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又矮又平没错，关你屁事呀！”纪慈伸手就给她哥一拳。
“其实她跟……”纪慈眼神表情有一点怪怪的。
“嗯，这我也想到了，但不晓得其他人会不会生气。”
“先问奶奶吧，只要她说可以，大家也不敢有意见。”
“也对。”
纪慈拿起房间里的电话，按了三四个按键，过一会儿似乎就有人接起，她开始跟对方通话。
“你先整理一下东西，我们会帮你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穿的衣服。”宋原森对我道。
点点头后，我走向浴室，勘察情况。一看就让我吹了声口哨，乖乖。我的妈呀！没看还好，一看差点晕倒。浴室特大，好像是间SPA工作坊，有个很大的嵌入式浴缸。
“这间浴室是干湿分离，还有音乐可以听。昨天管家已经派人把一些洗澡用的东西都准备了一套。如果你用不习惯可以跟管家说。”
真是齐全，他指的一套大概有二十几种东西，包括大浴巾、牙刷、浴帽也全都摆在固定位置。
“好像入住国际五星级大饭店。”我叹道。
“浴缸还是远红外线的按摩浴缸……”他走近我，而且声音也变小了，“有空的话，一起洗鸳鸯浴吧！”
我转头过来，再次赏他大白眼，“谢谢你的邀请，我不喜欢跟人家一起洗澡。”
“哈哈，我是指你在你这边洗，我在我那边洗啦，同时间‘一起’洗。”
我再次握紧自己的拳头。
这人其实长得挺体面，但这种无聊式幽默，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就像我知道很多人，其实人都很好，但因为思想跟精神层次的不同，无法与之深交。
我知道，他就属于这一种人。
“奶奶说可以借她衣服，真是稀奇！我以为我问她，会先被臭骂一顿呢。”纪慈在浴室门口跟我们说。
“真是太好了，那你带她去吧！女生挑衣服穿，男士不适合在场，我就先回去准备了。”说罢，宋原森真的马上走下楼去。还以为苍蝇总是很难驱走，想不到用不着赶，他就自个儿识相先走一步。
“静优学姐，我哥有点烦人吧？”
“嗯。”应个声作罢，这我可不便作出评语。不过，我的想法应该非常清楚地表现在脸上。
“我带你去我大姐以前的房间挑衣服。”
“你大姐？”
纪慈拉着我下楼，“嗯，我还有一个大姐。”
我急忙从皮箱里拎出平常穿的那双拖鞋，拿着随她下楼去。
“学姐，你这双拖鞋是要丢的吗？”纪慈问道。
“啊……啊？”
走出房间门口，才发现我实在不该拿我这双破烂拖鞋出来丢脸。本来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但她忽然说这么一句，害我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回答。瞧着她脚上那双，再穷苦的人都能知道是造价不菲的高级品，再次看看手上那双五十元的塑料拖鞋，还穿了三年……
但，这可是双好鞋呀！
就这样，配我正好。东西跟我可是有感情的，我喜欢旧东西。
“这是我的拖鞋，很耐穿也还没坏，带来这儿日常穿。”岂能对自己带来的东西感到羞愧呢？当然要勇敢承认它。
“学姐，你好有趣！像你这么朴实的女生，在我的世界里根本就已经绝种。没想到，你一如当年我认识你时那样，个性和习惯一点儿也没变。”
“没办法，三岁定八十，没得改。”耸耸肩，手插入口袋，一副跟她完全不搭的流氓气质。
那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容易满足的人。物质上的匮乏，不会使我产生悲伤感。问心无愧地生活下去，一向是我的理念。精神生活如果没有内容，那才是贫乏的惨事。没必要为人家的眼光而去改变，或是羞愧。又不偷不抢，鞋子能穿就好嘛。
“呵，不要改才好呀，像我这种老是吃米不知米价的人，如果将来生活忽然不好过，肯定会撑不下去。”
“旧鞋总是好穿过新鞋，呵呵。”我道。
“旧爱也是最美呀。”她朝我眨眨眼睛。
我愣住一会儿，她不会是意有所指吧？
“呵，玩笑的，过几天等你大致上都整理好了，我们学姐妹俩再来聊旧事吧，呵呵。”
“嗯。”我微笑，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可爱。
顺着地上并排的石板路延伸往前行，经过一大片种满花花草草的花圃，一股令人舒服的香味传来。
“这里的空气中，都有一种沁香的味道。”我道。
“呵，这院子里的植物，都是我奶奶叫人种的，她喜欢。”
“薰衣草的味道。我房间前面这一大片是薰衣草田吧？”
“嗯，这我也不清楚。”纪慈侧头想一下，“其实家里的人都很忙，也没空看花看草。”
“这样呀。”
真是可惜，要是我的话，一定整天对着美景发呆。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穿过一大片树木茂密的地带，中间居然有片大草坪跟一座很长的凉亭，凉亭就建在院子中间。
“呵，好像世外桃源。”我看得很有兴味。
“因为，为了使各栋房子都凉爽，这里房前都是树木跟花草，而中间这片草坪，就极少有人来。”
“为什么？”
“这里太热，而且我们家的女人都很怕被晒黑，平时我也不走这里，因为想要带你认识环境，才直接穿越。”
又经过一片跟刚才一样的茂密树林，看见房子了。一共六栋，跟我住的房子一模一样。但这边显然有人气得多，每栋独立的房子门上都有些漂亮的装饰。
“我那边比较荒凉？”
“是呀，因为你那边比较少人住，我妈在家时都不大出房门，而君姨还帮我爸掌管公司的业务，比较忙，他们都只有休假才回来。所以你那边比较荒凉。”
“你阿姨还帮你们家掌管公司业务呀？”随口问这一句话后，却发觉她的表情有了轻微变化。
啊！肯定又说错话了，唉。早知道就别乱问。
“她是、是我爸的……就是俗称的‘小老婆’。”她微微笑回答我。
“哎呀，对不起，你知道你学姐一向口没遮拦，头脑简单。”
“没关系，反正我妈也……也没法帮我爸，有她帮反倒好些。”她这语气，我想还是快转开话题吧。
“这就是你姐的房子？”
她带我走向这排第三栋房子。“嗯，这排第一栋房子是我奶奶住，第二栋是我爸，再来就是姐姐、哥哥、我，还有……还有我妹。”
“你还有个妹妹呀？”凭直觉问完这句后，马上再次后悔，似乎脑袋空荡荡，里头没装上大脑，真是，会被自己气死！
纪慈的表情近乎苦笑，“学姐，那是君姨生的女儿，名义上是我妹妹没错。她也真的是我妹妹，同一个爸爸生的。”
“不好意思，我直肠子。”
“没关系啦，早点让你知道对你也有帮助，明了这其中关系，以后你也比较能适应。”
走进房后，发觉这房子整洁异常，但又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因为实在整洁到没有人气的存在。走上二楼后，纪慈打开衣橱，整片墙一整柜子的衣服呈现在我面前。“哇，好多衣服呀。”
令人咂舌的数量，我想本人这辈子迄今为止，加起来的衣服还没这么多吧？
随手翻一下，发觉全是名牌货，料子质量都特别好。
“奶奶跟我说，你先挑件衣服穿。然后改天呢，过来把你喜欢的衣服都拿去穿，不然放着也是放着。我们的体型跟大姐都不像。”
“啊？那你姐不会生气？”话一出口，我就想打自己巴掌。
这次，她沉默好长一段时间，脸上表情比起前面几次要更加严肃，事情大了。“因为意外……我姐姐过世很久了。”
“啊？对不起。”我有点吃惊。
“没关系。她呀，手长脚长，她的衣服我们都穿不下，家里面的人都比较娇小，就她像我爸，高瘦漂亮。”
“我觉得你也很漂亮呀。”
“不一样，她有一种爽朗的美丽，做起事来都是不顾一切，魅力四射，永远都是最亮眼的那一个。”
我拍拍她的肩膀，给纪慈安慰。
“你知道吗？你长得跟她好像，背影身形，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同一个人呢。”
“是吗？我居然长得像美女？”
“我高中时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因为你有一种神似她的气质。她大我快十岁，上高一的那个暑假，她过世了，之后我一直很想念她，所以当我参加礼仪队见到你时，真的有一种恍如见到亲人的感觉，这也算是一种慰藉了。”
我静静地听她述说，这时候我想沉默是最好的方式。
“别看她跟你一样，但一谈恋爱就晕头转向，常常这样，有时也真受不了她，傻女人一个。”
“唉，我也是这样，爱情这东西是道难解的谜题，这世上能够解得开的人，不在大多数。”
“不，你跟她不一样，你有一种令人感到娴静的气质，对情爱采取比较淡然的态度，一双眼常常看透世间男女的心理。”
“我有这么厉害吗？”自个儿都觉得自己很逊，又傻又执著。
“记不记得以前高中时，你有好多人追，我没见你有啥开心或是心慌意乱的时候，只看着自己心中想看的那个人，从不作他想。”
“唉，那么久的事了。”这种事，她也记那么清楚，真是的！
“我没见过那个幸运的男人。”
“依偎着那个幸运的男人，时间也不长，他跟我分手大概也有十年那么久了，这事高中时你也知道的嘛。”
这种柔势问法，令人很难抗拒她的问题，不由自主会进入那个感性的气氛，这让被问的人非常害怕。其实我不是淡然，只是把心给封闭起来。只是告诉自己，如果没有任何人进驻心里面，那么心就永远不会碎了。
“所以我说你淡然，我看你也没有茶不思饭不想，不哭不闹，就像是跟一个陌生人说再见一样，这种淡然的处理方式，我永远也学不来。”
“是吗？”我叹了口气。
其实，分手后的一年间，我常常自己一个人大哭，夜深人静时会静静听着眼泪落在枕头上的声音，哭着睡着，又哭着醒来。
这些年来，还是时常梦见他高中时的模样。
醒来后，整个人就像是被黑暗吞噬般，无法呼吸，一股强大的悲伤涌上来。
当然，这十年间也尝试过跟别人谈恋爱，但都找不到那种让我动心、呼吸紊乱、小鹿乱撞的莫名心慌情绪。对我而言，谈恋爱该要有那些感觉才对，没有这些恋爱征兆，甚至连跟对方聊电话的兴致都没有。试过两三段感情，总是不长久。
对我而言，爱恋能造成的伤害已经淡漠。
而这四五年来，更是早把感情生活视为奢侈品，实在拥有不起。心灵贫乏，负担不起恋爱这种昂贵的活动。寂寞孤独，这一切都会使人渐渐习惯。
淡然吗？
或许吧。
只要不再见到那个人就没事了。就这样一辈子吧。
“学姐，你一个人，没有爱情，会觉得幸福吗？”她翻着柜子里衣服的手慢了下来，侧着头问我。
回答这问题对我来说很困难，我很少跟别人谈这种事，幸不幸福是比较级，如果跟社会上过得辛苦的人比，我算幸福；但如果跟一些日子不用愁，心想事成，快乐从表情就可以轻易地被解读的人们来比，那我就不算幸福。
“没有觉得特别不幸福，但也没有觉得很幸福。”这是肺腑之言。
“我总觉得上天给我某一种幸福，但却永远夺走我另一种幸福。”她淡淡地道。
“啊？”没听懂她的意思。
“爱情总是离我很遥远，真爱就像是神话。没有爱情觉得不幸福，但拥有自己所不想要的爱情，幸福也是无法说出口的。对吧？”
“我都好，有没有爱情都希望自己得到幸福。”
“呵，你是那种简单归类法的人，所以情感也很简单。不像我们这种思绪复杂的人，当然感情也复杂。”
“你也可以试着简单一点。”
她取下一件衣服，还有一些小配件。“不是说简单，就可以简单的。感情是情非得已的事，由不得自己。”她微笑继续道，“就这件吧，你现在试试，应该是很合身才对，配件这些先用看看，不然我再借你我的。改天，再带你过来搬整箱过去。”
“不用吧，我又不出门应酬，这种绫罗绸缎，实在穿不来。”
“没办法，这是奶奶‘命令’我要拿给你。你外公跟我奶奶的交情很好吧？要不然奶奶为何对你如此礼遇？”她疑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是老朋友。”耸耸肩，装作不知情是最好的。
“我记得你鞋号挺大的，对吧？”
“嗯，我鞋穿二十四号半或二十五号。”
“呵，正好，我姐也穿二十四号半。这双你去试试，等下换完穿出来给我看，鞋子如果不行的话，我再想办法。”
听她的话走进浴室，换上那件小礼服。是浅浅的紫色，裙摆最下面是不规则的荷叶边，穿起来很轻盈，质料柔软异常，好像穿着会流动的水在身上，触感特滑。接着拎起那双鞋，研究了半天，开始考虑是不是该穿。
这种细高跟，造型好时尚啊！
看一下牌子，G字开头的高档货。大概只有翻时尚杂志时，才能够在那种特瘦特美的模特儿身上看到。
硬着头皮套套看了，不过我真担心穿上后连路都不会走了。
“纪慈，穿上这种鞋，等一下不知道会不会跌倒哩。”走出浴室后，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