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浑身一震。
嬴政醒了?扶苏来不及多想,而今始皇身体几乎是虚弱到了极点。而偏生皇帐又是这种刀兵厮杀的境况里,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保证对始皇的治疗。
既然如此,那么唯一的解释,那便是回光返照了!
扶苏快走几乎都要赶得上跑了,很快便在皇帐的寝宫之内见到了而今清叟削骨的嬴政。
扶苏忽然一股子悲从中来的感觉,看着始皇缓缓转头过来看向自己,猛然冲过去却是大拜而下:“父皇……”扶苏忽然想到了后世自己祖父过世时的形容,当是何其相似的悲怆?
扶苏到了这个世界,并未有过几个长辈照顾。那些皇兄皇妹扶苏看到的除了讨好,艳羡,嫉恨之外并没有看到多少感情的成分。反倒是这个看似最为严苛的父皇,对扶苏实际上颇多爱护之意。
作为扶苏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血亲长辈,虽说每时想起嬴政对扶苏的“打压”。扶苏说心中不忿,那是肯定的。但仔细想想,扶苏却又感受到了嬴政对他的一番爱护。
扶苏自从来到这个时间已经差不多有三年的时间了。三年,从一个全无实权的皇长子成为帝国北疆的重要帅臣,帐下子民百万,兵马数万。发展到这里,没有嬴政的暗自回护哪里会有?
光是一条大秦的军权的严防死守就不可能让扶苏拥有一支完全嫡系的军队,要知道,而今扶苏实际上掌握的兵马可是有三万之数的。更别提蒙恬蒙毅这对兄弟就是嬴政自己塞给扶苏留作的辅国大臣!
蒙恬是当时第一帅臣,蒙毅是扶苏身边最为信任的侍卫官。光是这一桩,扶苏就不该对嬴政怀有什么怨恨!毕竟,胡亥也是他的孩子。宠爱幼子,是父母之通病。
而此刻,嬴政将要大行归天了。扶苏心中还能对这个父亲有何怨恨吗?
看着始皇消瘦的面容,扶苏诺诺无言。忍住了眼角的湿润,颤声道:“父皇……”
两次呼喊,终于让目光有些浑噩的嬴政凝眸看向了这个跪在床榻之下的扶苏。看着扶苏英武挺拔的样子,嬴政笑了艰难地想要开口,此刻李左车忽然端出一碗药汤,扶苏心中感激,连忙给嬴政喂下。
嬴政这才觉得喉咙舒爽了许多,开口也不那么艰涩了,看着扶苏的这样悲切的模样,微微摇头道:“你总是温文尔雅之姿,学坏了那群儒生。今天,戎装甚佳,这才是我嬴政的儿子!”
扶苏心中一片酸楚,用力点头。有些颤音道:“父皇,我护您出去。外面我还有兵马数千,等到了临淄,为父皇延请名医!”
嬴政轻叹一口气,面上病态地呈现了一片潮红。扶苏见此,心中猛然下沉。嬴政却不觉得有何不妙,强自撑起身体,看着扶苏嘴唇动了动,又是笑笑:“我嬴政,自幼便杀过叛贼,诛过血亲。原本以为对这生死也看得淡了,不想,还是和常人一样。枉我寻那仙药害得朝政倾覆,兄弟睨墙……”
说了这么多,嬴政竟然不感觉有何苦累。似乎还来了兴致,神采飞扬:“我嬴政生于赵,长于秦。13岁诛嫪毐正朝纲,自亲政起远交近攻,合纵连横攻伐六国,至二十六年遂得天下一统。开千古未有之伟业,遂至一代帝王,手创皇朝。此生,于国事无憾矣。”
这一刻,扶苏似乎也想到了这个老男人身上那一幕幕令人心颤的伟业。大秦,这个西陲偏远小国,一步步成长为天下大国。最终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完成了一统天下的使命,成为了万民顶礼膜拜的帝王!
光是想一想,这该是怎样的伟业。怎样令人心潮澎湃的事迹,而扶苏,却要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千古传扬的帝王陨落。更让扶苏心伤的,这名帝王是他的父亲!
有感于嬴政那震慑古今的霸气,却要心伤无尽为他生命流逝感到一股股无力。
“唯一无憾的,便是这皇位之传承。”嬴政轻轻叹了一口气,扶苏却感觉到嬴政的生命正在飞快流逝。
嬴政慈爱地看着扶苏,轻声道:“我看错了赵高,却还好有一个赢忠。”说着,赢忠此刻高高捧起一卷明黄色锦帛!
嬴政支起身子,扶苏连忙过去搀扶,却不想被嬴政打开:“过去!”
帝王虽老,威势依旧无双。
扶苏深吸一口气,端端正正地拜在嬴政榻前。
嬴政扫了一眼在场的赢忠、伏承、李左车、羊牟,声音沉郁:“大秦皇帝嬴政,今日兹命赢扶苏为大秦皇太子,监国,禀军国大事!”
赢忠轻声道:“皇太子殿下,接旨吧。”
扶苏颤颤巍巍接下圣旨,忽然举手发誓道:“我,大秦皇太子扶苏。今日在此盟誓,若为秦皇,但有一天在世,定兢兢业业,不负父皇所托。否则,天弃之!”
秦始皇嬴政满意地看了一眼,忽然间眼神一阵涣散。当扶苏扑上去的时候,鼻息早已没了踪迹,而胸间也再无跳动。
李左车在一旁提醒道:“殿下,帐外尚有千万兵。”
意思就是扶苏此刻可不要犯傻啊!
扶苏摆摆手,道:“羊牟何在?”
羊牟猛然立正,如同一支蓄势待发的标枪:“青龙营可堪用否?”
羊牟面色涨红,高喝道:“不惜死战!”
扶苏抽出腰间寒芒锋锐的配件,冷声道:“全军集结,护着陛下灵柩,给我送到行朝去!”
赢忠猛然色变,道:“陛下,前方正有楚贼!”
扶苏冷哼一声:“那就击溃楚贼!”
赢忠狠狠一咬牙,而今扶苏的身份再也不是一个轻飘飘的皇长子了。他是大秦皇储皇太子殿下,是监国,禀军国大事的重臣。一旦完成手续u,扶苏就能从皇储化身成为皇帝!自然,赢忠这个宿卫统帅是不能违逆扶苏命令的!
“来人,抬起陛下的灵柩。为陛下,杀到行朝去!”赢忠神色凝然,眼中带着的颜色似乎依然看透了身死。
嘭……一根响箭,猛然从御帐之中升起。
项羽杀得正是激烈,刚才,心中腻烦的项羽突然不顾前面秦军的重重“挽留”。直回后阵,一干长戟划向这群岭南军士,当下便斩杀掉了几名冲得最猛的军士。
然而,这群岭南军似乎也变了脾性。竟然根本不合项羽“黏糊”,项羽一冲杀过去,来的不是齐齐围殴,反而是一沾就退,根本不和项羽硬来。原本项羽也是有办法的,可手下四百余精锐都被胡亥死命拖住,根本没有帮手过来施展。搞的项羽根本不能杀个痛快,杀个威风,精力却在两边来回打转之中逐渐消磨。
施卒心中不住地高飞又猛然落回心中,只好项羽一冲过来,施卒心中便是惊骇非常小心地躲避着项羽的虎威。而今,忽然看到御帐之中的响箭。心中大松一口气,连忙高声道:“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桑诚张开惊讶无比,看着这群岭南军忽然之间冒出一口流利的土匪用语。这撤退的套路,更是和那群土匪强人别无二致。难道,岭南军明里暗里还干着土匪的勾当?
桑诚还未反应过来,这坚守到底的两百余岭南军顷刻之间就扯了干净。
“坑爹啊!”若是胡亥知道这个词,肯定会这般说道。
但胡亥来不及去想这些细枝末节了,吞了口唾沫,胡亥看到了项羽凶神恶煞能小儿止啼的面容,手中一紧身上的甲具。看着失去菊花之忧的项羽用更加疯狂的进攻冲了过来。
而正当此时,胡亥身后的寨门忽然之间又是一声惊响。数百彪汉护着一个棺木冲出,而当先,赫然便是孝服的扶苏。以及身边清一色孝服的将士,赢忠、伏承、李左车、羊牟分出数路冲杀而来。
胡亥面色一白,忽然翻身上了身边的一匹属于传令兵的骏马,怒喝道:“冲出去,快护着我冲出去!”
战局在胡亥撤退的时候出现了重大转折。扶苏亲冒箭矢,带着麾下精锐直冲项家精锐。
而此刻,扶苏平日训练的小阵法发挥了重大的作用。扶苏以一个个伍为作战单位,一人持矛,一人持戟,一人持弓或者拿狼牙大棒,一人居中持剑指挥,最后一人则全身重甲,披坚执锐充当主力。
这样扶苏借鉴戚太保鸳鸯阵所成的小阵法在混战之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在混乱的近战之中,将领的个人勇武得到了极大的发散。因为项羽一人之勇武,只能算作新丁嫩兵的五百项家精锐杀得行宫处血流成河,横冲直撞之下胡亥明明手握重兵,有至少四倍的精锐,却还是被打得苦苦维持。直到扶苏奇兵突起,两三百山越营轮流上阵这才维持了胡亥不败的局面。
但若是将胡亥换成扶苏,却绝不会如此。扶苏近战武艺算不得高明,却绝对不畏战。身边数十顶尖高手环绕的扶苏根本不虞战场凶险,有道是无畏之人才能勇往直前。
扶苏若是瞻前顾后,根本就不会来东南之地。
“击溃楚贼,护陛下灵柩至行朝!”扶苏手中长枪飞舞,高喝之时顺手斩杀了两个漏进来的项家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