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真的是问对人了，终于有个人对她是比较了解的。
“你怎知她是个这样的人？”
“我本来就是个比较热心的人，自从参与学校学生会的事后，我就常和学姐有接触，而且，三不五时会打电话和她聊聊，她是个很可爱的女生。”
“可爱？女生们都说她冷，男生才会说她可爱。”我故意这么说，看他是怎么反应。
“警官，我想女生难免会排斥同性，她本来就足以使很多女生黯然失色，嫉妒她的人不少。”学弟语气平和地叙述。
“这点我同意。”不知怎么，和他就像在聊天一样，一点也不像在侦讯。我干脆放轻松点，找人泡了两杯咖啡，因为我颇有兴致。而其他的那些人，我就请他们先回去了，说有什么进展再通知他们。
因为，我也想了解她，这个令人感到平静舒服的女生，对她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决定和她学弟好好聊，他叫Shadow。
“你所认识的学姐，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没什么朋友，但她对人很真心。”
“但是，我问过在你之前大部分的人，都不是很了解她啊！”
“那是他们从来没有用心去了解她。”他依然十分平静。
对他而言，有关学姐的印象都是极好的。“她的个性很直接，为人处世都很坦荡，永远不会无理取闹，她既成熟又非常的纯真……”他停顿了一下，喝了口咖啡。
“她讨厌复杂的人、事、物，过于不单纯的东西，她会让自己自动变迷糊，然后变得傻傻的。”他一边说一边思索。
“她很迷糊？”
“不……该说她是选择性迷糊，她装傻的功夫可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呢！”
“那她的为人就是很单纯的那种？”
“单纯？应该算是的，至少对我而言。”
“怎么说？至少对你而言？那别人难道就不是吗？”
“其他的人对她不够真心，她是不会掏出真心来的。”
“你的意思是，你是真心的？”我挑高眉。
“是的，警官。”
他说这句话时，让我想象到他用手放在胸口上，诚心诚意的那个画面。
我莞尔。
“你喜欢学姐？”我挑明问。
“是的，警官。”没有经过思考，他就像已经事先知道我的问题般，没有任何迟疑就回答我。
“我也喜欢。”我被他的诚实感染，直言不讳。
“什么？”他看来大吃一惊。
“我曾和她有过一面之缘。”我道。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我，没有答话。
“真的是一面之缘，说过一点话罢了。”
他像是了解似的，对我点点头。
“她若没死，搞不好咱们就得当情敌。”我开了个玩笑。
“学姐她喜欢、快乐就好，咱们不会当情敌。”他很认真地回答我。忽然觉得他小小年纪却很了不起。我遇过很多的情杀案件，全是对爱情的想法不正确，至少我就不是很正确的那种。而那些案子中的男女，甚至比我错得更离谱。
但他却告诉我一个很正确的想法，像是一个钻研多年的问题，后来才发现答案原来是这么的简单。
4
记得在电视上看到，影视红星刘德华说过这么一段话。
有一次某个节目帮他画出他心中理想女生的画像，主持人问他说，如果真有这个女生他会怎么办，他就说，只要那个女生幸福就好，他不会打扰她。
当时，我对这句话印象深刻，只觉得他说得会不会太淡然了？
但，现在，真有人是如此的想法。
“你无法让她快乐吗？”
“我……”他好似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不知道，我这种谈话……跟警官说……很……”
“当我是你的朋友吧！我也当你是我的朋友。”
“我、我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过去，我怕伤害别人，因此，我或许没有办法让她快乐。”
“你在怕什么？”
“我怕女生在我面前哭泣。”
怕女生哭泣？好熟悉的话。霎时间，我想起一张黑白分明的面孔，重重地撞击在我脑海里。
是她！
原来Martina像她。
我叹口气，缓缓地对他说：“我也怕，要真是个男人的，都一定会害怕。”我语重心长。
“警官，您也曾伤透女孩子的心？”他一脸认真。
不只是伤透而已，是亲手扼杀了那女孩子的爱情。想到那个女孩子，瞬间就把我的思绪拉得好远。在我那无知懵懂的年少时代，曾经有一个女朋友，也是至今唯一的一个。当时，不知怎么的只和她自然而然地交往了几个月，但却和她同班三年。
当时我是什么样的想法，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只是在那时，我不觉得她很重要，有一天我打电话给她，跟她说我会因朋友而疏忽她，所以提出分手。
那时，她沉默很久，然后很清晰地听见她缓缓的声音，对我说了声：“好。”就把电话挂了。
我以为她也觉得没什么，因此，就当她是要好的朋友，直到毕业五六年后，听说她出书，当了作家。记得前一阵子，有一次组织了一场同学会，她没有出席，但大家围着她高中时的好友争相问她的事。
她托那好友带了一段她自己录的VCR，也拿了几本她的书来送给大家，全是网络上的小说，出成实体书。
VCR里的场景应该是在她家里，一放映就见到她的微笑，话也说得不多，穿着打扮都很简单，她的人看来依旧那么单纯清新。比我印象中的她，还要美丽许多。
当时，我忽然幻想所有的人都不在场，她只是在说给我听。
除了微笑，她对我永远没有其他的表情。
那次同学会回来后，她的好友拿一本她的书和那段VCR给我，叫我记得回家抽空看完。
“你这臭小子，这些拿回去看完，虽然这是她的事，但我忍不住要替她教训你。书后面有她给我的电话，她搬了家也换了电话，这些本来就我一个人知道，现在我假装不小心留给你。”
她的好友对我说完这些话，把东西交给我。
回家认真地读完她的书后，我忽然觉得我真是个王八蛋！我记得在书里有这么一段：
我听见眼泪掉在枕头上的声音，才忽然发现，眼泪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声响，在我已经荒芜的世界里，回荡着。
她说的是她的初恋故事。
那时，我才恍然大悟，她对我说“好”那个字，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单纯的她被我莫名的分手理由给伤害得几近崩溃。
书上，她说自己大概有严重的初恋情结，而且直到现在常常会在噩梦中醒来，然后痛哭起来。
她会梦见我对她说的那句话，回荡在耳边。
“我们分手吧！”
我是那么风轻云淡，她却是那么深沉绝望。听他们说，她目前也还是单身，不明原因，她的好友只对别人解释，说她有偏执狂，无药可救。这全是在毕业后，跟我还有联络的朋友传来的消息。
可是，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也没有任何人看过她哭泣，没人见过她的绝望。
我对她只有笑脸的印象，像Martina给我的感觉。她们都很勇敢、很坚强、很独立，永远带着微笑的表情，十分聪明漂亮，既简单，又高深莫测。
当时的我真的是个冷血无情的王八蛋，那时只自私地觉得自己不需要爱情这种东西，等我需要时，自然会水到渠成。
现在终于恍然大悟，为何我至今仍单身。这大概是报应，上帝对我最重的惩罚，就是让我找不到我的爱情。
而Martina像她。
也让我找不到。
5
“警官，您喜欢那个女生吗？”听完我的故事后他问我。
“这……”
Martina像她，而我则爱上那个被我伤透心女孩子的翻版。
“是我先爱上她，然后又甩了她的。”我觉得胸口忽然有股奇异的力量要涌出。
“那您还来得及，快点去找她吧！”
“找她？来不及了！况且，我没那个脸，也或许她早就不再爱我，那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一段感情了。”
“只要她还活着，您就来得及！”他很激动地站起来大声地告诉我。
轰的一声，忽然可以感受到他说的这个“来得及”的意思，心中某个脆弱的部分，一瞬间被击碎，涌出如释重负的浪潮。胸口中强大的力量突破心里的防线，汹涌而出。
我竟哭了。
而且是号啕大哭。一堆人挤在门外看，而那男生抽纸巾递给我。
“别哭了，知道后悔并且来得及都算是好事。”他安慰我。
“如、如果，时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把握机会，然后自己给学姐幸福快乐吗？”我一边擦眼泪，一边问他。
“警官，我想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沉着，一滴眼泪也没有？”
“因为学姐在我心中是个完美的人，就算是她死了，她也是一样的完美……”他欲言又止。
“更何况她最讨厌有人哭，为了让她开心，我绝对不能哭。”终于，他缓缓地说出这句话。
“可以向你打听一个人吗？”我哭归哭，案子还是要办。
“警官您请说。”他还是非常有礼貌。
“她是不是认识一个日间部的学长？”
“据我所知，是有一个没错。”
“他跟她的死会不会有关系？”
“这个，我想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关系吧。他们是认识，但并没有很深的交情。”
“OK！那么今天就先到此为止，有任何消息和问题，我会再与你联络。”
他站起来与我握握手。打开门之前，他转过身来看着我。
“还有事吗？”我问道。
“警官，请记得您那件还‘来得及’的事。”说完，他对我行个礼就走了。
虽然他已关上门离开，但我却很清楚地听见自己说的话：
“我知道。”
最后一个人，是她日间部的学长，名叫Pine。
“你认识Martina吗？”她的学长一坐下，我就问。
“认识。”
“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写了一张字条给我。”这个学长看来也是很合作。
“写了什么？”
“她说她在网上写了一篇故事，男主角是以我为原型写的。”他稍微停顿一下。
“她是写完后，才拿那张字条给我，上面只写了在哪有那篇文章而已。”他接着又道。
“她常常上网写文章？”现在网络这么乱，是否代表我得去追查关于那方面的事情？
“我其实很忙，但她有新的故事，我都会去看，有时我会叫她直接寄给我，这样我就不用上网去找了。”
“Pine……我想我们这么说好了，我实在懒得拐弯抹角。”
“您请说，没关系的。”
“你是否觉得她或许喜欢你？”谁会为不相干的人写篇长长的故事啊？
“这个，她从来没说过。”
“你的感觉呢？”
“老实说，我觉得她对我或许真的有少许的情感成分在，但却是很模糊的。”
“模糊？”
“就打个比方来说好了。”他在努力想着，“她有时会来找我说话，但是不多，真的只是偶尔罢了。她从来没有对我有其他逾越普通朋友关系的举动。”
“你觉得她很直接吗？”
“直接？也不算是吧！我想她不直接来告诉我，却写了篇故事送给我，算是十分用心且婉转的女生。”
“听说喜欢你的女生很多，比起其他人，她有什么不同之处？”
“她会写很棒的故事，是个用文章在说话的人，很特别。”
“你不喜欢她吗？”
“我、我有女朋友了……”他为难地说。
“除去这点，你还是不喜欢她？”
“我还没有时间喜欢上她，但是不能说我不会喜欢上她。”
“意思是说？”我忽然很有兴趣。
“她又聪明、又漂亮、又善解人意，有时会调皮一下，我想如果有机缘的话，说不定我会为她倾倒。”
说得真好，不愧是Martina看上的人。
“你喜欢她为你写的故事吗？”
“当然喜欢，这是毋庸置疑的。”他语气很坚定。
“警官，您不觉得有些人穷其一生，都不可能有人对自己这么特别，用心写篇长长的小说送给你，说是要纪念你的出现吗？跟她认识不深，但我希望死去的人不是她，因为我至今无法产生悲痛的感觉，我想那个人一定不是她。”他接着道。
我没有答话，脑海中不断浮现一张微笑的面孔。
“如果那人真是她，我会一辈子记得她，并永远怀念她。”
我抬头十分认真地看着他。
“真的。虽然认识不深，相处不久，但我很确定一件事情。”
“什么事？”
“至少我记得她对我微笑的模样。”他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像是波光潋滟的湖水。
“你会笑吗？”我忽然这么问他。
“为什么这么问？”他轻轻微笑一下。
“这就对了。”我明白了。
“为什么这么问呢？”他不解道。
“我只是想找到Martina欣赏你的原因罢了。”
“原因？什么原因？”他纳闷地问道。
我学起“她们”的招牌表情，给他一个微笑，“这是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因为另一个人是Martina，但她可能已经死亡。
Martina为什么在有点距离的地方欣赏他，我刚刚已经感受到了，那是一种宁静和温暖的阳光。他这样很好，她不想破坏完美。
难道……她也是？
所以始终静静地看着我，对我微笑？
唉。怎么无缘无故地又联想到她？
Martina的学长走后，我自己把一天所抄下的笔录，全部看一遍，做完整的汇总。她并没有认识什么很复杂的人，而目前见过的这些人，也没有什么要杀她的动机。那么，就得去查一下Martina家的电脑了，或许会有什么蛛丝马迹。既然她会上网，就表示除现实生活中的圈子外，在网络中还有一个她。
6
再次上她家去，完整地搜查一遍，带人去检查她的电脑，并且找到了几个她常上的网站记录，即刻去那些网站的办公地点，找相关负责人，就是那种有权限可以直接破解密码的站务管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