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欲走。那卢氏妇慌忙抬头,膝行两步,哀声道:“大人!那份血书是外子仅剩之物,还望大人……”
“大胆!”
吕承不耐烦的断喝一声:“没有证据怎么立案?无知妇人扰乱公堂!左右,给我拖下去!”
左右衙役应了一声,齐齐拥上来要将卢氏妇赶下堂去。卢氏妇彻底慌了神,连声哀求:“大人!大人!您不能不分是非啊!大人……”
“慢着!”
凭空而来一声断喝,压住了卢氏妇人的哭喊,也让正欲离开的吕承声声顿住了脚步。下一刻,宁赐纤细的身影一摇,出现在吴中郡守府门口的人群前边,冷笑望着台上的吕承:“大越律法里的哪一条说,能将前来报案的女子赶出门去的?”
不晓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少女是谁,正在拖拉的衙役们怔了一怔,松开了手。门口看热闹的民众也在窃窃私语着,就见那少女纤腰微摆,不怎么用力,人就已经坐在了“清廉爱民”牌匾下,手中惊堂木“啪”的一拍,冷声道:“所有衙役退下!即刻传吴中郡大小所有官员,堂下伺候。”
三天之后,这件事成为大街小巷酒肆茶坊热谈。人人都在争相打听那个卢氏妇究竟是谁,居然能以区区弱女子之身告倒吴中郡大大小小十数名官员,惊动皇太女殿下与温亦儒公子亲自审理这案件。
吴中郡守贪污军饷一事已经彻查,有了卢氏妇人的血书作证据,加上前几日日宁赐暗中派太子阁跟踪诸位官员所获得的赃物,一举查出数十名与此案有关的官员。其中除了吴中郡守吕承尚在原职外,白可钦等一干人全部被抄家流放,处理极重。皇太女已下令将南越阵亡将士重葬,妥善安置他们的后事,并将此事上报朝廷。越瑢女帝见了奏章大加赞赏,特地派逸清皇子前来宣读奖诏,顺便协调工作,“好教皇太女殿下暂时休整,以备登基大典”。
以上只是后话了。话说宁赐那一日醉了酒,强行支撑着处理完卢氏妇人一案,退堂时脚步踉跄,多亏了温亦儒不动声色将她扶了下去,才不至于在朝堂之上丢了脸面。出了吴中郡守府衙,宁赐便一头扎进温亦儒怀里,死也不肯走了。温亦儒苦笑摇头,将宁赐抱上马车,吩咐车夫走的平稳些,便坐到了榻上,顺手替宁赐盖上一件披风。
马车摇摇,宁赐只觉得眼皮亦愈沉重,半醒半醉之间,两只小胳膊攀上温亦儒的肩膀,毫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着:“亦儒哥……”
温亦儒怀中正抱着她,随口应道:“嗯?”
宁赐又蹭了一蹭,呢喃着:“亦儒哥……”
温亦儒低下头瞧着她:“怎么了?”
宁赐不回答。只是深深呼吸一口气,皱了皱眉头,懒懒道:“这马车里的气息真叫人气闷……”因为有温亦儒在身侧,她愈发放松起来,索性甚么都不想,只是松垮垮挂在温亦儒身上,喃喃的道:“闷着呢……亦儒快把帘子打起来,做甚么来……好热……”
温亦儒的身形微微一滞,低头一瞧怀里的小人儿,双颊盈盈似粉,呼出的气息有些不稳,轻轻喷洒在温亦儒的脖颈上,有些发痒。温亦儒垂下长长眼睫毛,不动声色的离得远些,伸手掀开马车的车帘。
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冰寒刺骨。宁赐被冻得睁开双眸,张口就是一个喷嚏,再开口就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不满:“……冷啊!谁叫你开帘子的!”
温亦儒垂下眼睑低低笑了一声,并不反驳。他知道宁赐的脾性,只是顺手紧了紧披风,柔柔的道:“以后莫要喝这么多酒,好么?”
声声叮嘱情深意重,宁赐纵然是醉酒也能听得出来。只在心里微微一晃神,宁赐再开口,却已经是漫不经心嬉笑的模样:“甚么这么多酒,才四五瓶么,还是跟人家分着喝的。”
温亦儒为她紧披风的手臂微微一顿,片刻,听得他的声音含着一丝探究:“是……吴中郡的哪一个官员?”
宁赐似乎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询问意味,只是舒舒服服的躺在他怀里,随着马车摇晃,声音愈发轻松:“或许真是吴中郡的官员。可惜吕承手下能有这样的人才?瞧着罢,本宫看上的人,绝对不会错的。”
那句“本宫看上的人”让温亦儒怔了片刻,定了定神,他才慢吞吞开口:“莫非就是你命人送回行宫的那个蓝衫男子?”
“正是。”宁赐微微颔首,眼中一丝得意之色闪过,“你可见过此等清华毓秀的人?倒是见惯了那些世家公子的造作,能得此纯净剔透的人儿,本宫怎生舍得放回去。想个法子要他随我回去才是正经……亦儒?你说,我得找甚么法子呢……”
两人一路上聊着闲话,终于到了皇太女行宫门前。温亦儒打起帘子,搀着宁赐跳下车,扶她到寝阁休息。路上,宁赐机械的走着,只觉得头昏得很,眼皮渐渐变沉,发出的呢喃之声越来越小,越来越细:“还有多久……”
话未说完,两眼一黑,被温亦儒接个满怀。最后费力地睁开眼皮看一眼温亦儒苦笑无奈的神情,她安心地闭上了眼,就这么沉沉睡去。
“吩咐厨房准备醒酒汤。”
温亦儒轻轻抱起怀里的醉猫,叹了一口气:“另外,派人传话到温府去,今晚我就不回去了。”
宁赐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夜。待得她费力睁开眼皮之时,天已经大亮了。
深深呼吸着空气中龙涎香若有若无的香气,宁赐感到头疼轻了不少,颇有些神清气爽。定了定神,宁赐慢慢坐起身,锦被缓缓滑了下去,露出她身上雪白的丝质长衣。抬眼向前方望去,珠帘外隐隐约约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在晃动。她试探的开口:“亦儒?”
那身影微微一顿,接着,温亦儒清润的声音隔着珠帘遥遥传了过来:“醒了?”
宁赐并不应声,只听帘外的温亦儒道:“现在已是正午了。我去唤璧君来,你且再躺一躺。”
宁赐听话的缩回被子里,闭上了眼睛。过不多久,苏璧君过来侍候宁赐起身,吩咐厨房呈午膳。宁赐休息了一夜,心情很不错,兴致勃勃的吃了两口,一转眼看到旁边檀香桌上搁着的雪白宣纸,隐隐约约记起来刚才温亦儒似乎在桌前写甚么,不由得好奇地问:“那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