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严谨起来的很早，他是早班飞机。洗漱完毕下楼吃饭，然后，有些不放心，又翻身上楼，见慕清颜还在睡，他弯腰帮她掖了掖被角。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闭着眼的人出声了。
“严谨，我想亲亲你。”
严谨怔忪一下，随即眼底闪过笑意。他弯下腰，现在她还红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将脸移开寸许。
慕清颜没亲下去，而是望着他，伸手在他浓黑的发丝里划过。
“严谨，我觉得姐姐的车祸跟李顺华有关系。你说，她是不是还会伤害欢欢和乐乐？”她能做的就是最后一次提示他，让他对李顺华多加防范。
她不想追究姐姐的车祸了，可是，他至少得保证两个孩子的安全。不然，姐姐和父亲以及她的牺牲又有何用？
“你就安心养好身体，其他的交给我处理。相信我！”严谨不想让她心情沉重，故意板起脸。
慕清颜伸手环住他脖子，将他拉近自己，送上自己的唇，在他唇上辗转片刻。
严谨浑身燥热，他气息开始粗重。这丫头从没主动这么跟他亲昵过，突然来这一下，他有些承受不住。
在理智丧失前，他推开她，伸手捏了一下她耳垂。“乖乖的养身体。嗯？”
慕清颜乖巧点点头。
严谨走了。到了B市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他往家拨了一个电话，问慕清颜的情况。刘嫂说。安小姐来找她，二人出去溜达了。
中午到时候，他再次想往家里打电话，韩正的电话进来了。他声音焦急，天似乎塌了下来。
“严总，二小姐在妇产医院做了人流手术！”
“嘭”的一声，严谨觉得天塌了。
他包了一家专机飞回去。早有韩正开车等着他。
见老板的脸铁青，唇也铁青，手紧攥成拳，身子微微发抖。
韩正小声，用尽量不影响严谨情绪的声音汇报：“凑巧了，七郎去医院看亲戚，就在走廊里看见二小姐从手术室里出来，住进了病房。那时，一切都晚了。”
严谨大口大口喘着气，气重如牛。
慕清颜觉得小腹处空空的，还有丝丝的绞痛，手臂上，一滴滴药液流进血管。
安澜去买午饭了。
门嘭地被撞开。
严谨气势汹汹闯了进来。他瞪着她，恶狠狠的。
慕清颜眨了眨眼，不清楚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不是说晚上回来么。不过，什么时候回来已经不重要了。她想做的事已经做了，以后，跟他没关系了。
她不说话。
严谨也不说话，就那么瞪着，眼珠子通红，额上青筋突起，胸膛剧烈起伏。
终于，他先开口了。
“慕清颜，给我一个合理解释！”他压下心里的愤怒，声音冰冷，能冻死人。他希望她能说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他信服。
他不想冤枉她。可是，联想起今晨的一切，他又觉得，她是有预谋的。
“没有解释。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更不想跟你在一起。如果你非得要解释，这就是我的解释。”慕清颜很平静，出奇的平静。
“慕清颜，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严谨不顾一切冲上前来，一把扯掉她手臂上的针管，双手掐住她脖子，眼里的怒火可以燎原。
“你怎么那么心狠？嗯？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再过几个月，他会叫你妈妈，会跟欢欢乐乐一样可爱，会围在你膝边玩耍。你怎么忍心把他拿掉？你蛇蝎心肠？啊？你说，你怎么那么心狠？我是不是该把你掐死，让你去陪我的孩子？”严谨狠劲儿掐着慕清颜脖子，眼看着几个指印显现在白皙的脖颈上。
慕清颜一动不动，不挣扎，也不说话。他大手扼住她喉咙的时候，她就闭上了眼。
如果死，能让这个男人消除恨意，那么她就去死。有时候，活着比死了需要更大的勇气。
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去那边看见姐姐，看见爸爸，还看看她未能谋面的孩子。
那边，她的亲人有三个，这边，她的亲人有两个。所以，还是那边人多，那边热闹，她想跟他们在一起。
看见姐姐时，她会跟她道歉赎罪，原谅她的幼稚和冲动；她也会跟爸爸解释，她不是传说中的狐狸精和小三，她被人下药了，她在没意识的时候跟姐夫发生了那样的事。
她会用接下来的时光乞求他们的谅解。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慕清颜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就要飞了起来。她听不见严谨说什么，却能感觉到他掐住自己喉咙的手在颤抖，还有血管的脉动。
身子越来越轻，眼前出现一片白光。姐姐和爸爸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他们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粉嘟嘟的，跟画里走出来似的，她正朝着自己招手。“妈妈……”她喊。
慕清颜流下眼泪来。孩子，妈妈很快就来看你……她在心里说。
“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是杀人！”一道女声大喝起来，劈了啪啦几声巨响后，慕清颜只觉得喉头一松，一股空气涌了进来。她被呛得咳嗽起来。
“滚，你们滚！”
慕清颜睁开眼，安澜站在床边，小心翼翼替她捋着胸口，“没事吧？颜？”
见朋友眼底担忧的眼神，慕清颜大口呼吸几口空气后笑着摇头。
严谨身上全是豆浆，还有一碗鸡蛋羹，都是安澜砸上去的。刚进屋，就见一个男人掐着朋友的脖子，任谁也冷静不了。
看着严谨的狼狈，安澜冷笑。
“严总，别在这里撒泼，影响你形象，知道吗？要是有那个精力，不如把自己老婆车祸的案子好好查查。至少让逝去的人瞑目。在这里发飙，算你什么能耐？一个连老婆都保护不好的人，有什么权利和立场留在这里？滚！”
严谨紧抿着唇，目光阴鸷盯着病床上的慕清颜，一词一句狠狠说道：“这么恶毒的女人，不配做母亲！”
然后，扬长而去。
病房门被摔得山响，等安静下来，安澜唤来护士又将点滴扎上。
“后悔吗？”安澜同情地问。
慕清颜摇头。泪水终于涌了出来。
“我和他不会有结果的。自从那夜的事后，我一直举得对不起地下的姐姐。可是，我掩耳盗铃，安慰自己说那是醉酒，还被人下了药。还乞求姐姐在天有灵，原谅我。可是，当欢欢用那种怨恨的眼神指责我的时候，我才觉得，那些自欺欺人的理由都那么可笑。孩子的不理解，对姐姐的愧疚，这些东西会一辈子横亘在我们中间。我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所谓的幸福去伤害姐姐和孩子。”
安澜紧紧握住她的手，实事求是说道：“其实，你姐若是在天有灵，应该希望你过得好。站在我的立场上来说，你跟严谨在一起是最合适的，因为你不会虐待两个孩子，我想你姐姐也应该支持你跟严谨在一起。”
慕清颜摇头。“我不会让孩子受一点儿委屈。姐姐没了，我这个小姨怎么忍心让他们受委屈？孩子无法接受我跟他在一起，我就不在一起。如果再生出个孩子来，欢欢和乐乐会怎么想？小孩子是最敏感的，我自己的孩子出世，欢欢和乐乐就会觉得他们成了弃儿。
我也有继母，我知道那种感觉。我总觉得爸爸弟弟和继母是一家人，我和姐姐是外人。你说，我怎么会让这种事再发生在欢欢和乐乐身上？”
安澜叹息一声，沉默一会儿，心疼问：“你不爱严谨？你们在一个屋檐下一年多，我不信你对他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爱跟在一起是两码事。”慕清颜低头揪着被子，默默流泪。
安澜沉默一会儿说，“我跟严谨在酒会上接触几次，只要谈起你，严谨冰冷的眼里开始有暖意。他还问起过你在航空公司里的工作生活情况。这种事都是旁观者清。我觉得他对你的感情不一般。”
“什么一般不一般的，其实，这个世界，没了谁，都照样活。”慕清颜沉沉叹气一声，想起自己房子的事问她：“帮我还贷款的事别忘了。”
慕清颜想把从严谨手里买来的房子卖了，然后，把欠严谨的钱换上，之后，自己用余钱到偏僻一点的小区买一个一室一厅的。而卖房子要先还贷款，她自己没钱，只好让安澜帮着倒一下短。
“我办事你放心。现在我是担忧你和严谨的事，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以后可怎么办？”
“凉拌！”慕清颜自嘲一笑，“路归路桥归桥。至于孩子们，我会去学校偷偷看他们的。”
即使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即使她孤单一生，她也要好好活着。
为了姐姐，为了父亲。还有那两个小小的孩子。慕清颜决定离开，远远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长大，结婚生子。
阳光总会驱散阴云。
慕清颜在家里休息半个月后，终于接到一家银行的面试通知。早就说要面试的，不知为何拖到现在。
她不介意这些，她现在急需一份工作。身子有些虚，还是坚持去了。
坐在她对面的主考官有三位。其中一位是外籍人士。那人开口就用流利的英语提问：“慕小姐对大堂经理岗位职责和权限了解多少？”
她怔了一下。临来之前她做了很多准备，万万没想到会用英语提问。这是一家国有银行，不是应该说汉语吗。
慌乱是一时的，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思索几秒，微笑着用英语回答：“大堂经理岗位职责和权限有一下几点：（一）服务管理。严格按照贵行服务工作规则和大堂经理服务工作实施方案的规定，协助网点负责人对本网点的优质服务情况进行管理和督导，及时纠正违反规范化服务标准的现象。
（二）迎送客户。热情、文明地对进出网点的客户迎来送往，从客户进门时起，大堂经理应主动迎接客户，询问客户需求，对客户进行相应的业务引导。
（三）业务咨询。热情、诚恳、耐心、准确地解答客户的业务咨询。
（四）差别服务。识别高、低端客户，为优质客户提供贵宾服务，为一般客户提供基础服务。
（五）产品推介……”
一开始，她有些紧张，以前她学的是旅游外语，因为爱好，涉猎了很多其他方面的知识。又因为跟严谨一起一年多，家里有很多英文财经方面的报纸，没事的时候她也跟着随意地翻看。那时候，无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对他多些了解。
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那时无意中涉猎的知识竟然子今天派上了用场。开始时个别词出现结巴，当看见对面考官眼里的探究变成惊讶、不可思议，然后频频点头，她更冷静了，接下来的阐述更加清晰有条理，就连个别晦涩的英语单词也流畅脱口，不再卡住。
听完她的回答，那外籍人士冲着身边的另一个中方考官点点头，眼里是赞许。
于是，另一个考官开始用汉语问她：“如果你被应聘成了一名大堂经理，有客户无理取闹怎么办？”
这个问题对慕清颜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原来当空姐的时候常遇到这种状况，她结合自己工作的实际经验，从情绪冷静，倾听客户意见，找出合适的解决办法三点阐述，完毕后，几个考官再次点头，眼里都露出了微笑。
从面试考场出来，她还有些兴奋。听别的面试者说要问五个到七个问题，而她只问了三个。最后一个问题考官问她：“你觉得能被录用吗？”她笑着点头回答：“我有信心被录用，因为我从三位尊敬的考官眼里看到了对我的赞许和肯定。”
然后，那三位考官都笑了，告诉她回去等通知。
这一天，慕清颜觉得生活重新焕发生机，身上有无穷的力气。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好的，会越来越好。
她攥紧双拳，鼓励自己：慕清颜，加油！
因为兴奋，也因为自爱屋子里憋久了，难得出来一趟，今天又阳光明媚，空气里连一丝风斗没有。她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所私立学校前。
那是欢欢和乐乐的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