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明日公主庙有庙会的缘故,附近客栈的生意都十分火爆,我们接连问了三家都全部客满,天黑的时候终于找到第四家稍远些的客栈,却被掌柜告知整家客栈都被人给包了。我一面在心底严词谴责这位包客栈的土财主,一面跟文昊商量该怎么办。
文昊表示他已饿得头昏眼花,走得脚底冒烟,再无精力寻找下一家客栈,我亦表示深有同感。一番激烈的商讨过后,我们又返回第四家客栈,决定跟掌柜交涉一番。
文昊拿了锭银子放在手心里掂了掂:“掌柜的,做生意要懂得灵活变通嘛,偷偷放我们进去又没人知道,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赚白不赚,你说是不是?”
掌柜将脸扭作一团:“两位客官,实在对不起,本店做生意一直是诚信为本,着实不好坏了规矩,还请两位到别家去吧。”
文昊又掏出锭银子,和着手上那锭一起塞到掌柜手里:“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们是你家亲戚,这样总不会破坏规矩了罢?”
掌柜面露难色:“这……”
我觉着从他的面部表情来看,这事儿有些眉目了,立马从袖袋里掏出十两递过去:“不够是不是?呐,还有还有。”
掌柜勉为其难地接过,却仍是方才那副神情。我正想以同是生意人的经验告诉他做生意太贪了不好,他颤颤巍巍地瞄了眼大厅,凑到我们身前轻声道:“这银两倒是够了,可是那包客栈的人就站在你们后头。”
我与文昊利落转身,一眼便瞧见大厅的角落立着四个黑衣人,个个身姿笔挺手执利剑,面容冷峻如同面瘫,只看一眼便让人手心冒汗。
我呵呵笑了两声,转身对掌柜道:“既然这家客栈有人包了,我们就去别家看看罢,呵呵。”语罢又悄悄扯了扯文昊的袖子,示意他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文昊却完全没察觉到危机感,一手提着袍裾,一手拿着折扇,一步一摇,步履颇为缓慢。我急得脑门上直冒汗,一旁站的又不是美人,真不知他摆出这般风流状是想做什么!
这厢我还未跨出门槛,那厢角落突然有个低沉地声音道:“等等。”
我不争气地抖了一抖,僵在原地,道:“还、还有何事?”
他并未答话,不紧不慢道:“掌柜的,给他们一间上房。”
我在惊讶之余循声回望,发现四个黑衣人身后还坐了个自饮自酌的玄袍男子,从我这个角度望去,正好望见他的侧面。以我二十多年来阅人无数的经验判断,此人应该是这四人的主子,以他淡定自若的气质判断,此人应该是个高手,以他俊美的轮廓判断,此人应该是个美男。但美男只说给我们一间上房,而我跟文昊是两个人,还是嫂嫂与小叔子的关系,住在一起实在不妥。踌躇半晌,我得寸进尺道:“给多少都是给,不如再给一间?”
大厅里鸦雀无声,气氛肃穆又沉闷,我的心跳砰砰又砰砰。玄袍男子斟酒的动作顿了顿,脆脆地答出两个字:“可以。”
我为自己勇于争取的行为松了口气的同时扯着文昊的袖子飞速朝楼上狂奔,一面奔一面还不忘朝楼下喊道:“小二,送点吃的到楼上来。”
文昊在后头赞赏道:“真是舍身取仁义,视死忽如归。”
……
小二送菜的速度十分利落,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端上来几碟小炒,我和文昊趁着用饭的空当八卦了一番包客栈的美男。
文昊费力咽下口饭:“我猜此人应该是位王孙公子。你看他那四个护卫,那身姿,那气势,啧啧,一看就是一流的剑客,通常这种剑客只有皇室宗亲才请得起。”
我不能苟同他这个观点:“黎国的王孙公子都在帝都有专门的府邸,人家好好的府邸不住,跑到这郊外来包客栈做什么?就算这位皇族亲贵是想同福昌公主一样出来体验平民生活,也应该扮成乞丐庶人之类的角色才能达到效果。我觉得他应该是江湖中哪家门派的掌门或是少主,那四个黑衣人可能是门中护法,他们来帝都是为了跟另一位高手比试剑术,包下整家客栈就是为了等对方出现。”
文昊低头沉默半晌:“我怎么觉得这个剧情有些熟悉?是不是哪个戏本子看来的?”
我老实答他:“就是妙公子写的《龙凤客栈》。”
文昊恍然:“若依你所言果真如此,那这位掌门或是少主又为什么肯让我们住在这里呢?”
我分析给他听:“你想想看,江湖中人最看重的是什么?是名声。也许是这位少主或是掌门对自己剑术极有自信,认为一定能打赢前来赴约的高人,打赢之后需要有人将这件事宣扬出去,以提高知名度,我们俩又正好在这时候上门,于是就成了他眼中的人选。”
文昊点了点头表示懂了,接着又叹息一声:“那他大约是看走眼了,我们两个从来就不是爱八卦的人。”
我同意他的观点。
晚饭过后文昊先行回房歇息,我则让伙计打了热水上来准备洗个花瓣浴,但鉴于客栈没有花瓣,只好将花瓣浴改为热水澡。
自古以来,洗花瓣浴的都是美人,洗热水澡的都是庶人,想到这层,我不得不感叹一番花瓣这项道具的重要性。有了它,洗澡就是个挺高雅的事儿,没了它,洗澡就只是个净身的事儿,事实真是无语得令人冒汗。
泡了半天热水,又出了一脑门子汗,之前的疲劳一扫而空,浑身都舒畅了。大约是太舒畅了,我竟在浴桶里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蒙间仿佛有双手将我从水里捞起来放在床上,我想看看这人是谁,却死活睁不开眼,心想我这清誉算是毁了,却发现这双手只是扯了被子给我盖上便再没有动作。许是意识到没有危险,我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日清早,文昊来我房中用早膳,我旁敲侧击地问他昨天夜里有没有来过我房里,一直问到早饭吃完才肯定他确实不曾来过。我又回忆半晌,觉得这段记忆实在是淡得出奇,便想着大约是做了个梦。但退房途中听店里的伙计说了个事儿,又令我分不清昨夜究竟是梦是真了。说是昨天夜里客栈来了几个刺客,刺杀的对象正是昨日包客栈的美男,结果那几个刺客还未近得美男的身便被他身边的四个黑衣人给结果了。
我奇道:“昨夜有这么大动静我们俩竟都不知道?”
文昊摸着下巴道:“江湖中有种香叫做迷香,被刺客及采花贼广泛运用,我们大约是被那香给迷了。”
我又问:“那闻了这种香有没有可能产生幻觉?”
他思索一阵,答:“有。”
听完这个回答,我心底的大石总算是往下放了一放,但一想到昨夜竟幻想到那种场面便感到无限忧虑,主要是这个内容太不娇羞。幻想是人潜意识里的渴望,我昨夜幻想到这个,难道潜意识里竟如此风流?这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文昊上下打量我半天,道:“你昨晚幻想到什么?”
我快步走出客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