百十四只千纸鹤,每只千纸鹤都写着我爱你。可惜,全部都没有送出去。”

“那么遗憾吗?你觉得遗憾吗?”我的感情再次印射着面前有着疲惫神色的男人。

“遗憾啊,确实有呢。可是,我爱过,我记得。其实就可以了。可心,人的一生会有很多事情无法把握。是的,人是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这个世界和我们都是在不断变化着。可是我们失去了一样,可以寻找下一处的精彩。春天的夜樱没有了还有夏天的莲花,夏天的莲花枯萎了还有秋天的落枫,秋天的落枫消逝了还有冬天的冰霜。世界是不断流转的,人力太微小了,我们无法留住季节与时光,甚至于留不住一个人的心。人与永恒永远成悖论。但是,我们却有相信永远的力量。这一次失败了,还有下一次,这一次失去了,也许会碰到更好的风景。不要向悲剧认输,否则它真的会吃定你。可心,如果你爱上一个人,请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因为是变化的,所以更要珍惜。因为这个时间段,他就是你的唯一。”

说完这段话,我看见许哲长长舒了一口气。

逞强呢,许哲。我在心里对许哲这样说道。不过我还是为他鼓掌了。

因为,他的回答给了我解答。不要惧怕变幻无常,只因为那个时间,他就是你的唯一。变化无常,让他更为美丽。

回学校的时候,唐镇打电话说来接我。我说不用,还是习惯性不想依靠他人,还是想节制着与他人相处。唐镇说没关系,反正也没课。

当我抵达车站的时候,我看着唐镇戴着耳机在角落安静听歌。我看着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唐镇,借给我外套的唐镇,俯身亲吻我的唐镇,送给我百合花的唐镇。为什么我始终不能爱上他。我以体验为借口与他相处着,变出名为爱情的肥皂泡沫,却从来不曾想要照顾他的情绪。谎言呀,我是一直说着谎言的家伙,我深深厌恶着这样的自己。

下了车,唐镇看见我,慌忙取下耳机,然后他自然牵起了我的手,对我说:“可心你回来了。”

“恩,唐镇,我回来了。”我望着他的脸。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是我觉得我人偶般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充满了,不要想什么了,现在就这样吧,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让我生活不那么无聊,不那么空虚,以及不那么寂寞?

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对眼前的男孩子微笑了。虽然机械,但是我想它能够美丽。

就在同一天,周宇枫告诉我他爱上了另一个女孩子。可心,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可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看到周宇枫打下的那些话语的时候,我大脑第一反应就是现实版青春苦逼剧,然后他絮絮叨叨给我讲女孩子很多事情。他的语言蜿蜒而悲哀。他对她小心翼翼的关心,她回馈她温暖而真切的陪伴。那个时候她的内心应该是喜欢他的吧,可惜他在她还喜欢他的时候沉浸在过去中。等他发现他心中的爱意与她的陪伴,她已经离开他,她的身边已经有另外的男孩子。

我想象着他的手指在电脑上快速跳跃着,然后他的心绪应该也像他的手指一般上下翻腾吧。那个女孩子我认识,可惜并不熟悉。知道她一直的小心翼翼。

一切都太晚了,但有些东西还没有成定局。如果你喜欢她,那么抢过来也无妨。我打下这些字,按下回车。对于别人的爱恨以及别人的选择,我从来不想有太多的干预,只是想就这样,印射着,然后让他们自己做选择。在我的观念中,幸福从来不是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是能够由自己做出选择。他人的建议从来都是隔靴搔痒,我是这样想的。不管结局如何,因为是自己的选择,所以游戏总会精彩。

然后周宇枫说,我准备放弃。只要她幸福就好。

我说这样不错,至少不会给自己和那个女孩子太多的负担。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人心实在变化无常,周宇枫反悔了。他对我说他忽然间不想放弃,他要把他的小笨蛋抢回来。

看着QQ头像上面,周宇枫闪烁的头像。我一时语塞。

虽然知道可心你会不高兴的,但是这是我的决定,让我自己任性一次吧。就这样任性一次。

我知道我自己的想法,我想着周宇枫别傻了,你忘记了高中时候你们的分合与互相伤害吗,为什么如今还追求这样的感情。可是我没有说出口,我知道自己的责任,我只有聆听的权利,作为朋友我可以给他建议,却永远帮他做任何决定。不单是他,所有人都一样,我无法帮任何人做任何决定。这就是世界,就是社会,人和人之间始终有着隔膜,我们在自己的空间做着自己的决定,从来与他人无关。

然后他每天的空间动态都是关于她的,他告诉我他所想的放弃,他所依然在的坚持。这样算什么?每次我敲下这样的字句,然后再删除掉。微微叹了一口气。

林可心,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不过是印射之人而已。

可惜,我的心始终是被牵动着的。印射着的感情在我的心中荡起涟漪,我无法阻挡这样的悲伤,一阵一阵,虽然不深刻,却让我悲哀。

我想他的故事可以终结,这样,他自己可以给自己一个结局;而我也可以让自己的心在故事的尽头平复如初。

我无法放下周宇枫,我曾经的高中同学刘聪。他告诉过我太多故事,所以我也开始进入他的故事。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我的,可是却轻易引起了情绪。

有时候周宇枫给我讲这些,我的QQ音乐上面正放着alan的《呼唤》。

看生命的殒落,用颤抖淹没我,眼泪不是练习过就能承受。

看星空的闪烁,用宽容包围我,摒住呼吸要背着勇气继续走。

风吹过冻坏的长叶松,纳木错被敲醒的梦,穿过喜马拉雅,站在破晓的顶峰。

Hey呀Hey呀,爱让我跟着你走一段。

Hey呀Hey呀,生存需要火光。

温暖你冰冷的眼眶,开在旷野的花是遗忘的新芽,寻找一张地图能指引。

穿过喜马拉雅,站在破晓的顶峰,爱看不见却依然存在。

终于学会飞翔,最高的地方一定是天堂。

穿过喜马拉雅,站在破晓的顶峰,爱看不见却依然存在。

当时我觉得这首歌在这样的情景中非常能对应着我的心意。每个人的路途,都是自己的承受。眼泪并不是练习过,就能承受,就能够懂。虽然我现在不懂。可是,小凡,周宇枫,这些路都是我一直陪伴着你们走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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