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定夏城,与其说他是城,倒不如说他是一个关口更为恰当!它并不是如普通城池那样四面城墙,一城开二门或四门,从头到尾,它都只有一面城墙。
是的,一面城墙,长约十二里,横在大夏国西北方与大周国的交界处,无边无际,茫茫一片云连群山之中,只是这城墙实在高大。城后从前又有平民定居,只因这里土地肥沃,极益耕种,山下泉水浇灌的水稻一年二熟,久而久之,竟也发展出一个富足的城市来。遍观三国之中这也是一奇了。这么一座不是城池的城池!
此地地势缘故,三百年来,皆是交战时周国必攻之地。它位于云连群山之中,其中最大的一块缺口之间,攻下它,转眼之间便可拿下丰州,从此更可以此为基连通’云州,登州,兰州’从而眼观大夏天下,京师龙都离此不过十五日路程,快马之下七日便到。
是故,此城又有名为“定夏”,其意便是,守得此城,大夏安宁,此城一失,大夏转眼之间即暴露在大周国滚滚铁骑之下,江山不稳,朝夕便有倾覆之虞。
因而,大夏三百余年来,镇守此地的,无不是一国之最强军队,一国之栋梁忠臣。再加上最好的后勤供应,才有了这么一座坚如铁石,固若金汤的铁城来。
纳兰真别了王方,打发了一众护卫士卒,自回了将军府中。
“定夏城”的将军府也与其他处大不一样,说是住所,他更是一个指挥中心,是定夏城的大脑,指挥抵抗敌军的枢纽所在。
队队军士各持刀枪剑戟,黑衣黑甲,面色沉冷如水,行走间队列整齐森严。脚步踏过,掷地有声,极富规律,像是擂打一面大鼓,不由得令人心潮澎湃。
一路招呼过几个热情的同僚,纳兰真来到一所青砖黑瓦,大气磅礴中却显得有些破败的院子中来,这里正是将军尉迟骁办公及居住的所在
“吱~~”见过两名守门军士,纳兰真伸手推开?大屋房门。
屋内灯火通明,虽是黑夜却尤胜白昼,物品摆放也极为简单。只有用于写信的书叠一堆放于案上,数柄长短大小不一的宝剑横放在剑架上。正对门口的墙上,悬挂着一幅长宽皆是三米有余的巨大地图,图旁边又立着一支近四米长的硕大马槊。
屋内布置虽然简单单调至极,可打开门来,迎面扑来一股肃杀之气,威严无比,一看就知是世之名将所居之地了。
这里有个好听的名字——咸池堂。
这里住着一个威名赫赫的人——尉迟骁。
纳兰真关了房门,径直上前,来到那幅名为“流云山,启云山,定夏城,定周城,地形总绘图”之前五六米之前停下,对着对着身前的一玄甲华发老者,恭敬的行了一礼:“将军,我回来了”
老者头上无冠,一头白发垂下,依稀间还能看到几缕乌黑。一张与他那浑身粗大的骨架半点不对称的干黄面庞来,若非眼中仍是精光闪闪,怕是不会有人把这个半死不活一脸晦气的老头和那个名震三国武艺超群的尉迟骁联想到一起。
听了纳兰真的话,老者方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老者呵呵一笑,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竟完全没有大战前那份压抑,反倒笑着问道“怎样!都说了吗?”
纳兰真应道“是,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多多少少都透露了一点”说罢他面露踌躇,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将军,真,有句话,真,真不知当不当问。”
尉迟骁呵了一声,也不在看地图了,转过身子,就在案上坐下,就在那叠信纸上,大摇大摆,毫无风度的一屁股坐在上面,摆了摆手,面上露出一丝和蔼,道“文龙,此间无有他人,你旦问无妨”
尉迟骁大族出身,而纳兰真所在的纳兰家族虽不是顶尖的豪门大族,也是有名有姓的了,两家自其先祖追随夏太祖皇帝,打下这片江山以来,便素来交好,先祖的情谊更是以家族利益的方式流传下来,大夏国内一日万变,但两大世家仍然安稳如山,不仅在于他们树大根深之上,其中也不免与他们相互扶持大有关系,因此,尉迟骁自是对纳兰真极好的。
纳兰真深知此点,既得应允,也便不再犹豫,直言道“将军,宇文劫,他不是您的”
他未说完,尉迟骁便挥手打断,已站起身来,对他说道“你说的我已知晓”,说完,他竟从案后的剑架上取过两柄连鞘长剑,一挥手,将案上物品扫下,又将两柄剑放在案上,问道“你看着两柄剑,谁更危险?”
纳兰真不明所以,他自知将军甚爱收藏利器,尤爱宝剑。这两柄剑既是将军所出,自然都是少有的宝剑,都是杀人的利器,但若要看出这两柄剑谁更锋锐,却也非一时半会可以分得出的。
更何况,他们都未曾出鞘。
纳兰真凝目望去,只见这两柄剑一柄紫金剑鞘在外,同色剑柄与之相连,雕龙刻凤,华丽非常,宽有三指,长约三尺五,纵然是剑身不出,便已有一道道寒气升腾而起,宛若凶神恶鬼,一看就知是一柄饮血无数的沙场征剑。
另一柄则是极为普通了,剑柄古朴,剑鞘也似乎散发着一丝古韵,但所说是古朴倒不如说是破烂更加恰当,也没什么图案,也没什么寒气,说它是剑,倒不如说它是根铁条更加合适,三尺三寸,极为平常,没有丝毫宝剑应有的模样。
但绕是如此,纳兰真也没有快做答案,这把剑既然是将军的收藏,那也当是一把宝剑了,尽管他看着很破,那也必然是一柄与众不同的宝剑。
纳兰真摇了摇头,满脸惭愧地道“将军,恕真无能,不能分辨。”
尉迟骁毫不奇怪,只将那柄华贵长剑由鞘中抽出。
“沧~~”一道青色光华闪过,纳兰真瞪大了眼,盖因除却出鞘的一声响,挥舞间以他的耳力也竟没有听到一丝利刃破空的风声。
尉迟骁将将剑横在胸前,问道“你看比剑如何?”
纳兰真只觉一阵寒风扑面,连脖子都凉了一凉,再看这剑上青龙遨游隐隐有光华渗出,刚刚在舞弄间纳兰真只觉如见一汪清泓,令人目眩。剑身与剑柄浑然一体,平整非常,青色宝光流转,如美玉一般,绕是纳兰真见过无数宝物此刻也不由为之神迷。叹了一口气,赞道“好剑,已不逊色于照胆了”
“自是好剑”尉迟骁脸上划过一丝得意“三百丈的深海之下的寒铁,以一百上好铁匠分工打造,经过七天七夜,七十斤的玄铁剑坯便只剩这七斤,呵,戎狄前大将军呼延烈所用,知道是万中无一”
他并未说剑好还是什么,但却不难听出他言语中的那股傲气。
这时,只见尉迟骁将剑鞘扔开,复又将它置于案上,放在那柄破剑之旁。
纳兰真看得眉头直皱,目光不离那柄华贵长剑,听了这把剑的来历,才发觉这破剑是这么的刺眼,只觉是对华贵长剑主人的侮辱。
这时,尉迟骁问道“你再看这两剑,他们两,谁更危险?”
纳兰真眉皱得更紧了,理智告诉他应该选这把华贵长剑,但他还是选择遵从自己的直觉,手一指,已指向了那柄铁条一般的长剑。
尉迟骁挠着胡子,问道“为何如此选法?”
纳兰真长长的喘了口气,似乎为终于做了一个选择而松口气,此时听了尉迟骁的话,竟想也不想,便回道“这不难知道,这剑便如敌人,我既见了他全貌,自然知道该如何防备它,可人若未出招,便是未知啊!”
“呵呵~~”抚掌大笑尉迟骁道“不错,不错,正如那呼延烈,当日是何等猖狂,此刻还不是早已化作本将剑下枯骨,你能如此,我也能放心地将霜儿托付给你了”
“霜,霜姑娘”纳兰真一愣,随即大喜道“她,她同意了吗?”
尉迟骁语气平缓,此刻倒更像是一个邻家大爷,说道“是喽,她虽未见过你,可你这个大才子的诗词她却是读了不少的,说是,对你神交已久,嘿嘿,你家那老东西也真是下手极快,这就给你搞定了”
说着,他竟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来,说道“我本还想试试门槛被踏烂的感觉如何,现在可没戏喽!”
纳兰真面色一片潮红,待说些什么,却见尉迟骁已重新抓起了那柄尊贵华丽的剑,右手抽出案上那柄神秘兮兮的铁条剑。
纳兰真连忙看去,却只觉一阵失望,只见这剑身比起剑鞘还要破败一些,虽有三尺三的长度,可剑身上坑坑洼洼,弯弯曲曲,更有一些锈迹。倒像是一张废弃的铁皮被随意安了个柄,纳兰真可真傻眼了,这,这也是剑?
尉迟骁抚着华贵长剑,说道“夏侯劫五日三次犯我定夏,锋芒毕露,犹胜此剑”
说着双手用力,两剑空中互斩而去。
“咔~~”的一声,剑断。但断的却不是理顺当然应该被斩断的破剑,相反,看着就扎在知己靴子不远的一截剑尖,纳兰真有种世界崩溃的感觉。
“嗤——”长剑归鞘尉迟骁将剑交道纳兰真手中,一手按住他有些僵直的手,道“此剑名唤’藏锋‘,以后,便让他跟着你吧!”
纳兰真大惊,此等宝剑…………连忙就要推辞,可此时门一打开,走进一个将领装束的中年人来,只见他一进门,便是一声长笑“将军,果不出你所料,那宇文小儿营内,灯火一片,将士门载歌载舞,就像是过节一样”
见了这人,纳兰真连忙见礼“厉将军”
“啊……!是纳兰小兄弟啊!”见了纳兰真,那厉将军却走了上来,一胳膊搭在他肩上,一副咱哥俩好的表情。
厉将军身高体壮,一脸络腮胡的黑脸像是一个炭球,与纳兰真这面如白玉,眉清目秀的英俊男子可真是差到天边去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对酷似小白脸的纳兰真看上眼的。
纳兰真郁闷非常,受不了厉将军身上那股浓浓的异味就要用力挣开,可惜,两者的力量实在不是一个等级,半天脱不开身的纳兰真不由抱怨道“厉将军,你几天没抓虱子了”
厉将军嘿嘿笑了一声,毫不在意,胳膊压着纳兰真,就是不让他脱身。张嘴一笑,露出两颗大黄牙,对纳兰真道“你猜”
猜,猜得出来才是怪事,纳兰真心中暗骂道。可此话嘴上说不能讲出来了,只能顺着他的意,紧张兮兮,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五,五十天”
“不对”厉将军摇头晃脑,一双黑眼盯着纳兰真,满脸期待的说道“你再猜”
臭味吓人,口臭扑面,相比这个,纳兰真倒觉得这满城飘臭的尸臭,也不算什么了!
“将军”纳兰真惨叫一声,却是实在挣不开,不由看向尉迟骁,向他求助。
不聊,听了厉将军的话后,尉迟骁却又看向了地图,满脸沉思,随后竟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夏侯劫……,来吧!小老虎。让本将,好好招待你”
“完了”纳兰真无奈,只转头对厉将军说道“嘿嘿……厉……厉将军,我……我还有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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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纳兰真这时如何********,反正王方这却是发现了一个令他哭笑不得的事实来。
衣是好衣,上好布匹制成,其中夹棉,外面还有一层薄薄的不知名兽类毛皮。衣服不厚但非常轻便,穿着更是暖和,而且还不会影响动作,因为兽皮的缘故,还非常结实,只一试,王方就深深的喜爱上了它。
这衣上的绣虎栩栩如生,卧在衣上,做仰天长啸状,竟似要跳出来了一般。可见制作这衣服的人心思细腻。
但,这玩意又是什么?一寸大小,薄薄的金令一片,单手可握,其上猛虎卧身,昂首长啸,虎爪下流水如练,更衬威武,印正面上大大的书着两个字“尉迟”
看着这么一个金令,王方有点难以理解,事实上,营中复姓尉迟的人还真不少,但真正有资格使用金令的,在整个大夏国,也没有几个,于是,他理所当然联想到尉迟骁身上,但一想,又不对,此地他就是老大,想送个物事自送就是了,完全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吧!
于是,他拿起了第三件物品——一封封面空白的信函。
字体娟秀,仍有墨香隐隐溢出,一看就知是女子手笔,王方摊开信纸,只见——
遥想百战凄美,壮士卫家。
留待清茶一杯,归时再饮。
信中之诗,没有名字,可也没有留名。
诗中内容虽然不多,但浓浓感情却不言而表。此时王方哪还不明白,这哪是什么亲友之物,分明是一个姑娘所寄之思嘛!只是纳兰真不知情,竟转手就送给了自己。
坑爹啊!想通比节,王方迅速将衣服脱下收回包裹中,又穿了甲胄,背上包裹,持剑就要往将军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