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奕吹埙极好,埙是北苍的乐器,百象国极少听得此音,对其格外着迷,埙乐仿若天上来,音起唯有仙子才能配的起舞。百象国很少有人学埙,他们虽然喜欢埙的声音,但还是比较热衷于自己国家的乐器琵琶,因此百象国会吹埙的人很少。孟扶奕是为数不多中吹的最好的,凤娘当然不会放过他留在安达拿的这三个月,松竹馆教导艺妓备选吹埙的任务交给了他。
时过境迁,转眼三个月就到了,零露的适应性太强让凤娘都大吃一惊,没有人可以做到来青楼的第二天就能适应这里的环境,从而不哭不闹不上吊。他从内围高人一等的位置掉入外围低贱之位,是个人都会奔溃,还何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这样的零露实在有违常理。子佩对零露的适应并不惊奇,因为他知道零露是因为有复仇的目的所以一直隐忍,这样的信念不失为一种强大的力量。
得知孟扶奕要走,零露很想去为其送行,但他在青楼里的身份尴尬,不能离开南院半步,还有两位奴隶随身看守,所以无法前去送行。子佩知道零露很想去送行,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装病躺在床上,而后用了狸猫换太子之计,用蝼蚁将他置换出来。
长廊上,蓝衣的子佩拉着红衣零露奔跑着,那道光景倒是难得的美妙,蓝衫红纱尾在身后,在风中散如虹光。因零露之事明显耽误了时间,他们出了南院之后,直往‘春风’大堂赶去送行。凤娘很看重孟扶奕的送行宴,她在‘春风’设了舞宴,新编排的舞蹈及松竹馆最好的乐师弹奏舞乐,热闹非凡。
零露显然体力不支,在楼上长廊内跌倒,随着他诶哟一声红纱落地。零露的手突然从自己手中脱离,子佩说不出的紧张,慌忙止脚转头寻他。他抬起头咬了牙也不抱怨皱眉,立马起身。子佩向他伸出手,他只怔了一眼快速将手递过去。子佩的手很温暖,好似牵上之后,再也不会松开。楼阁之中吹入一缕清香,子佩后脑勺的珠花像迎春怒放般。
零露没有兄弟姐妹,这大概就是为何他对子佩产生莫名感情的原因吧。
子佩没有关心零露的意思,他在乎的是孟扶奕,孟扶奕这一去说不定又是三年,那样的话,下次孟扶奕再回来,他可能就在内围了吧。这一次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不管如何,他都想要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当然他也不愿意丢下零露。
楼下不远的陆娘正领着奴婢前往‘春风’,突然发现远处楼阁外廊的零露惊呆,不管出于何理由,零露都不该出南院,现在这般只怕会惹出事端,如此想来,陆娘赶紧加快了的脚步。
二人终于在歌舞结束之前赶到‘春风’,还好进入大堂之前给零露蒙了面纱,否则被认出来定出麻烦。二人躲在柱子之后观看最后一支舞,子佩拽着零露的手格外紧张。
如果道别,该如何说才能掩饰自己不舍的心思呢?
零露盯着子佩的眼睛,那闪亮着光辉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孟扶奕,不知为何,他有些嫉妒呢。这样的想法,零露不由大吃一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他和子佩不过生活了几个月而已,未遇子佩之前,自己也有几个好友,可是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子佩看向零露,四目相对,零露尴尬的低下头。子佩不知为何他一直盯着自己,而在自己看过去之后他反而不看自己。虽觉得莫名其妙,但他心思没在零露身上,他松开了手对零露说道:“你呆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虽然不愿意放开子佩的手,但子佩有比待在自己身边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能做的只有放手吧。
“孟叔!”
子佩抓着两边的裙摆冲向孟扶奕,孟扶奕张开手臂迎接他,他像个孩子跳在孟扶奕身上。孟扶奕向后退了几步,成功接住他,二人开怀大笑。柱子后的零露呆呆的看着那样的场景,想起自己还是富凉家小公子时,父慈母爱的日子。他紧紧握了拳头,都是皇后和国舅害的,如果不是他们一同霍乱朝纲,清官不死、百姓不苦。
孟扶奕离开之后,子佩刚要离开‘春风’,零露从柱子后面摔了出来。子佩愣了下,慌忙上前扶起他,紧张的询问他是否受伤。凤娘看到零露怔住,官府送来的妓子决不能离开所住的院落。
陆娘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手上拿着零露蒙面的面纱:“凤娘,你看....”虽说可怜零露,但规矩是规矩,若今日零露逃跑了,松竹馆就要遭殃了。
零露慌张的看着凤娘,等待着她的处罚,子佩挡在他面前,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凤娘,似乎在警告她别动他的猎物。凤娘还没说出如何处罚零露,看守大门的奴婢慌张的冲来禀报事情。凤娘从奴婢口中知道来人愣住,如此位高权重之人怎么会来松竹馆。
“陆娘,带他二人下去。”陆娘听到凤娘吩咐,赶紧拽着二人转身欲离开。
“慢着。”
听到声音,陆娘三人停下,凤娘皱眉暗道不妙,转身笑脸迎人。来人正是新后的哥哥,百象国的国舅,此人作恶多端、臭名远扬,是个招惹不得的人物,不知为何,今还没至夜,青楼都没开门,他竟到松竹馆来了。
膀大腰圆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缓步而来,见到半老徐娘之姿的凤娘两眼一亮,伸手拉起行礼的凤娘,肥大的手揉搓着凤娘的手背,凤娘虽是恶心,但也不好发作,任由他占便宜。
“这松竹馆我还是头次来。”
“大人关照柔乐馆,自是少来松竹馆,今松竹馆不知得了何神顾盼,竟将您请来了。”
“凤娘你不止人美,嘴更甜啊。”
凤娘低头莞尔一笑,看着自己快要被搓出一层皮的手,翻了个白眼而后抬头微笑道:“可是大人啊,现今未至夜晚,恐怕是要招待不周了。”
“我岂会不知青楼规矩,我此次前来并非玩乐,而是来看望....谁来着?”他仰头询问身后跟着的奴婢,奴婢一脸奸笑,上前将富凉文轩的名字说出。凤娘一怔,看来躲是躲不过了。
他进来之时,没人知道他是谁,唯有凤娘知道,听见凤娘喊他大人,陆娘赶紧带着子佩和零露转身跪下。所以他发现陆娘之前,他们一直处于下跪的状态。让陆娘三人免礼之后,零露终于看清来人面容,那张面孔他永生难忘,就是他带领着官兵屠了富凉府。关于那日屠杀的记忆又窜入脑中,零露激愤的想要走上前,却被子佩拉住手。子佩不知道他们何恩何怨,他只看出零露的情绪很不稳定,下一秒可能失控。
零露看向子佩,子佩对他摇了摇头,即使自己很气愤,一看到子佩的脸,就会想起自己的复仇大计,从而心情平定下来。
听他说要见富凉文轩,凤娘只好向陆娘招了招手,陆娘领着二人上前跪拜。凤娘指着零露悄声向他汇报,他两眼一眯,像对待食物一样看着零露。
他刚伸出一只手想要接触零露,零露低着头身子止不住的打颤,还好凤娘抓住了他的手。他嗯了一声,凤娘赔笑道:“百象国有规矩,未满二八之妓不可碰触。”
“这百象国的规矩得改改了...”他现在的权利都已经到了不惧怕皇帝的位置吗,连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
“没改之前,还是得遵守不是吗?”凤娘努力微笑,心里却恨不得将他赶出去。
零露身子抖动越发厉害,子佩伸手紧紧牵着他,他一怔侧脸看向子佩,子佩的嘴角上扬,笑容化解一切恐惧。子佩在旁,天下无惧。
国舅冷哼了一声,慢慢靠近凤娘,凤娘虽嫌他恶心,可还是得摆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他接近凤娘的耳朵,伸出舌头舔着凤娘的耳廓,凤娘身子一震,他轻声说道:“好好教导他,他的初夜得留给我。”戏谑的语气,仿若天下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凤娘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大人,按照规矩,价高者得。”
“凤娘觉得我付不起最高的价位吗?”他拍了拍凤娘的肩膀,转身离开。
“恭送大人....”她这话说的脱力,做老鸨呢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压迫。
子佩扶起零露,望着快要虚脱的凤娘,他询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也对,那人说话极小声,子佩和零露听不到很正常,不知他出于何心,为何要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子佩,你留下,陆娘把他带回去吧。”
陆娘看出了凤娘的异常,她小声问道:“那惩罚?”
“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要罚就罚我吧。”子佩什么时候对人呢么上心呢,竟然肯为了他受罚。然而凤娘没有那些心思去想这些事情,她现在需要子佩做一件大事。
“不必了,带他下去。”凤娘取出折扇敲了敲头,今日还真是多事之秋。
陆娘带走对子佩依依不舍的零露后,凤娘才用折扇抵在子佩肩膀上严肃的说道:“子佩,让他坠入的更快些吧,我想让他马上就在深渊之内。”
“为何如此着急?”
“.........久经磨砺方成精石,我怕他最后会接受不了。”
“你对他好的让我羡慕。”
凤娘一怔,这孩子在羡慕零露吗,她对零露这样在他眼里是宠爱吗?凤娘叹了口气,收了扇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子佩,我有一个秘密...守护百象国皇室。”
“什么?”子佩皱眉,他听不懂凤娘话中之意。
凤娘见四下也无他人,才悄声将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
百象国不知从何朝开始便有一个神秘组织,用来保护百象国皇室稳定,该组织由三个人组成,丞相、商人、老鸨。丞相的门徒会继续成为丞相,当老丞相挑选出他可信之人并交代任务,他就会上报给皇帝,而他挑选出来之人便会是下一个丞相人选,其他同理。丞相的任务很明显,在皇帝身边帮助他料理朝政。商人的任务是打通百象国与外界商贸,并呈报一些线索给丞相。老鸨看似低贱而不重要,这也是最让人想不到的地方,青楼的老鸨竟然是保护皇室的人员。老鸨的任务是在皇室遇到危难时给予掩护,而后护送到安全之地。看似凤娘只是个青楼老鸨,然而她在百象国有五百多处府邸可藏身,有许多人脉可用。百象国之所以强盛至今,大概就是这背后运行的程序太过强大吧。
而现在,新皇后明显威胁到了朝政,甚至会害了皇室,所以她要满怀仇恨的零露当上艺妓进入内围协助丞相与她通讯,并打压皇后。子佩不解,为何凤娘不选择他。其实凤娘本就培养他来当艺妓,或许是私心吧,在见到零露之后,她便想要子佩留在她身边。原本就是为了好控制才迫不得已选择子佩,现在有更好的人选,她当然愿意选择零露。
凤娘没给子佩解释,她不能告诉子佩,自己就是他的亲娘,从她接下保卫皇室的责任开始,她所作所为早已不由自主。
翠竹庭-左阁
子佩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发呆,蝼蚁在一旁插花,虽是奴隶,但在使用之前还是受了该有的教导。她的插花手艺还算不错,插出的花很美。现为春天,免不了蝴蝶乱舞,有几只不长眼的便入了左阁,蝼蚁拿着一只枯木要将那蝴蝶赶走,奈何有只不怕死的蝴蝶往子佩那飞去,蝼蚁见事已至此,心里惋惜却只能继续插花。
蝴蝶飞到子佩帐中,青色杂紫的纹路异常好看,可他偏不是好这的主,伸手便将其捏碎,支离破碎的翅膀,染上蝶粉的玉指,别样的美感。
“手脏了。”他说的轻描淡写,好似那从不是条生命。
蝼蚁放下手中的花枝,转身浸湿了帕子,惦着脚步走向子佩,见他伸出幔帐的手,小心翼翼的用帕子擦拭着。子佩另一只手敲打在床铺上,那是昨日刚学的拍子。不知想到何事,立马坐起身子,吓得蝼蚁四脚朝天跌在地。
“许久未见静姝了...蝼蚁,你去请零露,我在庭院门口等你们。”他笑着起身,每回见静姝心情就格外好,衣裳不必细致打理,面妆也无需考究,只管邋遢的去,静姝也不会埋怨。
子佩方到庭院门前,就见檀香庭的两位主从里面牵着手走出门,他本就是爱招惹别人的德行,见那两人自然少不得多嘴,便和人争吵起来。不过那两位似有别的事情,只与他匆匆结尾。他心思细腻,想起名唤如英的那位今夜****,许是二人不舍,寻了地界痴缠去。他掐了手指细算自己的时日,还有三年便是他****之日,想到此心情有些失落来。
“子佩。”
零露的声音清脆,好似女孩似得,等张开了,声音也会变粗。但青楼的兔子,可不许声线粗犷,她们自有一套法子,让兔子们的声音绵绵软软。零露这声音好听的很,子佩喜欢,便时常到他右阁的外面喊他名字,就会听到零露回道:“是子佩吗?”起先零露只需出门就可看见子佩,但子佩想多听他叫自己名字,于是变着法子的躲起来,听零露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