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离所作所为自然是令人愤怒的背叛者,永远是令人不耻的。
但这个世上也永远不缺乏自以为是,自以为聪明的人。很显然,长城军团内并不缺乏那些敢于冒险一搏,求得富贵的人物。此次夜袭,规模不大,袭击的人战斗意志也并不是十分坚定。
几次强硬反击便让夜袭之人悻悻而退,但樊篱知道,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翌日清晨,当扶苏刚刚离开肤施城,带兵北上的时候,这个距离肤施不过百里的小城外已经战火连天。
身为骑兵部队,樊篱很是干脆地放弃了营地。所有轻伤兵带伤继续战斗,不能移动的伤兵则被樊篱交给了一部一支拦截樊篱后路,却并不进攻的部队。具是长城军团共根同源,对方并未拒绝,实际上说不定他属下就有亲友在这些伤兵之中。
至于死者,那是战后的事情了。
四千余骑士列阵出营,从天空上往下看。一片黑色的人头涌动,樊篱的背后也就是东方,远远环绕的黑线严正以待。而正西方以及西北西南几个方向,万余人徐徐走来。
还余下四曲战力的王家军材官步履稳健,阵列不乱,冲向王离。其后,是三千余满眼仇恨的王离亲卫军,王离不喜骑军,觉得这只能当做一个移动箭阵来使用,至多,也就拦截,袭扰上作用大些。
故而,便是亲卫军中有四千编制的骑军,也是并不大看上眼。
军人都是骄傲的,被选入亲卫军的精锐自然也是骄傲的。这些骄傲的将卒们要证明自己的勇武,这些,最好的办法就是敌人的头颅。
阵列最前方的军官拔出了手上的宝剑,这名军官很用勇气,也级别不低。当先走向前方,阵列在行走之中不断被基层军团调整,万余精悍之辈围向樊篱这支残军,还有数万蠢蠢欲动,想要摄取战功的墙头草。
樊篱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无论如何,他为蒙恬牵制了至少三万人的敌军。
看着前方的涌来的军阵,樊篱抽出佩剑,剑指天:“将士们!”
“我们随同大帅,北征数年,披荆斩棘,无惧艰险。最终,克匈奴夷狄,杀西贼无数。终成如此大功,我辈,为大秦男儿无愧!”樊篱声音高亢,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瞬间,所有蒙家军精骑挺直脊梁。
“今天。这群叛徒,曾经与我们一起并肩战斗的叛徒投降了那些帝国的奸人。他们背叛了我们战斗的信仰,他们抛弃了作为军人的荣誉。告诉我,将士们,你们要怎么做?”樊篱此声,带着冲天的煞气,穿想四周,传向三万涌来的敌人!
“杀,杀,杀!”简单的词汇,从四千余蒙家军将士口中发出,战斗的信仰,军人的荣誉。对国家的忠诚,对大秦男儿自傲。让每一个人吼出这几字,都似乎能爆发出冲天的杀气!
“让我们,用剑与戟,为帝国,杀出一个朗朗乾坤!”樊篱抽出宝剑,噌的声音传向四周,每一个将士都抽出手中的武器,指向苍天:“杀啊!”
“冲啊!”
四千骑军,用他们不熟悉,却充满激情,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斗方式冲向他们的敌人。
王家军的将官们神色严肃,每一个王家军士卒都握紧了手上的武器。六千余材官稳住阵列,一个个盾牌林立起来,一个个力士顶住盾牌,紧握短戈。一个个将士手持秦戟,架在前面战士的肩上,抵住秦戟,准备迎接最先到来的风暴。
数不尽的弩机开始上弦,无数的箭支开始搭在弓弦之上,一个个箭头,直指苍穹,最后将要射杀他们前方的敌人。
四千余骑,分列在苍茫的草原之上,横着摆开数千步的蒙家骑军开始加速。短短不过千步的战场距离上,大地开始咆哮。地上传来的颤抖声告诉每一个人,大战,即将来临!
“战吧!”大战来临,王家军材官裨将看着樊篱,冷冷的目光似乎要将樊篱钉死在旗帜之上。
地面的颤抖展示着四千余骑士尽情冲锋后带来的威力,庞大的冲击力带着无力伦比的力量将材官阵列几乎砸碎得四分五裂。最前方一片血雾飞舞,口吐鲜血的材官们被蒙家骑士尽情斩杀,后来不断涌入的士卒弥补着缺口。
但樊篱已经决定决死一搏!
“投枪放!”樊篱抢了传令兵的职司,数千余一直舍不得用的投枪将要投放到王家军的阵列上。
手指粗大的头像不似箭支那般轻易躲避,即使能够用盾牌防御,但体积更大的投枪带着锋锐往往能够在强大的动能下击碎盾牌,杀死敌人。
数百柄投枪嗡嗡地投向敌阵,誓死冲上材官阵列的蒙家军再无保留,一个个凶悍地骑士不要命地斩杀地上的材官。无视林立刺杀而来的秦戟,无视一个个危险。
无数地材官拼了命地想要去补上缺口,但疯狂的蒙家军再无保留之下,无情地被撕裂越大。
终于,疯狂的蒙家军在最后一波投枪的射杀下破开了防线。
整个被洞穿的材官阵列上缺口越来越大,四千余蒙家骑军不要命地涌入进去,不断地撕裂材官的阵列。即便是王家军奋勇地试图弥补缺口,但在蒙家军悍勇地斩杀下依旧成了徒劳。
“还不快上去,难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懦夫,身为骑士,不敢和同为骑士的蒙家军战斗吗?”材官裨将愤怒地指责王家军的亲卫。
被骂的面红耳赤的骑军校尉狠狠对视了一眼,起身高喝:“亲卫军骑士,战斗!”
三千骑军终于投入了战场,这支一直以来在外面游走拦截的骑军自从初战大败后终于有了雪耻的机会。三千骑军,重新杀向了曾经失败过的敌人。
但樊篱根本无惧。
王离不喜骑军,更是没有在骑军之上下过大工夫。拼死近战的王家军根本就不能适应这样疯狂的冲锋、斩杀。两边来回厮杀,来回冲锋不住地借着骑军的高速动能将武器的锋锐加在敌人的身体之上。
这样的战斗方式让三千亲卫骑军投入之后并未挽回败局。
樊篱喜色更甚。
塔塔塔……均匀延绵的脚步声让所有人相继失色,原本一直按捺不动在四周徘徊的一部材官开始向这边进军而来。区区不过三百步,加速跑步不到一刻钟便能到来。
又是一个材官部的夹击!
樊篱面色大变,昨夜袭击而来的墙头草,竟然又杀了过来!樊篱怒视那群墙头草,看着整齐的阵列,悲愤不已:“杀!”
蒙家军的死命厮杀在这一部材官的投入下似乎成为终曲。
王家军的材官裨将神色大松,面上的喜色根本掩饰不住:“杀,冲过去,围杀过去。他们不行了,杀了樊篱,我为王帅报功!”
“喝……”
墙头草的加入让王家军材官士气大涨,便是被近战打得勉强维持的亲卫军骑军似乎也适应了下来,开始小幅度地反击。樊篱麾下只余下四千左右的骑军劣势难挽。
再如何强硬的冲杀似乎也只成了一支悲色终曲。
“苍天,难道要我大秦六千大好男儿,葬于奸贼手中吗?”樊篱双眼血泪奔涌,不知是杀了多少个回合。身边的将卒越来越少,已经只余下三千余了。又是一个千人队消失在冲杀之上。樊篱看着左近,叹息道:“将士们,是我樊篱无能,不能带你们回去了!”
“亲卫队!”樊篱高声大喝,稀稀落落,原本六百人编制的主将亲卫队只站出来了两百余人。战损率中,亲卫队居首:“我带亲卫殿后,所有将士自行突围吧!”
连樊篱自己,都对战胜没了把握!
“将军,末将行军入伍十数年,败则败矣,如何能抛下将帅士卒去苟活?末将麾下一千五百儿郎,而今存余不过八百,七百男儿生死不明。我如何能苟活,宁战死,勿偷生!”
“正是!将军,吾等大秦男儿,何曾惜死,宁战死,勿偷生!”
“宁战死,勿偷生!”
“宁战死,勿偷生!”
看着众将士齐声呼喝,樊篱鬓角霜白似乎也激动得要立了起来。看着这些可敬的战士,樊篱紧握手上缺口无数的宝剑,高举大喝:“宁战死!”
“勿偷生!”
“冲!”
三千余将士,一个个整理了一下身上残破脏乱的衣裳。抹了一把脸上遮掩了视线的鲜血,手持着秦戟,紧握住长矛。一个个低低伏在马背之上,看着已经逼近不过百步的,延绵数十层的敌军。
“大秦!”樊篱驱动战马,他即将发出冲锋的最终命令。
轰隆……轰隆……轰隆的马蹄声忽然让战场之上平静了起来,这至少上万战马踏在地上带来的声音让每一个人都是双眼瞪圆。樊篱以及樊篱麾下的蒙家精骑无喜无悲,他们面对的是极可能全军覆灭的战斗。
但王家军便不同了,每个人都在看着四处,每个人脑海之中划过数个名字,寻找着一个个友军。但不擅长骑军的王离军团何曾还有这个规模的骑军?
当所有人发愣时,满眼数百步的黑线终于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白衣亮甲,背负雕花宝弓,银枪摄人的扶苏当先跃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内。起身侧,三千余将士骑着马掌、马镫、高桥马鞍俱全的战马冲锋而来,原本慢腾腾的速度在见到如此多敌人之中渐渐提升。
而樊篱,将所有喜色迸发,高喝:“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