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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恩,在你走后三年,那个女人就跳河死了。公安来调查,说她是一个艺术团的歌手,被人贩子拐卖到老李家当柱子的媳妇的。当时公安取证调查的时候不住摇头说可惜,那个女人是艺术团的台柱子,后半生却被囚禁在这个贫困落后的山村,最后以跳河来了解自己的生命。还有,小晴,你知道吗?在女人死前的那天,二妞也听到了女人的歌。二妞描述着那歌声,类似于鬼叫,分外凄厉吓人,她很想跑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块东西般,一阵阵难受。

陆小晴静静听着家川的描述,脑海中那歌声越来越嘹亮。那个女人的歌声与秦爱嘉相联系。她们都倾尽着一切的感情在唱歌。可惜爱嘉是自由的,但那个女人一生却都被束缚在那个小小的村庄。想到这些,陆小晴的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却没注意,那些眼泪打湿了家川的手心。

小晴,你在想什么?陆小晴感觉到家川语气中微微的担忧。傻瓜,你又在想什么,早知道会让你想那么多的话,就不告诉你这些事情了。你啊,家川轻轻敲了下陆小晴的后脑勺,从小就是个过于敏感的家伙。

恩,没有想什么。只是家川,你要回去了吧?陆小晴慌忙擦干眼泪,对背后那个男人说。

是呀。我要去打工了呢。陆小晴,好好在这里唱歌吧。当你成为歌手的那天,我会送给你真正的戒指。那个时候,就成为我的新娘吧。

原来这个约定,两个人都记得。并且将它给深深贯彻在自己的回忆与目标里面,为二人提供巨大的勇气,可以坚定走下去。

陆小晴想到初次见到家川的那天,他们一起在小店买汽水,男孩子买了苹果味的,女孩子买了酸梅味的。女孩子看到男孩子苹果味的汽水不自觉吞吞口水,可惜,今天妈妈只给了买一份汽水的钱。好想尝尝苹果味的汽水。终于,抵挡不住诱惑,女孩子向男孩子提出交换一下的要求。

扎着冲天炮的女孩子向素不相识的男孩提出,要不我们交换下汽水?男孩略微犹豫了下,就把汽水让给了女孩子。结果女孩子喝了一口,就高兴地把汽水又换回来了。并且带着得意说,你的苹果没有我的酸梅好喝。男孩的面色相当无奈,有些不服输说,这有什么好了不起的,这汽水又不是你家生产的。

你知道吗?家川,在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会被月老用红线相牵连,二人可能就自然而然相识,可能是通过某种不可思议的途径相识,然后二人的羁绊越来越强烈。任谁也无法将二人的羁绊剪短,家川,我多么小凡,我们之间有着这样的红线,可以穿越漫长的时光,和广阔的空间,有着这样的红线,始终将我们联系起来。它可以是幼年的回忆,可以是一起喝过的汽水吃过的咸菜和花生,可以是,陆小晴从自己的胸口掏出那枚稻草戒指,凝视着这个被红线捆绑的戒指。一个简简单单的,稻草戒指。

读大学后,陆小晴看到了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在这所省城的大学有更多来自大城市的孩子。他们跟小县城的相比,更多了见识与从容。以前陆小晴所知道的歌手只限于大陆和港台的,来了大学她才知道原来世界有那么多的歌手,日本的滨崎步,韩国的bigbang,美国的贾斯丁与泰勒。她听到了更多的声音,看到了更多的事情,城市的繁华恍然间落入她的耳中与眼中,她开始目不暇接了。

可是感觉很寂寞了。陆小晴经常一个人坐在学校的椅子上,用手托着下巴看面前的人来人往。她想起从农村来到那座小城镇也是这样的,她感觉她与这些人始终有所差距,这一点,让她分外自卑与孤独。

隔离感,巨大的隔离感慢慢消磨了秦爱嘉传递给她的勇气与自由,而慢慢变得拘谨和沉默。毕竟她不是秦爱嘉,她天资过人,生性随意,所以她可以不在意一切。对于秦爱嘉来说,只要有水、空气和音乐就可以存活。以前秦爱嘉告诉她,这个南方的女孩告诉陆小晴她曾经一个人去往北方。一个人整晚整晚地走,只是为了看白天的风景与夜晚的有什么不同。然后站在大海边,想看看冬天的大海。冬日的大海,就是简单想看一看躁动的大海下,是不是有什么已经寒冷成冰。

像秦爱嘉这种人可能永远不会产生陆小晴这样的隔离感吧。她可以在任何情况下生存,并且从一切中获得快乐。可惜她的灵魂始终流离,从未安定。

插不上同学间的对话,什么东西都要不断询问才知道。虽然都是大学生了,不会像初中时候那么赤裸裸讽刺陆小晴了。可惜敏感如陆小晴还是迅速从她们的眸子中捕捉到这些人对她的轻蔑与不屑。因为这样,陆小晴越发萧条了。可惜陆小晴从来是好强的,对于这些,她从来隐忍,然后对着她们露出微笑。

只是在夜深人静给家川发短信,她会一点一点告诉家川她的悲伤与孤独。家川,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唱歌了。我觉得没有勇气唱歌了。

没有关系的。虽然听不到家川的声音,可是陆小晴仿佛能从手机屏幕那头看到家川温柔的眼眸。他说没关系,陆小晴,我一直感觉你会像鸟一样,飞到更高的地方。陆小晴,即使现在不是蝴蝶,也没有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变成蝴蝶。美丽到让人忘记呼吸。

家川啊,你总是那么温柔。对于我的一切你都包容你都理解,你自动过滤掉我性格中的黑暗与虚荣,在你心目中,我永远是那个跟你过家家,说要当你新娘的单纯的小女孩。你为我找了无数借口,找了无数理由,才把我惯得那么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吧。

陆小晴本来以为自己的大学生涯就这样黯淡度过,就像当初来到那个小县城一样,生活得压抑而沉闷。

可惜,命运来到。学校里举行元旦晚会,班上的文艺委员看见陆小晴有吉他,就自作主张给她报了一个节目。于是元旦前夕,陆小晴就抱着吉他,在后台等待。

虽然不是她自己报得名,可毕竟也是她第一次登台唱歌。而且是校系的表演。陆小晴的心情不自觉有些紧张。前面的表演有小品,有钢琴演奏,有舞蹈,当然也有唱歌。表演水准参差不齐,可是,陆小晴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吉他。我,唱得比她们好。

陆小晴上台的时候,底下的学生已经疲倦了,掌声稀稀落落的。陆小晴看着礼堂,后方的有些位子也都空了。可是陆小晴不在乎这些,她终于可以在众人面前唱歌了。她坐在椅子上面。环抱着吉他,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终于骄傲如同孔雀。

而那首歌,也是她自己的歌曲。名字叫做《夕颜》。

日出日落,朝阳花只一日,日落日出,附近花开一片,已非昨日之花,但艳丽不改。陆小晴低低念完这段唱白,看到周围的人都渐渐安静了,于是,开始唱这首歌。

恍如水月,凭墨千转。

词句怎抵,相思半。

一段情留,为君耽。

夕颜朝露,悬笔寂然。

桃花软尽,一晌春繁。

天向晚,丝竹乱。

夕颜寸凋,始知情意断。

然,艳丽不改。

这首歌,像是要耗尽她所有力气般,词曲做得还青涩,可是她觉得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力气了。这首歌来自于那天她在宿舍楼看见的喇叭花,但同寝室的一个爱好文学的女孩子却告诉她,那些花不叫喇叭花,它们真正的名字叫夕颜。

夕颜?好美的名字。陆小晴站在那些花朵面前,为这样的名字感动。

是啊。因为它们盛开在清晨,枯萎在日落。女生走在花朵面前,充满着疼惜,抚摸着那些花朵。它们短暂却美丽。

所以做了这首歌。觉得夕颜始终带着一种古典的气息,就将这首歌它做成了古风歌曲。歌曲描绘了一段情缘的结束,女子千回百转的思念,伴着春日的结束,夕颜的凋谢。让昨日之花已非今日之景。但,其存在的艳华,从未改变。

爱嘉说,要带着感情唱歌。现在陆小晴觉得自己做到了,就算面前是个小小的舞台,就算观众已经走了不少,但是她还是把这样的感情唱给他们。自己做的词曲虽然还略显粗糙。但是,现在,陆小晴唱着自己的歌,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骄傲如同孔雀。

唱完这首歌,陆小晴听到礼堂下的掌声。人们纷纷为这个胆怯,这个热爱唱歌的女孩鼓掌。为夕颜短暂的美丽以及这个女孩从未停留的,唱歌的梦想,鼓掌。

那天,敏感如陆小晴,也感觉到自己的生活要迈入一个新的起点。

就是那天开始,那个抱着吉他弹奏古风歌曲的女孩子一瞬间红遍这所高校。她的隔离感变成了桀骜,她的自卑变成了所谓的闷骚。人们恭维她,为了那一晚惊艳的《夕颜》。学校里大大小小的表演都开始找到了她。

不得否认,陆小晴身上一直潜藏着的,成为歌手的灵魂终于一点一点释放出来了。她有着出众的台风,站在舞台上面的陆小晴,拨动着吉他,然后沉浸在自己的声音,把所有的感情化作点点歌声,唱给所有的人。

生活变得繁忙起来了,除了普通的课业,陆小晴也忙着填词写歌以便在一个个舞台唱着歌。

有些企业找到她,请她驻场,每次五十到一百不等。陆小晴都欣然接受,然后抱着那把吉他,唱歌。

她感到真正的快乐,当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当自己拿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她都觉得快乐。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可以越来越自由唱歌,这一切,让陆小晴觉得世界仿佛向她打开了一扇大门,里面花团锦簇,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预兆。

慢慢地,我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歌手吧。怀着对未来的渴望,陆小晴不断不断唱着歌。

有很多男孩子开始注意这个女孩子了。背着吉他,匆匆来往于市区与学校。

她的才能让她可以快速融入这座城市,没有人嫌弃她的家世,也没有人会看不起她不懂得最新的潮流与穿衣搭配。当她唱歌的时候,世界就是她的,所有人都只能仰视她。

开始有陌生的短信找到她,也有男孩子跑到班上说,陆小晴,要不要一起吃饭?

第一次有人约她吃饭,陆小晴显得局促不安,可是渐渐地,她也习惯了。

会带着社交式的微笑说不好意思,我没时间。抑或是,好的,去哪里?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陆小晴都会一阵阵兴奋,为她终于赢得的尊重,以及每天都歌唱的生活。

而家川也为这样的陆小晴高兴。他在另外的一个城市跟着亲戚打工,每天都很辛苦。可尽管这样,每天,他还是会给陆小晴打电话发短信。家川说,陆小晴你离开了我那么多年,现在,我要把那些失去的时光补回来。

可是,陆小晴对家川却不自觉生出一种疲惫的感觉。她觉得家川的世界太小了。他在一群打工的男人中间,所能看到的实在是太小了。他也许永远感觉不到她在舞台上面的光辉。

她变得不太爱接听家川的电话,每天都好疲惫,回去就想好好睡觉。她开始不明白家川每天的短信和电话有什么意义。说句晚安就真的睡得好吗?说我想你就看得到自己了吗?陆小晴觉得家川在做些很没意义的事情,她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感恩于家川的细腻与温柔。家川在她心目中开始逐渐平庸,而那盒稻草戒指也跟着一堆奖品被她随意放在柜子最深处。

而在另外一个城市的家川虽然感觉到陆小晴的变化,也只一笑了之。陆小晴个性从来敏感好强,肯定是太过于努力,所以很累。口气才会不耐吧。家川把手机放下,静静抽了一支烟。旁边的四川工友看到家川闷闷不乐的样子,就凑上去跟家川说话。

咋个了,跟女朋友吵架了嗦?

没有,家川笑笑,这个四川工友人不错,就是有时候爱管点闲事,但家川一点都不讨厌他。

哎呀,你异地噶,我告诉你嘛,对女人不能太好,现在他娘的女人都势力的很。我给你说,你对她好,掏心窝子给她,她根本理都不得理你。你硬是要整点房子票子在她面前,她才得跟你。

家川默默听四川工友说完,把烟头摁灭。微笑着对面前的男人说,不好意思,我去外面吹下风。

走到工地外面,家川看着外面的天空。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紧紧捏住。

这个戒指是家川哥哥给我的。

不用了,家川哥哥给我的戒指就是真正的戒指。

他回忆起了那个小小的女孩。她始终如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以及牵住他时,潮湿的手心。

陆小晴,我不知道你在那边怎么样了,但是请等我吧。等我,将真正的戒指给你戴上的那一刻。

假期的时候家川说来看她,背着吉他的陆小晴匆匆行走于人潮拥挤的街道。她拿着手机对家川说不用了,我自己知道照顾自己。而且假期的时候很多表演也找不到时间陪你。

可是,陆小晴,这么长时间,你不想我吗?

陆小晴停在街道中心,人潮还是拥挤。那些人从她身边穿过,不带一点停留。

陆小晴的心中长久隐藏着的不耐终于爆发出来了。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一字一句对家川说,家川,我离开你那么多年,你不一样没有找我,我看你也没多想我。说完就狠狠挂掉电话。

讨厌死了,以前的家川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的家川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一直都适时给予自己最大的温柔。现在的家川,陆小晴甩甩头发,对于自己来说,简直就像是累赘。

爱嘉说你要自由,永远自由的歌唱。现在的家川已经让她开始有了窒息的感觉。家川,家川。念叨这个名字,陆小晴发现已经很难把这个名字念得像从前般婉转。她念叨着这个名字,带着恶狠狠的味道。

晚上陆小晴从一个派对演唱完毕坐地铁回家。一个人坐在地铁,陆小晴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一阵阵寒冷。午夜的地铁,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陆小晴忽然觉得自己不喜欢这里,这里太寒冷了。就算现在自己能够唱很好的歌,可惜与这里始终存在隔离感。寝室里的人就算会夸奖她,可惜她还是能从中看出不屑与骨子里的冷漠。忽然间,她开始想念乡下,那片金黄色的稻田,那样灿烂的颜色仿佛可以把人心点燃一般。那样的金黄色,是不是真的让人的心也温暖点,不再寒冷?好想回家,看着窗外的黑色和时而闪现的广告牌,陆小晴告诉自己,好想回家。一直都觉得生在农村是耻辱的。为了她略显窘迫的身世,为了她可笑的乡音,为了她可鄙的见识。可是现在她却想回去了。忽然间发现,在那里的生活才是她最快乐的生活。和家川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她想起了中午对家川的恶言,不自觉将头靠在玻璃上面。家川对不起,就这样对着玻璃上反映的自己略显疲倦的脸,这样说道。

可是陆小晴始终是骄傲的,以前她把乐事的事情告诉家川,虽然忍不住眼泪,但还是一直努力挂着微笑。当时家川一把搂住陆小晴,告诉陆小晴说,陆小晴你自尊心太强了。恩,也许吧。家川。在家川怀中的陆小晴呐呐说道,就是那天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我变得,很喜欢吃乐事了呢。

现在这该死的自尊心又复苏了不是吗?现在不是应该给家川打电话的吗?陆小晴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应该向家川道歉的。可是,手却始终无法伸向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因为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对自己说,家川是累赘,陆小晴,你没有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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