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妈妈不过是那些为了钱甘愿出卖自己的女人。却直到在医院见到她，我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程爸爸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忏悔的晶莹。
“洛洛，我是当初让你爸爸离开你，害你跟你妈妈孤苦一辈子的帮凶之一。我早就知道他在外面骗了你妈妈，我没阻止他，没去告诉你妈妈。
洛洛，我那时以为这些事都是他的私事，我不好干涉。却不知道就是因为我的‘不好干涉’跟对董清的‘情非得已’，害你们吃了那么多苦，害了你妈妈一辈子！”
我喘息着，身体发抖听着程爸爸讲完这些话，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有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却丝毫感觉不到疼。或者说，已经被心口的疼痛，伤的麻木了。
程爸爸，这个杜茂青走后对我最好最疼爱的父亲，我最珍爱尊重的人，竟然参与了害我妈妈孤苦一辈子的惨剧？是不是有些荒唐了？！
可他却还在说着，好像这些话压抑在他心中压得他很痛苦，不吐不快一样滔滔不绝的对我说着：“洛洛，对不起，我从见到你第一眼起，就猜到了你的身份。你跟顾晓晓太像了！
你们眼中的倔强，开心时洋溢的笑容，简直如出一辙。后来听到你的名字，你妈妈的名字，我就已经可以肯定是你们。我想赎罪的，真的洛洛，你跟你妈妈都那么善良，我真的想赎罪的。”
“所以你对我这么好，都是出于对我妈妈的愧疚？是吗？”我颤抖着问他，声音紧绷的仿佛被拉扯到极限的橡皮筋，随时会崩裂。
程爸爸微微颔首。“对不起，洛洛。你会有今天，我参与了一大部分。因为想赎罪，所以我向方霖暗示，如果可以娶到你，我对他会另眼相看，会把程氏真正放给他。”
有沉闷的雷声在我耳边炸开。我耳朵嗡嗡作响，而心中的层层迷惑，却被冷风吹散，渐渐变得清晰。是了，妈妈一直叫我洛阳，程爸爸怎么会一见到我，就亲切的叫我“洛洛”？
他分明是听顾风华叫过，分明在最开始就泄露了他的秘密！
还有他这些年无条件的对我好，即便是我在虐待程方霖，他一样站在我这边，近乎宠溺的对我好。还有那次顾晓晓把我关在宴会厅的洗手间，他给顾风华打电话，要我去跟他说……
我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不自觉的靠在了汽车靠背上。
妈妈说的对，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你好。除了亲生父母，没有人会不求回报的对你好。我以为程爸爸是真心疼我爱我，却不知道这种疼爱背后，背负着多么沉重的愧疚。
所以他一次次恳求我原谅程方霖，是想让程方霖替他赎罪吗？
他的救赎，却把我原本美好的生活彻底毁掉，让我没了爸爸之后，又没了妈妈，没了庄严。让我在程方霖身边受尽屈辱，他却沉默着，直到顾晓晓要杀了我？
我应该哭的吧，哭出来就好了吧。可我却悲哀的发现，经过了这些，我竟然连哭泣的力气都没了。我大口喘息着，喉头发涩，却一声也哭不出，一滴泪也落不下。
痛到极点，就是这样？原来如此！
“洛洛，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我欠你的，今生今世也还不清。可是洛洛，我想你能明白，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程氏的存在早就无所谓了，如果你想报复，我把程氏送给你，随便你折腾。
可是你的人生不能只有仇恨，洛洛，你妈妈是我见过最坚强勇敢的女人。她经历了这么多，都不肯把仇恨带给你，她一直用自己的坚强乐观淡化你对你爸爸的怨恨，她穷尽自己的一生让你快乐。
爸今天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事情的全部，因为这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去客观完整的看待自己的人生。但不是让你被仇恨蒙了眼睛。
洛洛，想想你妈妈，做自己问心无愧的事，别让自己今后的路再没了意义。”
程爸爸又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从他坦白自己在这出洛阳版楚门的世界中扮演的角色开始，我的世界，最后的一点阳光，彻底沦陷了。
我木然的下了车，打开房门，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程爸爸给我的那份鉴定报告就在我手里，我一个电话，就能让顾风华一家付出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可我却连拨通的电话的力气都没了。
电话一直在响，花儿乐队那首嘻唰唰欢乐的唱了很久很久，拿了我的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我被人拿走的幸福，又该去哪里讨要呢？
我像婴儿一样蜷缩着四肢，昏昏沉沉的倒在床上，很渴望自己能在下一秒就死掉。却每每在动了自杀的念头时，想到妈妈这些年的苦，想到董清轻蔑的眼神，就打消掉这个念头。
程爸爸对我说这些，恐怕除了要让我知道全部真相之外，还在给我解开一切束缚牵绊吧。他那么了解我，怎么会不明白如果我要报复，第一个顾忌的就是他，就是他跟程妈妈用一辈子经营的程氏。
其实他在顾晓晓把我锁在洗手间开始，就已经在计划让我知道真相了吧，所以才刻意让我去跟顾风华说话。他是在提醒顾风华自己欠了我多少，也在向我掀开真相的一角。
不过是我发现的太晚，或者说，程方霖把我保护的太好，才让他悉心安排的一局棋，到现在才露出面貌。
他曾意味深长的对我说过，欺骗是对弱者最大的仁慈，对强者最大的侮辱。
此刻的我，他认为足够强大了吗？足够承担这一切，证实这一切，做真正的我？或许我应该恨他，恨他参与了我跟妈妈人生惨剧的撰写。可面对真心真心对我好了六年的程爸爸，我真的恨不起来。
我所有的恨，都给了顾风华一家。我要他们还债，十倍，百倍的还！
有急躁的敲门声传来，庄严的声音在透过门传了过来。我无力地在床上挣扎起来，走到门口开了门，庄严像疯了一样进门就抱住我，仔细检查着我有没有吃药，有没有割腕。
“我没事。”我无力地在他耳边嘤嘤，他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瞬间萎靡下来。
“你吓死我了！”
“怕什么，我还没报仇，怎么可能死？”我推开庄严，坐在沙发上。
庄严看着我，欲言又止犹豫了很久。
“有话说吧，我没什么承受不了的。”
“洛阳，你能不能振作些？”他终于开口，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忽然有些厌烦，在他们眼里，我就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程爸爸都认为我已经足够强大可以面对一切，不惜再给我一针强心剂，他们怎么这么瞧不起我？
“你自己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从恢复记忆开始，你的状况一天比一天糟。坦白说我都开始后悔让你恢复记忆，如果要面对这些就是你康复的代价，我宁可你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我怔怔听着庄严跟我发火，一瞬间，把眼前的人看做了程方霖。他那么努力地瞒着我，不惜以栽赃自己为代价，求我不要涉足程爸爸为我揭开的事实。
“可我终究要知道的，”我无力的回答：“我很感谢程爸爸给我选择的权利，即便这很痛苦，但它是困扰了我跟妈妈23年的谜题。
我们的生活，本来是什么样子，确实是应该由我们自己掌握到。楚门的世界终究是假的，楚门在看破一切，客服自己对水的恐惧之后，终于是离开了那场骗局，不是吗？”
“洛阳……”庄严皱着眉，心疼的看着我。我却在认清庄严的脸之后，羞愧的不敢再看他。
“庄严，你说过会陪着我，现在，就陪着我好吗？”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我会陪着你，哪怕下地狱也跟你一起。可是洛阳，我只求你，别忘了自己的本性。”
我沉默的笑了，本性吗，程爸爸跟庄严都一再强调，不要让我被仇恨蒙了眼睛。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我知道，如果不报复他们，我会生不如死。
“地狱我还没打算去，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吧。吃饱了咱们去个地方。”我强打着精神看着庄严，向我单纯美好的曾经告别。
“好，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我看着没有人气的房子，就在一个多月前，程方霖跟我在这嬉笑打闹过，我给他做了很多吃的，我们像曾经的爸爸妈妈那样，恩爱的生活在一起。
“出去吃吧，随便吃点什么。这儿还什么也没有。”我强行打断自己的回忆，程方霖，已经在早晨我离开时就已经成了过去式。我要做的事，跟他不能有纠葛。
“好，我们等下去哪？”
我把鉴定报告从包里拿出来，郑重放在他手上。“去警局，我要让程氏跟顾氏把欠我妈妈的，全还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