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之始总是千篇一律——浓雾弥漫的街道上，遥遥隐隐有枪声传来，而她手无寸铁，饥肠辘辘。
萨拉热窝遭围城第几天了？第十三天？还是十四？沿萨瓦河南下的寒潮裹挟着要人命的低温和飞雪冻雾，吞噬城区、迷人心智，任凭阿里卡睁大双眼，依旧难以一探究竟，弄清自己身陷何处。
模糊混乱的意识里，她正悄悄欺近一匹人立的黑熊。
“杀了它。”有声音在耳畔低喃。
嘀嗒嘀嗒…
“杀了它…快…”教唆她的声音音色甘美有若枫糖。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经过陈列银餐具的餐橱柜台时，阿里卡无声无息抄起一柄餐刀。
“快…”呢喃声急急催促：“杀了他！”
锋刃划过咽喉，温热血浆迸溅的一霎那，砰砰的心跳仿佛跃动在舌根，嗡嗡作响的耳鼓里只回响着一个声音：“小野猫，你有一双天使般的手和恶魔般的胆识。”
那是“老爹”的声音。
大战爆发前，“老爹”就已经是斯雷布雷尼察的主宰，他是操控街道的地下法则，是阿里卡迄今为止人生中最好的教科书。当别人都恭恭敬敬地称呼老爹：“德古拉先生”时，惟独阿里卡拥有直呼其“老爹”的特权。老爹与阿里卡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然而老爹对阿里卡的关怀照顾远胜过世上任何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正因如此，阿里卡更乐意“老爹”是自己生理意义上的父亲，尤其她的生身父亲只是一个喝醉了就痛殴妻女泄愤的酒鬼。
嘀嗒嘀嗒，TikTok，机械乏味的移动声。
阿里卡呻吟着翻了个身。冷硬硌人的地板和空气中充斥的铁锈味驱使她渐渐恢复神智，她终于回忆起自己身处何地——萨拉热窝最大的国营超市。
嘀嗒嘀嗒，TikTok。
遭弹片削毁了半边的时钟铛铛铛敲响十二点，童话中的神奇时刻。
阿里卡一边压低声量爆出内涵丰富语种多样的粗话，一边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周遭空空荡荡，半小时前被她所救的少女早已不知去向，地上只剩一具荷枪实弹的士兵尸体。
尸体的细脖子上豁了个咧嘴大笑似的血口子，正是这具喜感的尸体之前反击时一枪托砸晕了自己。阿里卡竭力不让自己去回想尸体脖子上的伤是谁造成的，直接动手扒装备。
——AK47和20发子弹，价值不菲。
阿里卡哆嗦着手指把装备挂到身上，正掏摸尸体的口袋搜寻食物，突然听见有人冷冷喝令：“不许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