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霞云染褪。
一只飞雀从低空掠过,在这小小的窗前留下一抹即逝的残影。
远处的山谷隐约有欢笑声,一抹愁容挂在云梦的脸上。
“……阳”
篝火映照,锣鼓喧天。
云梦揉揉头,她的功体被禁锢,此时的她宛如一个凡人般。
天幽谷有奇楼,名为天香。专为妖皇寻欢所建,外览镜湖花林,飞瀑古松;内饰奢华,兰壁椒房,铜灯玉蕊。
此时天香楼中莺啼婉转,娇语温软。薄纱帐中,粉霞飞度,香汗淋漓,耳鬓厮磨,细喘靡靡。
“大王……那云梦仙子果真如传说中那般仙姿灼然,容貌非常?”
帐中窈影微颤,娇啼七分好奇,三分醋意。
此言一出,莺语四起。
一声大笑,帐中帝王言道,“国色天香,仙姿绝世”。
话音刚落,暖阁之外,一声铜钟。
天幽玄羽起身,帐中隐约透出他英挺强壮的体魄,众女恭敬为其穿衣,打水……
撩起粉帐,天幽玄羽面若桃瓣,一双凤眼微微上翘,初看正气凛然,再观邪意诡谲。赤翎宝冠,双龙抢珠。龙纹牡丹长袍加身,海青皂靴足踏苍波。
八部妖将,七岛妖帅,三山妖姥各率心腹群列沧霞玉阶,高呼“妖王万福,仙道隆昌”
烟缭雾绕,彩幔云幡,沧霞玉阶高筑明月之下。
正当云梦思虑之时,只听得门外一阵喧闹。数十个女子各捧鲜衣巧饰破门而入,领首的女子言道,“给仙子梳洗”
云梦豁然而起,“你们干什么?休要靠近本座!”
“仙子可是忘了今日是仙子与大王的大婚了么”领头的女子笑道。
云梦一听此话,心神俱震,大婚,是了,今日大婚。
“仙子还是早早梳洗吧,莫误了时辰”
月上柳梢,天幽谷处处张灯结彩,火光映照,绵延数十里。
天边不时有仪态不俗之士,或腾流云,或驭奇兽,或居香车……万千仪态,仙姿非凡。
满座宾客皆是瞠目结舌,引颈争观。
一白俊小厮朗声禀报:
“无极之地送幽冥寒铁一块”
“玉龙泉送玲珑佩一对”
“长亭十阁送玄乾画卷一副”
“夜重楼送月灵珠一盒”
“缺剑碑送藏锋剑贴四块”
……
名门望派各遣修士携重宝前来,奇珍异宝之名在今夜响彻天幽谷。沧霞玉阶之上妖王天幽玄羽端坐其上,喜逐颜开。
李安然是随着大师兄江靖代表翠云山障前来,久居山中修炼,此次下山诸多新鲜却不及今夜这般热闹非凡。
今夜来了不少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据说那长川、金曜宫、浴寒天等等圣地也派遣修士前来祝贺妖王与云梦仙子喜结连理。
李安然睁大了双眼,看着来往宾客,心中自有一股豪情。
突然天边一阵清鸣,西方的夜空被染成一片赤红,仿佛云彩都着了火般。
李安然正讶异,突然听到身旁有一身着奇文白底冠袍的长须男子念了一句,“赤阙”。
“老哥,你嘴里念叨的这赤阙有何来头?”李安然好奇凑了上去。
卢黄也是讶异,这无极之地与天幽谷有关系,他知晓。但这赤阙又怎会与天幽谷扯上关系?
卢黄瞥了一眼身旁这小子,目朗眉清,身强体健,一袭青磁碧波袍倒是衬得他十分清爽俊逸。
“这赤阙来头可大了,在场所有势力,也就无极之地能够和它相比吧”
李安然骇然,来者竟有如此实力,他弱弱问了一句,“老哥,此言当真?”
卢黄轻笑一声,却不作答。
天边火云滚滚,一只浑身烈焰的大鸟拖着一座巨宫飞向天幽谷。
“火凤”
此起彼伏的惊讶声不绝于耳,李安然睁大双眼盯着那只桀骜的凤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了。
“赤阙莫萱儿与少主前来给妖王贺喜”巨宫之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说是女子,却更似少女,清脆婉转,让人心旷神怡。
“潋剑飞仙—莫萱儿”
“赤阙少主!”
周遭好奇之色形形色色,卢黄发出一声轻咦,李安然问道,“老哥,这潋剑飞仙又是何许人物?”
卢黄像是看个白痴一样上下打量了李安然数眼,“小子,你是刚下山吧!”
李安然点点头。卢黄摇摇头,“这潋剑飞仙乃是赤阙四大护法之一,曾有'潋剑七尺难,群仙尽胆寒”之说。据言其曾背着一把潋剑三入三出凤溪,抓来凤溪圣女,只为扇几个耳光”
李安然心中一震,此女不可惹,竟然如此可怕。虽然他不知晓凤溪是何方势力,但是观卢黄语气,定也非凡俗。
火凤降落,一阵热浪席卷,各修士忙不迭四处奔逃,但仍有损伤,却是敢怒不敢言。
火凤背上巨宫开启,一妙龄女子款步走出,上笼霜色蟒纹穿肩褂,下罩凤鸟祥云木槿色交疏裙,仪态高贵,气质优雅,而后则是一位身着藕色衣袍的少年,头戴凤鸟朝云冠,身披飞凤金纹鹤氅,足蹬明珠白玉赤底靴。
天幽玄羽大笑,移步巨宫,与潋剑飞仙-莫萱儿谈笑风生,赤阙少主则是站在一旁,静静打量着周遭。
圣姑曾断言,今日天幽谷将现长生之秘,莫非秘密就在眼前这位妖王身上,还是在那传说中的云梦仙子身上?
秀逸仙站在莫萱儿身后,扫了一眼眼前这位春风得意的妖王。听闻这天幽谷妖王,乃是无极之地的弃帝之弟,背景不可小觑。倘若那长生之秘真在他身上,那可有点难办。
眼见妖王将莫萱儿二人接引到沧霞玉阶,李安然收回视线,拍拍卢黄的肩膀,“老哥,还未请教您的姓氏呢,可否告诉小弟?交个朋友嘛”
卢黄微微一愣,手招一顶写满符文的黄幡,笑道,“单卢不解愁,雄黄酿好酒,一幡乾坤定阴阳·卢黄”
“卢黄兄,幸会幸会。吾乃翠云山障春晓生·柳承欢座下弟子,李安然”李安然恭敬道。
卢黄解下一个黄葫芦酒瓶,自己喝了一口递给李安然,“走吧,走吧,等下有好戏看”
“好戏?卢黄兄说的可是那云梦仙子?”
卢黄摇摇头,自顾自朝前走,李安然眼见大师兄真在和紫竹小筑的修士闲聊,忙推开人群追上卢黄。
天幽谷外,一名浑身是血的大汉跌跌撞撞而来,守谷的妖兵被他粗声训斥几句后脸色大变,这重伤的大汉竟然是大护法—牛青山!众妖兵慌作一团,将牛青山迎进了谷中,
一名蓝衣少女好奇地歪着脑袋,盯着这些妖兵,许是觉得无聊,蹦蹦跳跳便跟着妖兵走进了谷中。
“阳大哥,这样有用吗?”罗敷与阳春站在天幽谷外一处山巅之上,从上俯视,正好览尽谷口,“那妖王宴请了多方势力,我们……”
阳春盯着掌心的一瓣桃花,细语道,“出关了”
罗敷眉头一挑,这人说话总是像打哑谜一样,真不知道云梦是如何和他合得来。
奇禽异兽合奏恢弘礼乐,香草落红从天空洒落,彩色帷幔被精致的灯火映衬得华丽热闹。夹道嘉宾引颈相望,天际一队礼乐鸟妖飞过,其后一辆香车被七匹龙首马拉着,四周有艳丽妖女捧花篮,撒缤纷落英,最后则是执掌彩幡的妖兵护送。
沧霞玉阶之前,鸟妖纷飞,靡音响彻夜宵;香车从云端落下,骏马英姿,香车华贵;妖女风骚,摄人心魄;妖兵分列,彩幡招摇。
三春被白无眉安排在沧霞玉阶下一个相对靠前的位置,一眼便可以清楚看到这辆香车。
这里面便是云梦仙子?
香车最后停在了距离沧霞玉阶十丈之处,一名妖女轻轻撩起了香车的帷幔,一张绝美幽怨的脸庞犹如云开月明,惊艳绝伦。
惊鸿一瞥,天地清明。
三春微微一笑,这云梦仙子果真担得起这“仙姿绝世”之名。
浴寒天圣女浣神月面色一白,想她浣神月向来有冰清玉洁之美名,哪次出行不是吸引目光无数,何曾想今夜前有个笙锦仙子,后又来了个潋剑飞仙,现在这云梦仙子却更是清姿绝艳,力压群芳。
都说这女子善妒,浣神月此刻竟莫名对这云梦仙子生出了些许恨意。
沧霞玉阶之上,莫萱儿笑道,“这云梦仙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花容月貌,姚兄好福气”
天幽玄羽眼含笑意,朝莫萱儿二人拱拱手,今日的云梦仙子身着嫁衣,更添娇艳妩媚,目光企及之处,有羡,有妒,更有痴迷者。
云梦身着玉鹤山河大红嫁衣,头戴金叶牡丹花冠,眸含秋水,唇点绛红,步影摇曳,如弱柳扶风,天地仿佛因她的容颜而变得明亮。
“好……好……好美”李安然怔怔地望着云梦仙子的背影,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眼,那一瞬间的美却如一拳狠狠击中了他的心房。
卢黄也有些失态,如此女子,当真是世间罕见。
就在云梦仙子方要踏上沧霞玉阶之时,变故陡生!
浑身是血的牛青山双目发赤,手拿巨斧冲进了宴席之中,疯狂乱斩。霎时,宾客乱成一团。
“大胆!”八部将之一的水龙王怒喝一声,手中幽河戟寒气微凛。牛青山本就伤痕累累的身躯瞬息之间又被刺出一个血窟窿,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了整片宴席。
宾客交头接耳,流言四起。天幽玄羽的脸色铁青,这牛青山愈发胆大妄为了!
三山妖姥之一的黑莲血姬心思细腻,眼观妖王脸色发寒,心知妖王对那牛青山不满,当下也解下顾及,托出一朵散发着幽幽黑气的莲花,飞天而起,“水龙王,你我联手,速速拿下此逆贼”
原本水龙王还以为牛青山只是身体不适,只想让他清醒,此时听到黑莲血姬所言,大感不妙,今夜是妖王大婚,这老牛……诶,怎么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趁着水龙王发愣之时,黑莲血姬手中妖莲已被祭出,垂下百千丝缕将牛青山困住。
水龙王原与牛青山交好,只是此时非是谈论私情的时候。幽河戟划动水波,一条水蛟渐显虚影,轰击在牛青山破碎的身躯上。
妖莲垂下的丝缕有抽筋剔骨之能,牛青山怒吼连连,浑身已无一处好肉,手中巨斧被淋漓鲜血染成了一柄血斧,妖意诡谲。
牛青山双目渐渐清明,但疼痛又让他瞬时陷入嗜血的疯癫。
血斧起,水蛟丧,妖莲碎。
水龙王与黑莲血姬呕血速退。
怒吼成涛,群峦震颤,孤立的牛青山,如一座饱经摧残的石碑。
天幽玄羽一声冷哼,从沧霞玉阶飞下,脚一沾地,大地瞬时恢复平静。
牛青山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天幽玄羽之前,只有那血斧仍然闪烁着妖异的气息。
天幽玄羽瞥一眼血斧,心中诧异,这血斧竟是有了气息般?
不止是他,在场诸多大派之士都觉察到了此斧异变,而最甚者莫过于赤阙二人。
“难道长生之机在这牛青山身上?”秀逸仙递给莫萱儿一个眼神。莫萱儿亦是不解,这长生之机竟然在一个小小的护法身上?
正当众人惊异之时,血斧发出怪异铮鸣,天幽玄羽不由后退一步。
霎时,天幽谷中突然生出一片桃林。白无眉悚然一惊,正欲询问那“笙锦”仙子,一柄桃木剑却忽然朝他胸前袭来。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令人措手不及,天幽玄羽祭出灵器“鹤翎剑”,剑斩桃花无数,身影急变,直追血斧。八部将面色微变护法而去,三山妖姥急寻云梦仙子,七岛妖帅纠集妖兵寻找桃林之变。
李安然与卢黄被困在桃林之中,四周都是奔逃的修士。
“这是发生了什么?”
卢黄没有理会李安然,相比于这桃林,他正好奇那血斧所蕴含的生命气息。赤阙、无极之地、浴寒天等势力都已经紧随天幽玄羽追那血斧而去了。他孤家寡人肯定不是那些势力的对手。
“莲姬,你这状态要是拖累了我们救妖后,你可担得起?呵呵呵呵”一名红衣白发的美妇人折下一枝粉桃冷笑道。
黑莲血姬抚着胸口冷哼一声,她方才拦阻那牛青山时,被牛青山手中血斧所伤。
“穆清,莲姬”奁葳山妖姥倪凤桐轻喝一声,虽然她也不满黑莲血姬方才在沧霞玉阶前大出风头,但是妖后的下落可比这私斗重要得多。
“这可是服侍在妖后身侧的那名婢女?”倪凤桐翻过一名女妖的尸体,问道。
黑莲血姬与穆清上前辨认,果真是那名婢女,“我记得是她扶妖后下的车”穆清脸色有些不好,妖后的美貌在这天幽谷中已是众所周知之事,要说哪个男人不心动,那绝对是笑话。
“分三路,务必要尽快找到妖后”倪凤桐当机立断,二女无异议,三人各向不同方向寻觅云梦踪迹。
一处桃林中,横七竖八倒下诸多妖兵的尸体。
子鱼紧紧护在云梦身前,一身蓝衣被染上了一片片深褐色的血迹,苍白的脸庞上那双大眼睛隐隐透露着不安。
“子鱼,你快走”云梦低声说道,“她不会伤害我的”
子鱼摇摇头,好不容易救下宫主,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私自逃跑。“宫主,你快跑。阳公子和罗敷仙子都来了”
“这天幽谷一条小小的鲤鱼精还如此忠诚,倒是少见。”一身白衣的浣神月一如她的名号般“冰清玉洁”,也如她的名号般,寒冷。
玉剑“寒髓”乍出,天地陡然一冷。
轻蔑的眼神中流露着残忍与快感,浣神月嘴角微翘,看着眼前的主仆二人,像是看着两只濒死的小兽。
“真是好美的一张脸呢”
浣神月步步生寒,雪花飘飞。
“美得真让人妒忌啊”
浣神月站在二人身前,寒雪席卷,子鱼瞬间被冷风拍飞,独留毫无法力的云梦孤零零瘫坐在浣神月身前。
浣神月居高临下看着一身嫁衣的云梦,尽管落魄于此,那张脸却是又添一分凄婉之美。
“呵,想必哪个男子见到你如今的模样,一定会心生怜爱”
浣神月捏住云梦的下巴,冷笑道,“要怪就怪你这张脸吧”
寒髓剑影飞清雪,浣神月狠下杀手,眼中尽是扭曲的畅快。
云梦只觉肩膀被人用力一拉,一朵红色花伞替她挡在寒髓剑前。
“云梦”罗敷拉着云梦速退,花伞化作一片粉瓣。
“又来一个?”浣神月有些恼怒,出手便是“寒泉映月”,凛冽剑气横扫,桃木尽折,冻土破碎。
正是“皎皎寒泉毒彻骨,一剑冬雪封天瀑。”
罗敷招引千藤,汇作青龙之形。极招相应,罗敷法输一筹,被寒气侵体,浑身落满冰晶。
浣神月身法奥妙,白衣飘逸胜似雪中仙。寒髓再出“月华落墟烟”,冻土迸飞,寒烟照冷。
罗敷站在云梦身前,身形因寒冷而不断颤抖。子鱼趴在雪地上,绝望地望着浣神月的剑。
霍尽全力,罗敷起手最强式“秋水潋滟”!粼粼秋波在寒光冷意面前显得格外脆弱,一剑带冷霜,白雪掩血殇。
罗敷心道,今日竟要陨殁于此。
剑似墟烟,月华凄清,罗敷血污遍体,摇摇欲坠。
“罗敷”云梦悲喝,梨花带雨,颤抖地抱住罗敷的身躯,温热的鲜血顺着她华丽的嫁衣落下,在苍白的雪地上烙出朵朵血梅。
浣神月剑影再起,卷起漫天飞雪。
一枝桃花突然飞来,风雪乍停。
“何人?”
无人给予浣神月答案,除了大地上重新焕发生机的桃树,莽莽的桃枝飘零无数杀机。
浣神月剑随身舞,矫健身姿不沾染一片绯红。
法印连环轰来,浣神月心知对方再来帮手,再纠缠下去恐怕得不到什么好处,一剑“流风回雪”,凛冽寒气如白幔飘纱,为她脱身挡下万千绯红。
浣神月逃离之后,桃林渐渐归寂。三春从桃林中走出,玉手轻拂,一株桃树化作一辆灵驹香车,载上云梦三女,霎时桃林分道,香车奔驰。
白无眉踉踉跄跄在桃林中穿梭,那笙锦仙子到底是何人!满腹的疑问无处追寻,暗藏的杀机步步惊心。
桃花飞舞,尸体遍野。
白无眉小心戒备,桃木飞剑从林中纷射而出,白无眉拖着伤躯,仓促提剑横斩,奈何飞剑不绝,四方死境。
长空一道掌气袭来,本就处于下风的白无眉被这这道绵柔掌气轰飞数丈。
腥血洒,剑阵殇。
桃木剑化树牢,白无眉身陷囹圄,漫天花雨飘落,宛若死亡之舞。
三春浮在树牢之上,正运玄功,忽脸色一变,忙收势离开,那白无眉还不知因此而拣回了性命。
炽翼岭是天幽谷附属三山之一,紫荆妖姥穆清收到妖皇令前,还在思虑如何与莲姬一争妖王恩宠,哪晓得妖王竟然掳回了芙蓉玉姬—云梦仙子,还要与之成亲!
今日莲姬如此表现是为何?她难道对王上没有任何心思?
折下一枝桃花,穆清神色微变,旋身祭出一匹火绫,烈炎灼灼,桃林霎时变作一片火海。
“出来”
穆清伫立烈火牡丹之上,一身红衣宛若火中妖女。
“赤鷩?”桃林中走出一华贵的凤冠金衣的女子,穆清心头一凛,此女竟然识出了她的本体。
华贵女子微微一笑,满树桃花仿佛来得更艳了些。
“你说这桃花美吗?”
嗯?穆清不知道此女想干什么,“这桃花是你弄的?”
女子摇摇头,“恰逢此地而已”
穆清面色如霜,冷语道,“天幽谷今日不便见客,仙子还是离去罢”
“哦,我还有一位朋友迷失在此,不知仙子可知其下落”
“本座岂是为你寻人之奴!”
穆清原本想着尽早寻到那位妖后,尽量避开是非,哪知这名女子却百般不知好歹。
火绫再出,狼烟滚滚。
华贵女子足踩落花,轻巧避开火舌袭扰。
“这般恼怒,不知淑节何时又惹到仙子了?”
“滚开”
穆清出手极招“赤霞降云升”,火绫咋变焰云炽霞遮天蔽日,天火坠阳。
淑节见状也不再客气,凤灼剑出,鸾凤和鸣,仙威震颤。
剑斩九天,云霞尽裂。
淑节剑起风云变,满树桃花飞舞成凌厉剑气。
穆清花容失色,来不及反应便被扫出数丈之远。
“仙子要找何人?”穆清尽力让自己的怒气平复下来。
淑节微微一笑,“找到了”
“你!”穆清勃然大怒,冷喝道,“如此戏弄本座,真当本座可欺!”
“仙子何出此言?”
穆清气结,“你……让开”
“这可难办了,吾之好友传言与吾,此路任何人不得过去”
“你……滚开!”
白发飞扬,红裙飘逸,穆清身后浮现一只火鸟虚影,火丹盏盏,大有熊熊之势。
火绫搅动汹涌波涛,火毒飞溅。
淑节指按凤灼剑,一道朱光闪着金辉顺着指腹一路流泻,绚烂至极。
仙彤凤极剑犹若仙禽苏醒,剑身轻颤,天地变色。
剑影一瞬,便是极招“凤舞九天”,金凤呖喝,万禽瑟瑟。九天凤舞,流光溢彩,华丽至极,杀意至极。
穆清再受创,火绫之上留下丝丝裂痕。法宝受损,牵动心血,穆清深感眼前女子法力深厚,方才一剑声势浩大,剑威赫赫,似有仙意。
深知不可敌,穆清虚晃一招,化作流光退出此地。
淑节见状,亦不再追赶,她与此女也无甚恩怨,再者,她亦需要守在此地。
穆清忍着伤痛在桃林中急急而奔,那名女子挡在哪必定有所缘故,妖后极有可能就在此女身后不远。
深思之下,穆清朝着倪凤桐的方向追去。
金默玉身为七岛妖帅,肩负着追寻天幽谷桃林诡变的重任。奈何此次前往婚宴的派门散修众多,加上这几乎侵占了整片山谷的桃林,让他深感脑大。
方才碰到黑龙岩的莲姬,她似乎伤得不轻。据她所言,那位大王通缉的阳春也来到了天幽谷,正是此人险些要了莲姬的性命,原本想着为莲姬“护法”,结果这等美差竟然被七帅之末那个小白脸荩颜捡去了。无奈只好同其它五帅一同追捕那阳春。
桃林绯影斑斓,一行人疾驰而过,带起一地残花。
阳春伫立于一块巨石之上,好整以暇。
金默玉六妖困守四方。
冷寂,风吹得桃枝飒飒作响。
“吾等不去捉拿你,你倒自己跑来受死”大帅骨魔刳嵘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残酷。
阳春一身白衣,温润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久闻七帅大名,今日阳某就会会各位”
话落,阳春温和的双眸陡生寒意,一株参天桃树虚影从他背后浮现,桃花飞舞成障。
金默玉忽感一股巨大的引力从那巨树中传来。除开七帅小白脸荩颜,他法力最末。此时,其余五帅还能咬牙坚守,他却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随着阳春口中咒语渐渐急促,桃树愈发葳蕤,飘飞旋转的桃花让人如受剐刑。
“老六”三帅麓谷子大呼一声,众妖将目光投向死死挣扎的金默玉,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毛骨悚然!
金默玉仿佛一瞬苍老了许多,不但头发花白,脸上肌肉松弛,就连身骨都变得有些佝偻。
一声残喘,金默玉怎么也不会想过自己会如此了结自己一生。
想他一步步修炼,从一位微不起眼的小妖,渐渐成为天幽谷七帅之一。
历经多少劫难才换来今时的成就。
如果……如果他留在莲姬身侧……
众妖惊异之时,抵抗力更甚,逃意萌生。
阳春祭出桃树,遮天盖日,散发无边岁月之力。禽兽衰老,草木枯萎,山石成砾……
众妖亲眼目睹金默玉惨状,退意愈盛。当桃树暂收吸扯之力,众妖纷纷后退,哪知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所阻。肌肤稍稍触之,就会引起部分身体的老化。
众妖围在一起,紧张地望着脸色愈发苍白的阳春。
漫天的桃花像一场粉色的春雨,随风飘扬。
桃树渐渐化作一根毫不起眼的桃枝,只有那十朵桃花仍然生机勃勃,鲜艳得似乎有生命般。
阳春手握桃枝,朝着五妖挥洒数道仙光,五妖纷纷避退,哪知仙光却好似锁定了他们,紧随不舍。阳春插身而来,犀利的仙光却不近他分毫。
仙光如影随形,整片空间充斥着一种莽荒气息。
四妖羊犀,五妖觖体力流失,靠背一拼,各施绝技,仙光陡然从四面八方簇拥而至。
骨魔刳嵘回过神,看见这一幕,顿时双目通红,二妖叔龙泉与三妖麓谷子连忙拉住骨魔刳嵘。
“大哥,不要冲动啊”
“那阳春也已到了气竭力穷之地,待我去破了这阵法,大哥和二哥好脱逃出去”
“三弟”
“不行,大哥不能再让你们冒险”
骨魔刳嵘低声怒喝,化作一个巨大的兽形骷髅,四肢强健,头骨狰狞。
骨魔刳嵘长喝一声,天地诡暗,幽魂肆游。
阳春已是穷途,眼观骨魔刳嵘化作原形,惊呼一句,“神族!”
化作原形的骨魔刳嵘状若危楼,一身森然白骨在阴惨惨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诡谲。
天地恍若被塞进了一个逼仄的空间。
阳春眉川鼓起,神族是一个遥远的传说,据闻这个世界最初只有神族……这个世界除了一些白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证明神族存在的证据。
他们天生神力,每一族有着迥异的禀赋。龙族曾言,他们乃是神之后裔。
神骨?
骨魔刳嵘伸出一根碧绿的指骨,朝着四方轻挠几下,阳春顿时如遭雷击,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几分。
琼桃仙枝所化“长生境”竟然被那骨魔刳嵘轻挠数下就崩碎了。
就在“长生境”被破之际,叔龙泉与麓谷子趁机化作流光急急而逃。
阳春咳嗽一声,身体微微颤动。
“阳某竟然还能亲眼见到神族之骨,不知是吾之幸,还是你这小小蜈蚣精的造化”
骨魔刳嵘微微一愣,幽白的骨节泛着青光。
阳春虚弱地笑了一句,“神族逆天,一旦身死,神魂尽灭”
“你这小小蜈蚣精竟能依附神骨修炼至此。倘若给以时日,必定不凡。”
“我今日不杀你,你可愿意追随我?”
骨魔刳嵘似是被阳春这一番话激怒,周身白骨荡漾法韵,直扑阳春。
阳春在这一具硕大的神骨面前,显得格外孱弱。
桃花三千,琼枝乱舞。
阳春似一只飞燕在森森白骨丛林中四处翻飞。
神骨法韵,威势恢弘。阳春数次攻击被阻,轻叹一声,“无奈啊”。
话音刚落,阳春手中桃枝就被他抛了出去,变成一把犀利长剑,光耀长空,锐破万邪。
骨魔刳嵘巨大的身躯踉跄欲倒,阳春演化“桃乙剑阵”,万剑八方而起,诛邪破魔。
只是一瞬,骨魔刳嵘淹没在万剑之中。
阳春屏息掐诀,就算只是一架神骨也不可小觑。万剑旋飞,汇聚成一柄巨剑从天而降,风云变色,砂石飞扬。
陷入剑阵的骨魔刳嵘悲鸣一声,仰天长啸,空洞的眸子里现出一团黑气。
阳春咒语急念,疮痍的大地伸出无数根莽藤,将神骨紧缚。
骨魔刳嵘身处黑气之内,这具神骨乃是他不久前所得,一直依靠它修炼,才得以让修为一日千里,最后登上七帅之尊。
如今头顶命悬仙剑,足下魔藤缠身。
骨魔刳嵘一阵肉痛,割断自己与神骨的联系,乘着黑气朝阵外逃去。
阳春佯装惊讶,眼睁睁看着黑气逃出阵外,
气定神闲将神骨收起。
眼见巨剑凌空,阳春大手一挥,剑阵霎时崩碎。
一口鲜血喷出,阳春伫立残垣断壁之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缕虚弱的笑容。
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因这一招星移斗转斩天骄成就“岁月公子”之名。
收好神骨,阳春凭借桃花感应三春等人下落,避开重重妖兵搜查,与几人汇合。
俯望天幽谷,桃云缤纷,妖异诡谲。
“桃林此番可能要因我出世了”阳春轻叹一声。
淑节淡语,“处世间,哪有出世遁世之说”
“那缕生机被妖皇擒获了”三春补充道,“此妖皇不但是无极之地弃帝的亲弟还与赤阙等势力交好……”
“回去罢”淑节回到香车之中,云梦三女受伤匪轻,急需救治。
天幽玄羽有些狼狈地回到天幽谷,无极之地、赤阙、长川、长亭十阁、缺剑碑的修士紧随其后,各自身上都有伤损,可是脸上却不见怒色。
天幽玄羽与众修伫立沧霞玉阶,朗声道,“今日之变乃是夜重楼与某个势力谋划而起,意在夺取天幽谷仙宝。多亏在场诸位善友相助天幽谷,方能挽回仙宝。可是这日之冒犯,不得不还!本王在此发下天幽追杀令,相助者,天幽谷皆赠尔等一块天幽妖令以及一次进入惊梦幽园的机会”
鲜艳的血染红了青色的草,一滴一滴渗入泥土里。
天幽谷之变,李安然没有找到师兄,便一直跟着卢黄。
“我说小子,你一直跟着我一个糟老头干嘛?”
“我和师兄走散了,老哥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小子法力低微,如果被哪路大爷掳去了那可就完蛋了”
“好你个小子,把老子当什么了?”卢黄喝口酒,朝着李安然踢了一脚。
“老哥哥,我们这不是有缘嘛……”
没等李安然说完,卢黄拍了一下李安然的头,“小子闭嘴,跟我来”
李安然被着莫名一下打懵了,只好默默跟了上去。
一路小心翼翼拔开长长的“剑草”,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草,反正和剑长得挺像的,尖尖的,有些锋利,不小心那薄薄的绿色叶刃就会割出一条细小的伤口。
淡淡的血味从“剑草”深处飘来。
“老哥?你受伤了?这些草不能这样扒,要这样……”李安然苦口婆心地演示只换来卢黄的一记瞪眼。
“这山下的修士性格怎么都这么差?”李安然小声嘀咕一句。
“夜重楼的人?”卢黄的一句话拉回了李安然的思绪。
只见剑草丛中躺着一个遍体鳞伤,衣衫褴褛的玄衣男子。
“夜重楼的墨楼主!他怎么在这?”
“你认识他?”卢黄瞥一眼李安然。
李安然紧张地说,“不认识,不认识,此人曾经到叠云山障拜访过我们师尊”
卢黄淡淡回了一个哦,俯身从怀中拿出酒灌进口中,直到他的腮帮子都鼓起来,看起来像个老青蛙一样。
李安然正在心中诽谤,“这老哥是不是和墨楼主有仇,怎么看见别人重伤,自己倒喝起酒来了”,卢黄却是将口中烈酒朝着墨楼主喷去。
烈酒如夏雨,噼里啪啦洒在墨楼主的伤口上。
李安然睁大了眼睛,更加肯定了这位老哥和墨楼主有仇,还是很深很深的那种。
酒水打湿了墨楼主的身体,顿时冒出一团团白气,墨楼主的身体变得通红。
“老哥……夜重楼很厉害的”
“哦?我知道啊?怎么了?”
呃?怎么了!老哥啊,你知道你还这样对人家?李安然呆若木鸡,竟不知如何接语。
卢黄不知道李安然在想些什么,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土色丹丸,送进墨楼主的嘴里。
“老……老哥……莫非这是传说中的销骨散?”
“销骨散?那是什么?你来扶住他,他快醒过来了”
嗯?醒过来?什么意思?
犹如一场漫长的噩梦,墨禹双目发赤,一股巨力从他身上发出,得亏卢黄眼疾手快,及时镇住李安然,不然这一下就能把李安然这小子给整废了。
“天幽玄羽,你们别想占有娲灵!”
墨禹面目狰狞,狂怒乱吼,这番举动惊得卢黄二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娲灵?”卢黄抓住墨禹言语中的重点,神色一变。
“我会昭告天下,一一告诉龙虎凹、雁飞坡、金耀宫,你们是怎样杀掉他们的修士”
墨禹的言语越发疯狂,透露出来的信息也愈发惊人。
卢黄仰口含一口烈酒朝墨禹喷去,“小子,你和他说”
李安然早已被震惊得不行,此时哪来的及反应。反而是墨禹被这一口烈酒给喷得清醒了几分,“你?你是叠翠山障崔玉涛的弟子?”
“墨楼主?”
“你怎么?”墨禹满腹疑问,环顾四周,疑惑更甚,“这是哪?”
李安然瞥见卢黄在一边自顾自喝酒,只好将如何救下墨禹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多谢朋友相救”
卢黄背着手转过身来,没有看墨禹,而是把视线投向了李安然,“说好啦”
“随手搭救一把”卢黄摆摆手,“你不是和妖王去追那斧头了么?”
墨禹黯然摇头,“那把斧头含有娲灵,我们大战了一场,最后天幽玄羽与无极之地、赤阙等联手起来,龙虎凹、雁飞坡、金耀宫这些派门的修士都丧命在他们手里了”
“我也是靠密法侥幸逃出了他们追杀”墨禹一想到此事,就叹息连连,“想必那天幽玄羽定会编排一些谎言,将矛头对准我们夜重楼。”
“娲灵是什么?”李安然插嘴道。
“生气,造灵之术。传言参透了娲灵,就能研习娲皇的仙术”
“朋友,此次多谢相助。墨某急需回楼中复命,不知朋友可否留下名号?倘若墨某能够逃过此劫,定报此番救命之恩”
“一介散修,卢黄”
墨禹道谢之后急急忙忙离开,卢黄却是一路上陷入深思,对李安然也是爱搭不理的。所幸没多久江靖就遇到了他们,向卢黄道谢一番顺便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带着李安然告辞回叠翠山障复命。
“天幽追杀令、娲灵、服泽、桃花、夜重楼?”送走二人后,卢黄细细琢磨,愈发觉得未来局势风云莫测。
饮一口烈酒,卢黄哼着歌,继续在峡谷中前进。本次下山可谓满载而归,前些日子在翠坪论道结识了几位小友,占了个翠坪六秀的名头,今日又亲身经历了这天幽桃乱。不知这逍遥的日子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