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迟迟,哒哒的马蹄声,牵着谁的思念和泪眼?乱世当前,唯自保最贵重。临行前,他这样说。他的眉,他的眼,记忆里他的温度,房间的空气中化不开的他的气息。梳妆的时候,仿佛他还在镜边为她理钗环,独自坐在窗前,仿佛他还会自花径中走来,谦谦一笑,整个冬日都变得温熙美好。前路未知而凶险,却总是有希望的。窗外寒枝疏影,映衬冬日里萧疏的天空。
她和哥哥,也在加紧操办搬家的事情了。整理闺阁中的旧物。看到弄月姐姐的琴,那段旧时光又浮现在眼前。便叫上来福叔套好车马,让丫环去告诉了母亲,便驱车去弄月姐姐的农庄。去东市买了弄月爱吃的糕饼,又带了一块上好的衣料,按照时新的样式裁剪妥当,只等弄月自己缝制。兵荒马乱的,宛城多了许多长安城中迁回的达官贵人,也带回来了皇城的奢华气息。马车摇摇晃晃,冬日村庄萧疏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旧日时光里那些平静的日子一样。那个时候,天下还没有这么乱,尽管农庄里的日子还是难过,其码田里还是看得到劳作的农人,田间地头到处有小孩子奔跑欢笑的身影。而如今,却看到许多农田荒芜无人耕种,也许,刘秀是对的,这样的天下,总要有人担当吧!什么时候,才能是太平盛世的日子?想着想着便到了弄月姐姐的农庄。疏疏的篱落整齐有致,门前几枝残菊抱霜枝头,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感。比之之前的随意潦草,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弄月姐姐正在院子边上晾晒刚洗好的衣物,一身青色的布衣,干净利落。看到丽华进了院子,连忙放下手中的衣服迎上前来。笑说:“昨儿还念着你呢,可巧今天就来了。”丽华拉住她的手,昔日细巧的手冰凉而粗糙。不由怜惜的说:“小丫头呢?怎么如今你也要做这些粗活。”弄月一脸坦然笑道:“如今不比往昔了,入冬以来粮食奇缺。市面上,一锭金换不了一斗米。丫头如今在外给人绣花换些米来贴补家用。家里的事情,我能做一些是一些。”丽华不由叹道:“多亏家里的兄长,深闺的我一日日锦衣玉食,竟然不知道这些。”弄月说:“其实这也没什么,以前什么也不做,老是病病秧秧的,现在干点活儿倒觉得人一天天结实了。”丽华点头微微笑了笑。“外边冷,咱们屋里说话吧!”弄月说完打开门口草编的帘子。”丽华把有点冻僵的双手放到脸上暖了暖,觉得脸頬上也是冰凉一片。便低下头向屋里走去,草编的帘子十分精致厚重,刚要问,眼角的余光看到院子里晾晒的衣物,有一件长长大大的男子的衣服,不知怎么开口,先进了屋子再说了。
多日不见,屋子里的陈设也改变了很多。虽是简陋的农居,房屋的梁柱都得到了加固。靠窗位置设置了可供起居待客用的榻,睡床前加了屏风。虽无甚点缀质朴至极,却看到出颇具匠心。弄月从外边捧了茶碗进来了。丽华说:“姐姐,几日不来,你这里变了样儿了!这样一整理,挺舒服的。”“你娘呢?去哪里了?”弄月说:“被舅舅家的哥哥接卷了去住几日。”丽华拿出衣料,说:“给你带了一块衣料,咱俩身材差不多,我已经使人裁好了,长安皇宫里传出的样式。”两人便一起坐在床上看衣料。“这种宽肩细腰的,确实是宫里的样式。这衣料是深红色卷云纹的,做好了再用黑色丝线在领口袖口绣上五瓣梅花,或者回字纹会更漂亮些。”丽华笑说:“姐姐在长安城几年,确实长了见识。这我倒想不出来。”弄月说:“咱俩身材差不多,我绣好了你穿吧。我久居乡野,还是穿布衣合宜一些。”丽华说:“姐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也正是大好年华,岂能久居此地?”说着话,丽华看到床前的几案上放着一个奇怪的木头做的小鼓儿,还有个鼓锤儿。便伸手抓了过来,敲了一下,沉闷的声响。便问:“这是什么?没见过这样的小鼓儿,声音也不脆。”弄月说:“罢了,你这个问东问西的。这个叫木鱼。本来受人之托,不便告诉你。既然你问到了,我去请示一下人家的意思。你坐坐我一会就来。”丽华唇角含了笑,联想到刚刚看到的男人衣物,和这里的变化。便想弄月姐姐怪怪的,莫不是有了新欢?等下可不是要好好羞她一羞。这样想着,给自己斟了一碗茶喝下,弄月姐姐的菊花茶,还真是香。正喝着弄月进来了,手中恭敬的用托盘托着一张写了字的帛书。丽华放下茶碗,伸手来接。弄月身子往后躲了下,说:“此书非比寻常,你擦干净手再看。”丽华照着做了。打开帛书,只见起首三个大字:浮屠经。第一句是:“佛言:辞亲出家,识心达本,解无为法,是为沙门。”丽华说:“这几句,倒是空灵隽秀。读之生香。这沙门,难道是修心之法。”弄月说:“丽华果然冰雪聪明。”丽华笑着说:“姐姐这里来了一位沙门的师傅是不是。怪不得这里变得清爽许多。”弄月点头说:“是有一位沙门上师,一个月前小丫環出门去,遇到有人伏倒在田间地头。她不敢上前,回来告诉我。我便去看,那人样能打扮不似坏人。”丽华睁大眼晴,一脸认真的听。弄月接着说:“我想不管好人坏人,总是性命攸关,救了再说。便上前去。探之口鼻仍有气息。这人突然睁开眼,问我要水喝。便和小丫头一人一边架了回来。原是饿晕的,将养了几日,便回过神来了。”丽华说:“那此人便是这沙门。”弄月说:“等几日,那人辞行,说身无长物,便将帛书相赠。我读了后,心生敬佩。就禀明了母亲,把后边的房子收拾出来,请师傅多住些时日。”丽华笑说:“这倒有意思了。想来这沙门也如老子,庄子,教人修身养性之法。”弄月说:“也不尽然,你再往下读。”丽华再看向帛书,只见下边写着:“常行二百五十戒,进止清净。为四真道行,成阿罗汉。能飞行变化,旷劫寿命,住动天地。”便笑着说:“这个有意思,跟神仙方术差不多吧!”弄月无奈摇头,说:“也不尽然。你还是见见师傅吧,见了也许你便不这样说了。”丽华含笑:“呦,还怪神秘的。是要见一见。”弄月说:“不过先说好,师傅一直觉得住这里叼扰了,亲手编了草帘,修补了房屋,打了这些家什儿。你等会儿可别言语冒犯了师傅。”丽华说:“你放心吧。咱俩打小一块儿长大,我你还不放心。”说着便要掀开帘子出去。弄月直叹气,跟在后边说:“你这个急性子,可要改改?”丽华扭头吐吐舌头,:“不用改,我最稳重了。只是一遇到和你有关的事,我便不镇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