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只能把谎言编到极处,直到如意见证他与轻烟成婚才肯完全相信,其实的其他的都还不算为难,最为难的是他要把轻烟想像成如意整日的与她眉目传情,天知道,真正的如意的就在他面前,他要做到这点有多么难,好在,一切都结束了,原来,他不仅会医术,巫术,降术,还会演戏,而且他演的戏连如意都瞧不出端倪,怪道他成功的演了那么多年的女人。
子夜时分,月悬桃花树枝头,只是淡白而惨淡的一勾,薄弱纤细隐在层层云雾之中,清浅如女子未画的眉,一阵阵风旋着落叶桃花在这寂静的夜里渐次凋落。
屋内有淡淡的烟雾在烛火下氤氲出一种迷离的形态,飘拂袅娜,伴随着烟雾是浓浓的药草气味,他静静的盘腿坐在半人高的药桶里,长发紧紧的拿了一根蓝丝带在绾在头顶,露出颈部背部最优美的线条,只可惜,那道道血痕如一株诡异盛开的红色藤蔓,更凭添了他入骨的媚感,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妖媚到如此地步,而他却是妖媚无双的。
他的脸上身上不知是汗还是药桶里蒸发出来的水雾,他脸上颈上背上全是颗颗晶莹的水滴,那水滴凝聚了烛火微光,形成一个一个小小的光圈,他轻闭着眼,皮肤因苍白可显出透明的颜色,在红色血痕的映衬下,更显得他肌肤赛雪,他的身子开始不停的颤抖,晃动着水波一阵阵荡漾,他紧紧咬着唇,只到把唇咬出血来,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呻吟出口,因为太痛,痛到无法呼吸,他觉得胸口闷的紧,今日他已在药桶里泡了四个时辰,身上的血痕不仅未褪,还在慢慢的延长着,就如烧不尽的野蔓般生长着,他高估了自己,生息丸给他带来的痛苦比想像的还要来的剧烈,如果他熬不过,怕是要一个人消无生息的死在了这里。
忽然,他闻到一阵淡淡的杜若香气,他最喜欢这种香味,恰如如意身上那淡淡清香,萦满鼻尖,满带着相思意,过去他总喜欢薰杜若香,只可惜现在是不能了,他害怕这满屋子的药草气反弄坏了杜若的香味,“吱呀!”一声,精巧而雕工细琢的木屋被打开,他缓缓的睁开眼,一滴水珠滴落在他长长的睫羽之上,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可他闻得到,这明明是如意身上的香气,如意,是如意回来了么?
他好似看见一抹淡蓝光影飘逸而来,那样的美,还有那双清眸,虽太过于清冽,却是世间最好看的清眸,霁雾下,她的身影飘然出尘,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看见她很悲伤的样子,她的秀眉紧紧蹙在一处,小巧的脸颊上泪光点点,是谁惹她这般不开心了。
他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如意……”
那淡蓝身影微微一抖,接着就是幽幽一声长叹,却是无尽哀凉,她看着他迷蒙的蓝眸,眸子里盈着水光点点,于妖冶中又糅合了极纯净的颜色,她的心好像被刀割了一般,她的主子,心里想的永远都只有一个沈如意。
无名,你可知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者是未来,我都想这般的唤你,而不是那冷冰冰的一句主子,我最怕看不到你,也最怕看到你。
看不到你,我日日夜夜都要忍受相思之苦,而看到你,我却又不得不面对你的美好,我到底是配不上你的,甚至于,我连说声喜欢你也不敢,那样是亵渎了你,我是卑微而渺小的,而你是公主,不!其实你是应国皇子,虽然应国已灭,但你身体里生来就带着高贵的皇族血统,我呢?我只是个轮落过风尘的女子,虽然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但却掩盖不了我的过往,雅妓却也是妓,其实就算她曾经没坠落风尘,她也无法走入他心里。
她知道他最喜欢杜若香,所以她特地擦了杜若香粉,她想着还是要回来,不管他又都憎厌她,她也要回来,哪怕她躲在离桃花屋不远的角落里守着他也好,她放不下心一个人离去,若是平常的骆无名,她不用害怕什么,可偏偏如今的骆无名已是伤痛满身,何况他强用的生息丸,万一他……她再不敢想下去。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身上的血色藤蔓开始往脸上延伸,她脸色一变,急步走了过去,跟着他时间久了,她也懂医术,只是她的医术远在他之下,但目前他的样子,不用想,她也知道,必是他身子早已亏败不堪,一时间根本无法压制住生息丸的毒性。
她的眼泪涌了出来,从前在他面前她从不敢哭,也不会哭,如今见他的样子,她的眼泪带抑止不住汹涌而去,他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血,几乎从他的唇里狂涌而出,霎时间,一桶混合着草药的热水迅速被鲜血染色,她颤抖的手,不停的替他拭去嘴角边的唇,他的脸上已开始布满血痕,他整个人已近陷入昏迷,仿佛再承受不住这样的剧痛,他的身子在水里不停的痉挛抽搐,“主子……”她唤着他,心神俱裂,满脸是泪,为今之计,她只有输入真气给他,或许这样他才有力量去克制蛊毒。
他湿热的掌心与她的掌心相对,烟雾腾地,她体内的真气缓缓输入他的体内,渐渐的,他脸上的血痕褪了下去,而她却开始力不能持,只觉得全身散了架似的虚无,她咬了咬牙,只坚持到无法再坚持。
第二日,却是阴冷冷的天气,一个面色苍白无华的人静静的闭着双目躺在那里,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睛之上,一头红发随意的飘散在丝滑而洁白的床单之上,他虽睡着,却不甚安稳,似乎正随受什么痛楚般,眉依旧皱着,眼眶处已是一片乌青之色,就连那红艳无双的唇也失了颜色。
一双温柔而修长的手淡淡扫过他的眉尖,如春风拂过,他甚至在睡梦中也能感觉那温柔的触感,鼻尖微微的能嗅到淡淡杜若香气,是如意,这是如意的味道,他紧锁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
他又一次梦到了她,那一年,他上山采药被毒蛇咬了一口,其实那蛇毒对于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可他偏偏装作中毒快亡的样子,他喜欢看她着急的样子,曾经的她也温柔坐在他的床边,轻轻的为他上药,为他解毒,他只觉得好笑,又觉得欢喜,因为她为他流了泪,在她以为他快死的时候,她的泪滴落到他的眉心,那泪滴早化作他心头的一粒朱砂痣,再除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