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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可是现在,家川颓然离开那栋女生宿舍。在心里默默想,可是现在,陆小晴不需要他了吧。其实应该感觉出来,早就应该知道,从他送她离开村子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她与他开始出现了距离。现在陆小晴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了,她可以在舞台上面唱歌。而他,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打工仔。可是,尽管这样,他还是放不开,他不想把陆小晴交给其他人,他害怕陆小晴会遇到一个人,像她的父亲一样,不能好好对待她,让她受到伤害。

所以他还想留在她的身边,尽管知道他与她的差距,尽管知道她的心已经开始漂浮,尽管知道稻草戒指太过脆弱。他还是选择留在她的身边,然后把他与她的未来,交给命运。

那天晚上,陆小晴一直辗转反侧。这些天的光环其实已经让她开始淡忘了,淡忘那些侮辱与轻视,隔离与冷漠。可是颜颜一句,你男朋友穿得真朴素。却让她彻底回到那个孤立无援的境地。就像那年一个人坐在石阶上面一个人一边流泪一边吃着那包乐事。她瞬间被自卑感侵蚀了。然后内心有着巨大的孤独。

从衣领口掏出那枚稻草戒指。戴了太久,就算用红线绑着,可是稻草看起来还是杂乱不堪。

每次哭泣的时候,她都会把戒指拿出来,紧紧握着。可是现在,陆小晴用力扯下那枚戒指,然后把它丢在自己的枕头旁边。

就在那天晚上,陆小晴下了决定。再也不依赖任何人,从现在开始,她要更加努力。然后成为最好的歌手,她的海报要贴满大街小巷,她要站在最好的地方高声歌唱,她要万众瞩目,她要把失去的一切,用她的歌声全部夺回来。她要用未来的辉煌,把过去的一切全部埋葬。

难听的乡音,过时的服装,穿着朴素的男友,以及被诅咒的家庭,她现在就把它们全部埋葬掉。从现在开始,她不再需要任何人,也不要任何人成为她的负担。

就在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爱嘉。爱嘉说,陆小晴,带着自由唱歌,这样你将是自由的,并且永远自由。

是的,爱嘉老师,我要自由。所以我抛弃过去。我将是自由的,而且永远自由。

就这样,陆小晴做出了遗忘过去的选择,可是当年的她,却没有想到,这个选择会让她背负更多的东西。

很矛盾吧,就像是当年,她与那人的约定,当我成为歌手的时候,就让我成为你的新娘吧。明明,唱歌的理由,是为了他。可是在现实的冲刷下,她为了自由唱歌,而将他遗弃。

就像奈须笔下的魔术师,为了更长久造福人类追求长生不老。可是在追求长生不老的过程中却任意伤害人类,拿人类当做实验品,用自己的双手犯下一个个的罪。人类的目的和追求目的的过程,是不是总是会,有着不可调剂的矛盾?

第二天,陆小晴打开手机,就看到家川的短信。家川说,陆小晴,我回去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太辛苦了。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陆小晴也不自觉有些内疚。昨天自己确实做得太过分了,就这样干脆利落离开家川,跑回宿舍。在家川不断给自己打电话的情况下,还把手机关机。可是,即使她这样做了,家川还是对陆小晴那么温柔。这样的家川,实在是太过于温柔了。那一刻,陆小晴的心变得柔软了,家川的好一点一点回到她的心里。可是,她偏过头。颜颜还在化妆,她的桌子上面是大大小小的化妆品。颜颜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像个娃娃。美丽的娃娃,被所有人宠爱的娃娃。那些化妆品有的一件,差不多就是陆小晴一个月的生活费。

所以不要,陆小晴的理智开始说话,不要再跟家川走得太近了。你们之间已经开始有着距离了。

他只能送你稻草戒指。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仔。

他已经跟不上你的脚步了,陆小晴。所以现在,抛下他吧。

所以跑到抽屉面前,把那枚稻草戒指丢在自己的抽屉最深处。就这样封印了吧,那枚她贴身带了那么多年的稻草戒指就这样被她封存在黑暗的,深深的,抽屉。

生活还是这样继续。家川每天还是给陆小晴发短信,陆小晴有时候会回他,有时候就放在那里,不去管它。尽管家川知道,他跟陆小晴已经有着隔膜。可是还是每天问候她,夏天注意不要中暑,冬天不要感冒,春天小心过敏,冬天记得添衣。他就这样给着她一点一滴的温暖,然后内心期盼着这些温暖可以慢慢积累变多。成为二人宝贵的记忆。

可是,家川没有想到,人类是懒惰的生物,人类很容易习惯温暖的。虽然一开始会感动会感激会记挂着你的好。可是这份温暖持续的时间越久,就会越来越不值钱。因为他会觉得习惯,在他繁忙的时候,你给的温暖甚至会让他觉得厌烦。我们总是会忽视身边的好,而不断记住身边的恶。然后拿那些恶来折磨自己,让自己的心也越来越恶。这些不单单是陆小晴和家川的悲剧,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悲剧。所有人都逃不过去。

就这样,与家川的关系不咸不淡保持着。陆小晴知道,自己与家川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他们之间的问题始终会爆发出来的。可是两个人都沉默着。过去的回忆太重,陆小晴与家川其实谁也放不开。所以维持现状就可以了。两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即使相处得如履薄冰可还是维持着。对于陆小晴来说,内心深处也是依赖着家川的。她的幼年,一直牵着男孩的衣角。成为家川的新娘的梦想与唱歌的梦想一样,都贯穿着她整个少女时代。所以一时间也没办法放下吧。

转眼间,陆小晴大学毕业了。家川请了两天假来帮陆小晴搬东西。陆小晴看着家川在那个盛夏帮她的背东西,时不时用手背擦汗。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些天来,那些室友都一个个走了,她看了很多女孩子的男朋友。她下意识将他们与家川做着比较。她亲眼见到颜颜的男友开着奔驰,穿着简尚的夹克,一掷千金请女友的舍友吃饭。那个晚上,陆小晴一直埋着头,小心翼翼用汤勺舀着甲鱼汤。听着其他舍友对颜颜和她的男友的祝福,不自觉觉得有些难过。那顿饭陆小晴曾偷偷问过前台的小姐,一共吃了一千八。听到这个数目的时候,陆小晴默默低着头,走开了。

与颜颜和她男友分别,看着他们勾肩搭背走进那辆奔驰。陆小晴觉得内心一阵阵空虚。

而现在,陆小晴看着家川抹汗的动作,心中一阵厌烦。他的表现看起来十足是一个民工。没有高贵的气质,家川不是王子,很早以前就被她赶下神坛了,他平凡,贫穷,甚至请不起她和她的室友吃一顿饭。

为什么我只能跟这种人在一起?

为什么我活该一辈子被人嘲笑?

其实一直在意吧。虽然不想要承认,陆小晴其实是虚荣的。那些人在聊天说,人改变讨论过这个问题的吧。他们说能够最快改变命运的方式,一就是出生在一个好人家;另外就是找个好人家嫁了。那个时候虽然嘴上说真是的,什么时代了还把命运押到一次婚姻上。可是在心中陆小晴是赞同这句话的。

还有很多人说人们不会跟相爱的结婚,而是会跟自己最适合的人结婚。那个时候,寝室里面的人热烈讨论着这些问题,有一个读中文的女生拿着书,用不屑的语气说,你们不觉得这样有问题吗?我们谈一场恋爱,就要想到一生,从物质到精神,都要人有所交代。太像生意了。你们不觉得这样跳来跳去,其实当二奶比较划算?

她说完这话,整个寝室都沉默了。接着那个女生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觉得吧,幸福的本质在于我们敢做决定,而不是只做出正确的决定。只有一个非常鲜明的‘我’,轮廓鲜明的‘我’在恋爱、在决定未来,幸福的大门才会开启。我,一个自由的我,一个自主选择的我。这是一切的基石,包括爱情在内。

在床上的陆小晴听到这番话,忽然间想起秦爱嘉。她就是这样自由的人吧,自己做出决定,无论正确与否,她都一直走下去,因为自由,所以她一直都带着幸福的样子。

可惜,她一直模仿秦爱嘉。却永远无法学会到她的从容。所以她只能像一般人做出正确的决定。

是的,家川对她很好。可是他不上进,只是个打工仔,户口是农村。所以是错误,她如果想成为凤凰,那么正确的选择肯定不是他。如此简单明了。

就这样,陆小晴亦步亦趋,跟随着拿着包,汗流浃背的家川。在人潮拥挤中他拉着她的手。她不再觉得温暖,家川的手心很多汗,这些都让她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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