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帝都,似乎每一寸绿瓦红墙都有自己的故事,城墙根儿下有着童年的旧时光,长大后的少年少女明媚如朝阳,是和江南不一样的美好。
我和谢书晨一起去老摊儿吃上小吃,去了颐和园,还去了参观了清华。
这所把许多学子折磨得死去活来又令人禁不住无限遐想的陈年名校。
日照华池,水木明瑟,初秋的清华园。
最初知道“水木清华”这四个字是因为“水木年华”。
初中的时候我们都爱听这个乐队,还有高晓松老狼叶蓓,那时候资源完全共享,基本上一盘磁带能传遍全班,最后回归到磁带主人手上的很可能只是一副空壳,里面的瓤都被大家听飞了。
而关于这个乐队和高晓松等人,我最大的感触是,学什么不一定干什么,未来这东西是未知的,谁也说不准。你看,卢庚戌清华学盖房子的,缪杰和李健清华学电子的,姚勇清华电机的,高晓松蜀黍更加犀利,人家清捣鼓雷达的,可最后都去做了音乐。
逛了一整天,暮色沉沉的时候起了风,忽然下起了大雨。
我们准备不充分没有携带防雨设备,谢书晨解下外套,两人一起披着仓皇跑路,谢书晨因为在靠近马路的一边,还被过路的汽车溅了一身水。
袖子里裤管里凉飕飕的,雨水落得急,一脚就踏出一个水花,我想起曾经听过这样一首歌,忽然就有些文艺了。
大雨如注,风在林梢
海上舟摇,楼上帘招
你知道他们终于来到
你是唱挽歌还是祈祷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觉得分外轻松,好像这天地间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忧愁,所谓忧愁不过是庸人自扰的产物。
谢书晨抹抹脸上雨水,奇怪我为什么忽然就傻乐起来。
我再露齿一笑,旋身退出两步,整个人淋在雨里,我对他大喊:“喂,我们都要勇敢一点!”
好像是昔日的少年郎,他穿过一帘雨投来目光,眉目清晰,神色却看不分明。
这雨很奇怪,在我们找到避雨的地方之前就停了,让人觉得很没有面子。
我们一身狼狈地回到家,谢书晨爸爸还没有回来,两人分头去洗澡,我抓着头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煮好了红糖姜茶,真是个体贴的小同志。
我窝在沙发上,捧着姜茶哧溜溜地喝,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之后觉得寒气去得差不多了,鼻子有些闷闷地说:“谢书晨你这里有碟没有?”
谢书晨穿着浅色的长袖衫,黑色的头发还带着点潮,他抱着胳膊沉吟:“我爸好像从来不看碟,不过这么久了习惯改了也说不定,我去找找。”
他走过我面前上楼去,过了好一会儿没下来,出于对他安危的考虑,我放下茶碗上去探测情况。
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我左右找找,看见有一间房门没有关严,谢书晨正蹲在一个纸箱子前翻找着什么,我推门走过去和他一起翻。
谢书晨半屈着膝,整理着东西对我说:“高一暑假来这边,有些东西没来得及带走,可能会有一些碟。”
纸箱子里有一些书,一些笔记本,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我把一个有些破的篮球拿出来放在一边,干脆坐在地板上翻那些书,边翻边说:“你那时候字还真好,最重要是清晰,考试的时候抄起来特别方便,误差小。”
谢书晨随意地说:“你那时候就不爱学习,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我含含糊糊地说:“我学习就是对你智慧的不信任。”
我在一个本子里翻到一张纸条,纸条好像是从什么本子上随便撕的,上面有两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在吗?”
这两个字不甚工整,可怎么看怎么亲切,我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它为什么这么亲切,因为这两个字就是我的真迹。
我举着纸条疑惑地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
谢书晨看了纸条半晌,抬头,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记得了?”
我说:“不记得。”
他声音平静地说:“这是一次上课,你冒着被老师发现的危险,穿过人山人海排排座位,给我传过来的纸条。”
我:“……”
我不能置信地又看了纸条半晌,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我那时候怎么可能这么……二。”
谢书晨配合地说:“于是你可以想象当时我打开这纸条时的心情。”
我顿时觉得很没面子,把纸条夹回去,态度自然地说:“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谢书晨默默看了我一眼。
他还真翻出几张碟,我随便翻翻,都是几年前的老片,小清新小文艺。
楼下门铃响了,谢书晨下去开门,我整理东西整得爱不释手,继续坐在地板上整理谢书晨的过去。整着整着,还真整出来一件稀罕的东西。
还算稀罕,是一封告白信,学名情书。
淡紫色的信纸,上面画着心,我打开瞄了瞄。
哦,是沈悦薇写给谢书晨的,她居然还写过情书,嗯,还挺纯情。
身后门外的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我随意地把情书放回书里。
谢书晨走进来,在我身边蹲下,偏头看着我说:“我爸回来拿东西,今天不一定在家住。”
我说:“哦。”
他说:“看哪张?”
我举着一张碟冲他笑笑:“这个!”
谢书晨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慢吞吞地说:“你就看上了这个?”
我说:“我爱它如命!”
于是我们一起看了经典国产魔幻动漫《葫芦娃》。
八点钟的时候谢爸爸还没有回来,谢书晨煮了面,我往里面切了葱花,他皱皱眉头还是全都吃了下去。
吃完饭我们继续看片,看《罗马假日》的时候我有些伤感,心想再过一天就要回家,酝酿的情绪也差不多到了该流露的时候。
怀里的抱枕似乎有种给人安定的力量,于是我放松地靠着沙发,紧紧搂着抱枕,这是一种前后皆有防护的姿势。
屏幕上的安妮公主握着一支冰激凌,时不时地舔一下,笑容无限美好,一边的男人眼底含笑地看她。
我抱着抱枕盯着屏幕,开口说:“谢书晨,跟你说个事。”
他枕着手臂靠在沙发上,懒懒地发出一个鼻音:“嗯?”
我说:“你为什么和沈悦薇分手?”
“……”
许久没有回答,我侧头看他,他眼睛盯着电影的画面,看不出情绪。
我又说:“那你们是真的分手了吗?”
又是许久,他点一点头。
我把头偏向一边,低声说:“谢书晨,你现在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我也还没找男朋友,要不咱俩凑一块儿,你看怎么样。”
这回那边好像连呼吸都没了,我没敢看他,搂着抱枕剖白心迹:“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就是一直没好意思说,你表个态,不情愿我也不会强迫你,咱们以后还是能插刀的好朋友。”
谢书晨起身,我以为他要有什么举动,结果他就是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我望着他年轻的背影,他望着窗外的辉煌夜色,半晌轻声说:“我值得你这样?”
我默默不语,最后说:“总之我喜欢你。”
久到我以为他要睡着,或者我将要睡着的时候,我站起来说:“我知道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谢书晨……明天早上我要吃豆浆油条,晚安。”
我尽量轻快地举步上楼,途中遭遇不幸,在茶几边碰掉水杯一只。
这个水杯是玻璃的。
“嘭”的一声碎在脚边,这声响终于吸引谢书晨回身,我慢慢蹲下,动手收拾玻璃碎片。
“你别动!”
我一颤,他快步走过来蹲在我身边,挡开我手,自己捡起大块的玻璃碎片。
也许是因为我突如其来的表白乱了方寸,我看到他的右手食指被玻璃划破,顿时现出隐隐血迹。
我指出事实:“你手指流血了。”
半晌,他站起来把碎片丢进茶几边的纸篓,低低地说:“没事。”
由此可见表白这工作不是偷袭就能成功的,如果彼方无意,自己准备得再充分结果也是完败。
我抱膝蹲着,看着地面,有些任性地说:“你不要以为我是心血来潮,反正都已经说了,索性一次说个够本儿。谢书晨,很多时候我都不太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比如那天,你是看见师兄才故意抱我的吧?对不对?你是不是看他对我好心里不自在?如果不是这样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能说你的举动很容易让一些人误会,比如我这样悟性不好又喜欢胡思乱想的傻子……”
谢书晨有些压抑地开口:“小南……”
我拿袖子抹抹脸,用手背按按眼睛,努力咽下哽咽,很快地说:“你不用抱歉,本来就是我喜欢你,不是我喜欢你就要你一定也喜欢我,困扰到你了,不好意思。”
前方光线被阴影替代,谢书晨俯身握住我肩头,似乎是十分颓然地说:“你让我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
他拉我起来,我向前抱住他,头抵在他胸膛上,能听见他清晰有力的心跳。
我喃喃地说:“为什么你心跳这么快……”
肩头一痛,是谢书晨忽然握住我肩头送出三寸,我仰头看向他,下一秒他就低头吻了下来。
他的嘴唇触感柔软,乍一贴上来我心跳漏了一拍,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心是不是还在胸腔,他细细地温柔地吻着,心跳才渐渐跟上了拍子。
他双臂紧紧圈着我腰,箍得有些疼,我说不上什么情绪,目光在他脸上一寸寸地流连。他微微离开,在我唇上又触了一下,哑声说:“小南,闭眼。”
我闭上眼,他的唇又覆上来,辗转反复地吻,而后舌尖撬开我牙关伸进来,温柔而细致和我的舌头纠缠。他渐渐加深这个吻,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更加眷恋这种沉沦的滋味。
我搂着他腰,指尖传来他灼热的体温,微微仰着头和他亲吻。
一寸吻一寸金,一吻可以偷一颗心。
这感觉十分熟悉,我意识有些游离,想不起来是不是曾有过这种感觉。
谢书晨终于离开,他一手按着我后脑勺,额头紧紧贴着我的。
两个人呼吸都十分不稳,我喘不过气地勉力大口呼吸,他咽了咽喉头,嘴唇在我脸上一寸寸地移上去,最后落在我额上。
我平复了半天呼吸,声音小小的:“谢书晨,这是不是可以说,其实你喜欢我。”
过了好半天,谢书晨的声音有些柔软,有些颤抖,他低声说:“是,我喜欢你……”
窗外不知哪里放起了烟花,耀眼辉煌的巨大花束绽放在黑色夜幕上,照亮了一片星空。
谢书晨说:“徐小南,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