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记忆时起,我就跟着母亲一人生活。后来,渐渐大了,我听姥姥说,母亲和父亲离婚是因为父亲背叛了母亲。父亲有钱后,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鬼混,被母亲捉奸在床。父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都没阻挡住母亲离婚的决心。
母亲很有骨气,带我走时,没带走父亲一分钱。父亲想争夺我的抚养权。母亲反问他:“你这种在胭脂堆里打滚的男人,配当孩子的父亲吗?”
父亲哑口无言。终于撒手让我们离去。
母亲从卖盒饭开始,积累原始资本,一点点的,我们的生活好了起来。从小我就知道,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你就得比别人强。小时候的我单纯认为,比别人强就是拳头要比别人硬。
长得好是优势,活得好凭本事。
母亲给我的零花钱我都攒了起来。我找了一个武术高手做师傅。起初,他不肯收我。因为他问我:“你为什么要学武?”我回答:“我要保护我妈。打败那些欺负我们的人。”师傅说,我杂念太多,不肯收我。
那时,我虽然小,但是,我有一股执拗劲儿,就像现在静静躺在床上的昏睡的清颜。认准了一件事,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我跪在师傅门前,每天除了上学时间,我的任务就是在他门前下跪。
一天,下了瓢泼大雨,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铜钱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就像是一把把利剑,疼得我咬着牙,还瑟瑟发抖。突然,一个惊雷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炸开。我甚至看见了那束幽兰的光。老师告诉过我们,下雨天不能在外边玩耍,免得被雷电击中。即便明白这个道理,我也没躲开,就是明知有生命危险,我也要跪在这里。我的目地就是让师傅收下我。
也许是我的执拗和诚意感动了师傅,亦或是师傅真怕雷电击中我,摊上人命官司,他怕难以说清,反正,那场雨后,他收我为徒。
师傅语重心长对我说:“打败别人靠的不是拳头,而是脑子。”师傅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头。师傅的话让我牢牢记在心。
事实证明,我并没让师傅失望。师傅是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属于那种隐居类型的。他开办武术学校单纯是为了填饱肚子。说白了,他就是糊弄那些徒弟,要口饭吃而已。对那些用功的,好学上进的,他就给开点儿小灶,对那些拿着父母的钱到这里混日子的,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师傅是不同的。他说我孝心可嘉,并且,我天赋异禀,骨骼奇佳,适合学武。于是,师傅倾囊而授,可以说,我榨干了师傅身上所有的技能。我凭着自己的本事在社会上拉拢了一帮小青年,他们有比我年纪小的,也有比我年纪大的,但是,我本事比他们强,所以,他们都恭恭敬敬称我为:“大哥”。我有了自己的势力,我能保护母亲。母亲开了一家连锁快餐店,多年来,都安然无虞。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好多年。
突然,某一年的某一天,那个我名义上的父亲找到了我们母子,他让我回去接管他的事业。我不去。母亲劝我说,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
我冷笑,他幸亏只有我这么一根独苗,若是他胆敢跟别的女人生出第二个,我就把他们全都弄死。
在母亲痛哭流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百般劝说下,我跟那个男人回到了他的家。许是他觉得有愧与我和我的母亲,所以,他格外纵容我。
实际上,在这个家,我就是太上皇。我只混了个本科毕业,没再深造,就开始参与严氏企业的管理。
渐渐的,父亲身体不好,我就鲸吞蚕食,一点点把大权掌握倒了自己手中。可是,没多久,我母亲就去世了。
也许她就等着这一天,等着我回归严家,成为严家的一份子。她郁结多年,在我顺利回归后,她却撒手人寰。母亲去世的那一刻,我终于感悟到,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
好在,母亲在去世前,见到了她未来的儿媳,她叫慕清秋。
提起慕清秋,就得先说说我。我不是一个好人,更不是一个好男人。从二十岁起,我就有女人。但是,那与爱情无关,存是发泄生理欲望。我不相信爱情。
据说母亲与父亲就是一见钟情,结果如何?还不是黯然收场?我想,等我的孩子们长大了以后,我就告诉他们,不要相信一见钟情。如果你对那个人一见钟情,那么,你要耐心地再看他(她)第二眼。
也许,看过第二眼,就能冷静下来。
我与慕清秋相识,因为一夜情。我不是好人,但是,我也不欺负良家妇女,我不碰处,不泡良,找女人就要找那种专做这行的女人。
那天晚上,当我发现慕清秋是处女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很生气,把老板找来,老板也解释不清楚。
后来,慕清秋跪在我面前,说她想赚钱,她有个妹妹要养活。我在社会上混了好多年,对她的说辞已经免疫,那些出来赚钱的小姐们百分之八十说自己家境如何贫困,或是家里有人得了重病,给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找各种借口。但是,我已经把人家的清白给毁了,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于是,我娶了她。
在决定娶她之前,我先把她带到母亲面前,这么多年,母亲走过的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她看人比我要准。
母亲见了慕清秋后,跟她很投缘,说她是个正经女孩。于是,我就娶了她。在举行婚礼前,我见到了慕清秋的妹妹,慕清颜。
那时,她才十多岁,还在念书。我的婚礼上,她的娘家人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后来,慕清秋跟我说了她家的情况,我也表示理解。
慕清秋是个好女人,她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持家这一套很在行。她把我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虽然我不爱她,但是,她是我的妻子,我不能亏待她。我唯一能补偿她的就是给她钱,给她买衣服,买首饰,买车子。
任何一个家庭都有矛盾,何况是严家这样的家庭。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慕清秋出车祸去世后我才意识到了。我意识到,以前,我只满足了她物质上的需要,却忽视了她心里上的需求。我对她多有愧疚。
慕清颜在墓地上给了我两巴掌,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当时差一点儿一掌劈了她。在那关键时刻,我突然想起了母亲生前说过的话。
她说:“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打的。”
母亲说这话是有缘由的。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就有女生给我写情书,我不爱搭理她们。可是,她们蹬鼻子上脸,一次,几个女生把我堵在胡同里,纠缠不休。我一气之下就打了她们。结果,我被校长找到办公室谈话,把母亲也找来了。在回家的路上,母亲就跟我说了那句话。
自始至终,母亲没批评我一句,但是,言谈中,我还是意识到我错了。从那以后,我从来没对女人动过粗,那次是唯一的一次。
所以,当慕清颜打我的时候,我本能地要还击,这是我身体防御机制的本能反应。我听得自己骨节攥得咯咯直响,却没出手,我忍了。
看她梨花带雨,满脸泪痕的样子,我无法狠心还手。小时候,她们姐妹相依为命,比当年我和母亲还艰难。
如果,慕清秋还活着,慕清颜以后回来,还有个家。如今,家没了,她发泄一下也是正常。
慕清颜打了我两巴掌跑了,孩子们也追了下去。
我让人把我新认识的女人送走,既然慕清颜无法接受她,那就以后再说吧。本想给孩子找个后妈,让她代替忙碌的我照顾我的一双儿女,却被慕清颜的两巴掌打泡汤了。
人都走了,我站在慕清秋墓旁,好久。直到八虎喊我,我才意识到,我在这里已经占了多半天了。
我和韩正联系,买了一些饭菜给慕清颜送过去。我想与她当面沟通一下。可是,我没料到,她情绪反应竟是那么激烈。甚至有些斯歇底里。她恨我入骨。
她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豹子,明知斗不过猎人,可仍旧拼死一搏,决不放弃。那个样子像极了我小时候,我不得不钦佩她。她若是一个男孩儿,定会更有作为。
跟我不停激烈争吵,她竟然脸色突变!我意识到不好时,她跑进了卫生间。我亲眼看着她把一口鲜血吐在玻璃镜上。
吐完后,她还一脸轻松,继续找话嘲讽我,骂我。她明知道如果我翻脸,她定会吃亏,她斗不过我的。可是,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让我甚为担忧。
那时,我心里一震。她不是真的想不开,以命相拼吧?
如果,她真的有个好歹,我怎么跟去世的慕清秋交代?我没照顾好自己的妻子,难道还要小姨子也去陪葬吗?
慕清颜言辞越来越刻薄刁钻,她真的没把我放在眼里。女人几乎各个怕我,就连慕清秋也是。我若一板着脸,她就一直不敢跟我说话。
那些曾经陪我睡的女人也是。她们各个小心翼翼伺候我这个金主。当然拿到钱后,她们背后说我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慕清颜她什么都不怕。
陈伯伯来给她把脉来了。陈伯伯可是本埠最著名的老中医,一般人请不动他。可是,慕清颜竟然不知好歹,任我怎么劝说,她都不听话。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把她劈昏。
好在,没什么大事,陈伯伯开了几幅草药就走了。陈伯伯临走的时候说,他这药只能帮着调血归经,而心病还得心药医。
吐血是第一次她睡得那么昏沉。
岳父去世,这是她第二次睡得沉,昏迷不醒。我真怕她就这么一睡不醒。我知道,岳父的去世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岳父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我听得真切。当时,我就站在她身边。
她一连三夜守在灵棚里,心里应该是对岳父愧疚,所以,她一那种悲伤的方式折磨自己,让自己最后一次在父亲面前尽孝,她似乎想把这二十多年的孝心弥补上。
她的脸色越老越差,嘴唇开始干裂,眼里充满血丝。那双纤长凝脂般的手在这几天里瘦的只剩下透明的肉皮站在手背上。我不能劝她什么。她最后一次在父亲面前尽孝,我又能说什么?只有成全。
要是预先料到她能高烧昏迷,我一定会制止她。
她一睡就是四天。每天靠点滴维持着。若不是她生命体征正常,我真担心她就那么离我去了。她昏迷的几天,我都跟她住在一张床上,如今,我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顾及不了别人的目光了。夜里,我将房间的灯开得亮亮的,我生拍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表情。
我睡不踏实。醒来就要看看她,摸摸她的呼吸。确定她呼吸还在,我就长吁一口气。
她在梦里一直流泪,不停流泪。如果不是我在身边陪着她,我还以为她在装睡。因为我不相信,睡着的人还能哭得如此凄惨,让人如此心疼。
她嘴里不停地喊着“姐”,让我这个心肠早已坚硬如石的人也肝肠寸断。
我抱着她的肩,把唇伏在她耳边,小声跟她说:“颜颜,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然,你姐的在天之灵会担心的。你不想让她担心,是不是?还有欢欢和乐乐,他们都离不开你。你不让我找女人结婚照顾他们,那就只好你来照顾。”
我不知是我的话起来作用,还是她真的哭累了,没一会儿功夫,她竟然安静下来,呼吸均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