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闻听,往外探了探身子,看到又是这个不怎么受欢迎的人,说:“小姐,夫人在家等您呢!”
我说:“你知道怎么跟夫人说,嗯?”
老王知我说一不二,无奈极了,只得说:“小姐早回!”而后不放心地开车离去。
他腆着脸接着说道:“昨日留宿之恩,怎么报答我?一大早逃之夭夭,真有你的!”
我狠不得撕他的脸,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道:“不好好说话的是你吧,自从舞会上认识开始,你就没把我放进眼里!”
我极不耐烦说:“算我不对。有话快说!”
他的车就在旁边,他走了过去,我留在原地没动,他回过头,冲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说:“有什么,就在这里说!”
他两三步又回到我面前:“允冰儿,你真以为我会吃你,如果我是那种人,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先上车!”
我先他几步走到了车前,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坐了进去,离他越远越好。
他悻然地立了一会儿,开了座驾处的门,说:“允冰儿,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我没应声,他打开了引擎,我大叫着说:“就在这里谈,哪儿也不去!”
他连连对我拱手,苦笑着说:“好,好,好!就在这里谈,都依你,成不成?”
他突然就褪掉了耍刁赖皮地面容,就像摘去了面具,即便摘去面具,也不像他这样迅疾,他也算不得丑,认真起来还挺顺眼的,他说:“冰儿,你怎么了?”
他的称呼,与关切至深的口气,好似我们久已熟知,令我极不习惯,我皱了皱眉道:“这不关你的事!”
他听后,说:“允冰儿,我是想好好跟你说话来的,你看看你!如果你能找到人倾诉,就不必跑去喝闷酒,对不对?煮熟的鸭子,嘴硬!”
他看我低头,闷闷不语,又说:“给我说说吧,我保证不宣扬,不笑话,不记住,秉持三不原则,左耳进右耳出,对我说,不会有负担,你也痛快!”
他扬着手,表情怪异有趣,心念微微一动,略有一丝感动,说:“因为成婚的事!”
他神色一瞬复杂,滞了一滞才又自语道:“是谁那么幸运!”
我苦恼嗔怪地盯住他,他转而笑言道:“原来是因为这个,你不爱他?”
我为何要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谈这些。我说:“你是帮不了我的,没人能帮我!这是命!”
这世上真的有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无法更改的事,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无能,想到要低头认命,不由流出泪来。
他一下慌了手脚,下了车,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坐进来:“冰儿,别哭!你不想谈就不谈了!只要你别哭!”
我哽噎着说:“送我回家!”
走进主园,见母亲立于门口,正来回踱着步子,我默默走过去,她紧忙上来抓住我的手说:“冰儿,马上要成家的人了,要仔细着自己的身子,不能总是熬夜!商行不是已经走上正轨了吗,怎么还通宵工作,昨夜没回来,今天又这么晚。”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说:“妈,过段日子就能早点回来陪您,以后晚了,别等我,夜凉。”
每个礼拜六的晚上,君笑茶座是我必去的地方,上演柳玉笙京韵大鼓,原是名震江南的一绝,也是我唯一的消闲方式。
刚一跨入门,小二即走上前来,道:“允小姐,还是老位子,请!”声调上扬热情,带了绵长的戏腔,已是熟客,店家最是体贴殷勤,总是为我留了固定的坐处。
还未落身,茶水坚果点心就已端了上来,正唱到《红楼梦金玉姻缘》一折:“怕只怕龙钟月老将人误,两下里错系红丝是惹祸的根苗……”
往日里鼓板弦乐,最是令人神往,足以乐以忘忧,此时倒像是在刮骨吸髓一般,静坐一刻,那婉音娓调似出岫浮云,远了去,不复能入……
立起身,泫然虚浮地,走向门口,小二见状问:“小姐,这就要走吗?”
见我不回言,扭头对正在看账的掌柜说:“柳老板的戏,允小姐出出没落过,今儿怎么就提前退场了!”
掌柜搁下账本,未抬眼,叹一声,说:“怕是正唱到伤心人伤心处啊!”言毕复又拾起账本。
茶楼外陡然僻静,这不着街的小巷,有隐隐地穿巷风,脸上两行清泪再也止不住沾湿衣衫。
手扶着门前的红木柱子静了一静,方才移动脚步,不期然闻得身后也有脚步跟着移了,对方显是急的可以,脚步杂沓,巷子里好似生了回音,细辨之下,才发觉不对,并非一人。
我立时毛骨悚然,前方巷口遥遥在望,青烟袅袅凉薄,有可定气凝神地光四散开来,只是寂无人声,高声求援是不可能的。
我稳下步子,忧心如焚却并不慌张。但后面的人已耐不住,小跑起来,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我蓦地停下转身,大喝:“什么人!”
四人,并不出声,只以目传神,我看他们背手而立,果然取得一致后,皆从身后抽出短刀,冷光煌煌,杀气迸发,我后退一步,看他们持刀习惯,竟像是日本人,避无可避,冷言道:“代我向工藤问安!”
一试之下,果然他们面面相觑,似更下了杀心!举刀奔来。难道今日要命丧于此!
疾跑几步,耳边的冷风刮过,索性扔了外衣,奋力跑。刀锋几乎贴上脊背,我跌倒在冰凉的青石路上。
青苔滑腻,彻骨的寒意自手心传来,他们风目洌眉,剑就要横到我脖颈间,我闭了眼睛,突觉身前被人一挡,眼前一暗,有人闷哼一声,趴在我身上,下颌硌在我肩头。
我睁眼一瞧,道:“怎么是你?”他并不回话,只扭头怒视四人,他在欲语未语之间,侧面观之,刚硬不折,剑眉冷视,透露出丧命也要护我周全的决心,巷口隐约有人声传来,那些刀客犹豫了片刻,倏忽间即散得无影无踪。
我扶他起来,他暗自咬着牙,只吭吭闷哼,就是不出声叫疼,我心中不忍,说:“谁让你替我挡刀!”
他这才呲着牙,笑说道:“先是留宿,后又是救命之恩,看你拿什么还我!”
我说:“你这个人,都这样了还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