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春节就到了。
这是龙军在卫生队过得第一个春节。没有谢队长,他是不可能到这儿来的,一同到步兵27团的同县老乡有13个,他们相互之间也经常联系,何波和龙军在卫生队,有个叫李朝阳的学开车回来后在汽车排,其他的都在连队。因为老家偏僻落后,13个人里唯一完全能上完高中的就一人,叫陈仕松,他人聪明,军事素质又好,已经被连队选拔为新兵班长,训练新兵去了,听何波说他到部队的目的就是考军校。
还有一个叫李松的多才多艺,拉得二胡,吹得笛子,师里文工队曾经想调他去,连队不放人,任命了一个副班长。唯一的城镇兵王锐就在团卫生队旁边的一连炊事班烧火,龙军去看过他几次,整天黑呼呼的,手到冬天指头和掌缘都裂开了口子,他对这种生活很满足,因为炊事班不用天天参加训练。
龙军的身体素质在来的人中间算比较差的,如果在连队肯定不会有什么出彩的机会,所以龙军心里一直把谢队长当作是自己的贵人。
这个世界没有谁有义务非要对你好,爱情也好,友情也罢,都需要你用真心去换取。换来了是你的福分,你就要珍惜,换不来你也不用抱怨,毕竟没人欠你什么,你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谢队长一家对自己好,龙军也就一直用感恩的心态去努力偿还。平时龙军几乎天天都去队长家属院的房子,帮着剁剁鸡草,打扫一下院子。这马上过年了,龙军也就一直想买点东西表示一下。
机会说来就来,恰好这天团军需股从外地拉来一些年货,让有家属的干部需要什么就自己去买。队长提前给军需股长打了招呼,把票都开好了,让龙军去仓库取出来后送到家。龙军到仓库看到发东西的恰好是自己的西川老乡,就给谢队长买了一只烤乳猪,两公斤螃蟹,任阿姨一看,很是客气了一番,谢队长知道了也说龙军:
“小龙,你又没几个钱,买这些东西做什么,把工作干好就行了。”
“队长,到这儿来,人生地不熟,你和阿姨对我那么关照,我只是表达一下心意,又没多少东西,你就别嫌弃。”
“下不为例哈,过年的时候这边没什么事你就到我们家帮帮忙。”
“好的。”
果然,放假的这几天,龙军几乎天天都被队长叫到家里,事情没有做多少,也就是打打杂,队长主要的用意还是让龙军有个开心的春节。
卫生队的福利好,那时部队允许从事经营性活动,卫生队有18张床位,真正战士住院的不多,大部分病房天天住的都是驻地的百姓,疾病高发季节,连过道里住得都是病人。
尽管卫生队的收费不高,但每年的收益还是很可观的。谢队长不小气,每个季度都会给干部战士发福利,干部、志愿兵一般多点,战士少点,但也能领到两三百元钱,那时龙军因为是卫生队的文书兼军械员,有岗位津贴,军衔也比同年度兵高两等,每个月也不过80多元钱,几百块对战士来说就是很高的一个数字了,龙军很是满足。他物质欲不是很强烈,不太喜欢乱花钱。一些日常用品卫生队也发,所以龙军才有钱买礼物。
卫生队除了发钱发物,另外的福利就是用在伙食上,谢队长经常让会计黄司药补贴钱给肖班长,让把伙食搞好。卫生队本来就自己种了近二十亩菜地,养鸡养猪,农副业比连队搞的好很多,经营收益再一补贴,那伙食与连队就更拉开了距离。同是羊肉抓饭,龙军在连队时就是一碗胡萝卜米饭,里面不可能每个人都那么幸运,能分到一块羊肉。但在卫生队,羊肉和抓饭是分开盛的,先是每桌一大盆羊肉,你想啃多少啃多少,够了再吃抓饭。
卫生队的年夜饭更是丰盛,鸡鸭鱼虾牛羊肉,各种新鲜蔬菜,很多龙军在家里根本没见过的都有,干部和志愿兵家属也都被请到卫生队和大家一起团年,平时两三桌的饭堂这时摆了五桌,气氛好不热闹。酒足饭饱之后,谢队长还让肖班长给每个小孩子包了一个红包。
卫生队放假的时候在饭堂吃饭的人不多,尤其是春节就更少了,快收假的前一天,龙军没有去谢队长家,他想处理一下个人的事情,然后清清爽爽好上班,中午正在饭堂小会餐,忽然听到一个消息:杨青跑了。
这个消息是连队的老乡打电话告诉何波,何波给龙军说得。
跑了就是私自离队,当了逃兵了。
杨青和龙兵是同一年度兵,曾经在一起为营长老婆写演讲稿,只是龙军的稿子让营长看上了,龙军到了营部代理文书,杨青仍回连队参加训练,因为两人不在一个连队,龙军也就很少打听他的消息。这时忽然听说他跑了,感觉好诧异。
何波三言两语就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今年组建新兵连时,连长李佃海、指导员张胜考虑杨青字写得不错,也有一定的写作能力,就抽调他到新兵连当文书。
因为是春节,再加上干部的精力主要都放在新兵身上,平时也就对杨青有所忽视,大年初三的凌晨,他偷了连长的干部军装和几百元钱,悄悄地离队出走了。
到了下午连长才发现几乎一整天都没看到杨青,赶忙派人找,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后面两天,团里抽人找遍了驻地和附近城市的车站,但都没有人,和家里联系,家里人也不清楚他的下落。再后来,有同连队战士家长打电话来说有个穿军装的干部到过他们家,说帮他儿子办个学技术,骗走了一千元钱,李连长赶过去,人早就走了。至于去向哪里,谁也说不清楚。
总之,杨青失踪了。
因为驻地条件差,新兵当逃兵的龙军听说过,但都没有跑远,有的在车站就找到了,有的还没有到车站就被抓住了,但象杨青那样已经一年多的跑了,龙军还没有听说过。
连队的老乡说杨青是蓄谋已久,他年前在连队借了好几百元,说是过年找人帮忙办事。
逃兵,这个字眼让龙军听着很刺耳。
无论什么时候,境遇总有顺和不顺,顺时莫要猖獗,不顺时也要咬牙坚持,谁又能知道,下一秒太阳会不会冲破黑暗的封锁,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喷薄而出,散发万道光芒呢。机会也好、希望也罢,总是需要坚韧和等待的。
可惜了,杨青。
龙军知道等待杨青的就是开除军籍,他将有家也不能回,成天惶惶不可终日、东躲西藏,象一只老鼠一样不能行走在阳光下。
“这下连长、指导员又要倒霉了。”何波摇了摇头。
“他新兵连连长、指导员都是老同志的嘛。不出事这次也许会用,这下完了。”肖班长也觉得好可惜。
“指导员张胜是老副指导员了,副连都当了四年,去年就没有斗志了,这下更是没盼头。”
“李佃海更倒霉噻,六年的老排长,去年老爹在老家也让人给揍了,团里还派人去地方政府协调,才刚提个副连长,今年让带个新兵,好好表现一下,看后面能不能调职快点,又碰到这事,连钱带军装还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翻身。”
这事也只能悄悄议论一下,毕竟和卫生队没有什么交集,很快的大家谁也没再提起过这件事。
不知过了多久,龙军听到团部的战友说了一下这事的最新情况:杨青没有抓到,给了个开除军籍的处分,家里人也没有来闹,大概觉得不是什么光荣事。两个领导一人背了一个处分,张指导还是回老连队当他的副指导员,他本来就意志消沉,经此打击,他就更是天天沉迷于麻将当中,连队的工作他根本就不参加,只想混到年底转业。连长李佃海也还是回到老连队当副连长,不过他是老运动员,档案里处分不只一个,也就不在乎了,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影响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