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轻轻拨开我指着他鼻尖的手指,绕回那张黑色的皮椅坐下,笑微微的看着我,说:“林初夏,新员工一个月内分派部门,你也知道那是一般情况,你确定,你属于那个范畴?”
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是一般情况?我哪里比别人差了?
“别急着否定自己。”徐彬蔚淡淡的说:“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比谁差,只是……你真的认为,你和我就仅仅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记得?还认得我?
答案呼之欲出,我知道现在的我不过是在垂死挣扎,我是真的不希望他还记得那天的事。
徐彬蔚离开座椅,踱着优雅的脚步向我走过来,我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手腕猛地被他抓住。他唇边勾着一抹魅惑的弧度。
“林初夏,从我们在Voilet相遇的那个时刻开始,你我之间就注定不再纯粹。”
其实早该想到的,我明明知道徐彬蔚那双眼睛有多犀利,她总能轻而易举的看透我的情绪,怎么会认不出半月前才见过的一张脸。况且事实上,我并没有李娅说的那么大众化,至少季秋晨曾经夸过我左眼尾处的那颗泪痣,像是凝结的泪滴,令人忍不住心生怜爱。那天我脸上虽是烟熏妆,但却刻意将眼尾的那颗泪痣点了银色的眼线,黑色的眼妆中,那颗痣反而更加显眼。
“既然你认出是我,为什么不直说?”
徐彬蔚挑了挑眉稍,眼中的笑意未减,“你不是希望我装作不记得吗?何况,这是工作场合,把这样的私人关系说出来,你在这公司里怕是不容易与人相处吧。”
呵,难道我还应该感谢他在愉快的看戏的时候还不忘照顾我的情绪?
“什么私人关系,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一场419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使劲甩了甩被他握着的手腕,没甩开,我只好别开脸,躲避他的眼神。再跟他对视下去,我的腿都要软了。他的眼神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倏然间变得极为幽暗,像是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
“419,而已?”徐彬蔚咬牙切齿的说,听那语调像是要把我喀哧咔哧嚼碎了似的。
“不然呢?”我转过头看着他,“事情结束了就分开,回归各自的生活,这不就是原本的游戏规则,我们可是互不相欠,难道还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再说你应该也不喜欢公司里有人和你不清不楚吧。”
李娅说过,这件事无论如何是他占了便宜,我何必像是做了贼一样胆怯……等等,第二天早晨我好像是真的未经允许私自拿了他一些东西。
我记得,那天早晨,我在徐彬蔚家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床上都没有想象中的凌乱和污浊,隐约的记忆中,是徐彬蔚抱我去浴室洗过澡的,宽大的床上也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徐彬蔚去了哪里,也没有心情思考那些,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离开那个地方。
当时我身上穿着徐彬蔚的一套家居服,临出门时想起我身上根本没有钱,连手机都在李娅那里。于是,我只得在徐彬蔚家的床头柜里拿了三百块钱跑路。
难道……
电光火石间,我脑中突然窜出一个念头。难道他是为了让我偿还那天我偷走,咳咳,不是,是我借走的那些钱,才故意要我给他做这做那,而且交话费不给我钱?
“你确定我们互不相欠?”徐彬蔚眯了眯眼。果然,他就是要我还债,可他这逼债的方法也太迂回了吧,直说不就好了。
“那个,我那天是因为身上什么都没有,才私自拿了你三百块钱……你家那么远,总不能让我走着回去吧……我还你不就好了。”自知理亏的我,说话声音带着气势,不知不觉都弱了下去。
“三百块?”徐彬蔚轻蔑的笑了笑,似乎还有点自嘲的味道,“我这人小气得很,别人欠我的,都是要收利息的。”
嘶--无赖呀无赖,区区三百块钱,存在银行里两个多月能有多少利息。你徐彬蔚这么大公司的总裁,还在乎那点钱?分明就是成心跟我过不去。
“我这个月帮你交了两次话费,每次两百,加起来四百块,算上利息也绰绰有余。”我仰头看着徐彬蔚,这事可得说清楚,万一他在我工资里做手脚,那可就不是损失一百块的问题了。
徐彬蔚此刻看着我的表情好像很头痛,是那种被气的恨不能吊起来打一顿,却又不能,便只得摆出这么一副恨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这种心情我曾经在面对李娅的时候体会过,所以我能理解徐彬蔚此刻胸腔剧烈起伏的原因。
“不然,不然……我辞职,总可以吧。”
哎,我一直是在自欺欺人呐,徐彬蔚让我做的一切不是明摆着要我知难而退吗。我还傻兮兮的想要坚持,期待着他慧眼识珠的一天。到头来,终归逃不过这个结局。
沉默半晌,徐彬蔚狞笑了一下,我发誓,真的是狞笑,虽然嘴角扬起,但脸部肌肉都调整在一个狰狞的位置,显得有些凶狠。
“辞职?你休想!”
徐彬蔚放开钳制我的那只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退开一步,脸上随即换了一副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柔笑意,说出的话却毒若蛇蝎。
“签合同的时候你难道没看清楚?合约期内如果你辞职就要支付高额违约金,五年内不允许进入同类企业。而且,林初夏,你每天这么多次进出我的办公室,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已经掌握了某些鼎盛的商业机密。”
“哎。”我插起一根辣年糕塞进嘴里,还不忘重重的叹出口气。
李娅不耐烦的瞥我一眼,“成天唉声叹气的做什么,不就是个徐彬蔚吗,你还能真的受他威胁。”
“我怎么能不受他威胁呢。”我耷拉着脑袋,把面前的拌饭当作某人的脸,用长柄的银制勺子狠狠搅拌起来。鸡蛋要戳碎,辣酱要拌匀,使劲,使劲……
“我拜托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李娅说着翻了个白眼,好像真的很嫌弃我。“你现在这样可不像我认识的林初夏。”
我盛了满满一勺米饭塞进嘴里,含混不清的说:“林初夏什么样?成天张牙舞爪,无所畏惧?那是大学里的林初夏,进入社会,哪里还是那么一回事。出息这玩意是留给你们这种吃穿不愁,还能恣意消费的人的,那么奢侈的东西,我就免了。”
“你得了吧,初夏。”李娅不屑的撇撇嘴角,“不过是那徐彬蔚还没触到你的底线罢了,你又是个得过且多的性子,真要把你惹急了,你的爪子就伸出来了。”
“嗯……我的底线在不断刷新。”
“哼,不知道该说你现在是成熟还是逃避,我倒是有点怀念你读研之前的样子了。”李娅讷讷的说。
读研之前林初夏么?我也有点怀念。
那段岁月里,年少轻狂,就是这四个字。不单是我,还有李娅,我们都不是最用功的学生,但却总能在考试的时候名列前茅,念书这回事大概多少需要些天分,巧得很,我们有这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