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伸出手掌,盛住雪片,良久,看它在掌心融化。
月怜薇后退几步,未复原脸容显得尤其苍白惨淡,眼神微闪,声音略带迟疑传来:“他,死了?”
无休目光愈加暗沉,仿似心已隐隐明白,只差最后一步确凿证实!
于雪中缓缓走近,掀袍蹲下探雪中之人脉息,意料之中,生气全无!
收回手藏于袖袍中,无休站起,唇边笑容渐渐变深,缓缓神色,眼风瞥向一边兀自紧张月怜薇,眸光变得极深,如渊水无底。
“如何?”微弱声线压不住心底惶恐,明显透出一丝不安。
看月怜薇如此紧张惶恐模样,无休终是肆意笑出,月怜薇一愕,很快明白笑中意味,眸子亦逐渐渗入欣喜,弯唇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月怜薇眼内隐见薄雾。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夜冷死了!他死了!随即转身,苍茫直视前方,嗓音带丝无法隐藏哭腔,以至声调微微沙哑:“夜冷死了,夜冷终于死了!”
无休猖狂笑声亦久久不绝,恍若悲鸣。他的任务,算完成了?!比自己预料中快很多!
突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最终在月怜薇心口生根发芽,顷刻间生长出血色妖花。
巨大黑影很快遮天蔽日,隐约可见一绝色女子立于墨黑羽翼上,寒风肆意吹乱她衣袍及秀发,手中弓箭已拉满,直指无休心脏位置。一双黑眸既不是怨,也不是恨,而像是一潭止水,分明定定看他,凉目却像穿透他身体,仿佛世上根本没有他这人似的。
无休脸色刹那苍白,目光惊疑不定,越发难以置信!很快调整心绪,仰头淡淡瞥向直指自己心脏,泛着凛冽寒光箭矢,冷笑一声:“公主难道不希望夜冷死?”
落子鸳却笑得异常妖艳,手中箭矢已然穿破冰冷空气,携带狠绝杀意射向无休!
无休冷下面孔,迅速拂袖侧身,堪堪与箭矢擦肩而过!来不及质问,耳边箭矢夹杂风声再次袭来,无休一跃,在半空旋转一周,方才落地!
巨大黑影渐渐消失,无休心下一沉,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回头正对上落子鸳冰窟窿似的瞳眸,惊恐之余,隐约见金钗在雪光映射下,耀眼夺目!
脖颈剧痛袭来,一时间,血色如烟花一般,在地面上四处散开,美丽如雾。
无休抚上流血脖颈,感受滚烫鲜血不停从指缝渗出,另一手快速封住穴道,以免失血过多!
落子鸳衣袍翻飞,掏出纯白手巾,将金钗一端猩红鲜血擦净,重新插入发中,笑容寡淡:“夜冷之命,何时轮到宵小之辈来取?!”
无休不语,只目光冷盯眼前女子,心下思索要不要继续交手,机会难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暗自运一股内力于掌心,无休面色淡淡道:“倘若亲自了结夜冷,怕是沾污公主衣袍!”
落子鸳弯了弯唇,露出似笑非笑神情,缓缓抬起右手,直指无休心口,“不自量力!”未待无休出掌,落子鸳将手一横,完美弧度扫过,顷刻间似有无形利刃,猛烈撞击无休心口,震出三丈之远!
口中一股逆流滚烫遏制不住,鲜血很快染透雪地,无休目光如飞刃一般扎进落子鸳眼底,心下虽惊骇,面上依旧淡漠道:“要杀便杀!”
落子鸳轻笑,朝无休走去,步子轻而缓,与无休尚有几步之隔便停下:“你替本公主杀了夜冷,虽说逾矩,但亦得到教训,速速离去吧!”
无休惊诧!这女人,竟轻而易举放过自己?!不过无休亦不是多事之人,自然不会过问缘由,识时务地艰难爬起,蹒跚背影很快消失于一片白茫中,唯留沾血脚印如朵朵红梅盛开,逐渐淡去。
仰起白皙脸孔,任由稀疏雪片覆于瞳中,而后化为冰凉水珠,聚于瞳眸,使空洞眼眸终于有灵动生气!
巨大黑影似与主人心有灵犀,紫色瞳眸微闪光芒,再次盘旋空中,不停发出类似悲恸哀鸣!
微微转身,目光落于雪中之人,落子鸳抿唇,只是那般站立,静默注视。
墨阎依旧在空中盘旋,巨大黑影交错划过落子鸳眼瞳,不知过了多久,落子鸳垂下眼睫,竟轻轻笑了起来。
缓步向夜冷方向行去,顾不得掀袍撩袖,直接半蹲在夜冷身侧,见其眉睫已染满雪粒,遥遥看去,眉睫已呈银白,若苍老之人!
思君令人老。
轻拂夜冷眉睫雪片,落子鸳面容上笼着一层薄薄笑容,那笑本该是暖的,却带着隐然可见悲悯:“夜冷,是否觉得太累?”
手指轻触夜冷墨发,指腹温热瞬间将冰雪融化,落子鸳收回手,目光被蛊惑般,无神盯着指尖水珠。
这种感觉,这种莫名其妙感觉,这种似曾相识感觉。
耳边幻听般,周围全是水流暗涌声音,在安静世界中,过于刺耳!
太过冰冷,太过安静,太过孤寂。
心底迅速涌出一丝奇异痛感,落子鸳眼里慢慢流露出悲哀神情,不堪重负般倒在夜冷身侧,秀发随意散开,笔直望向苍白天空。
原来天空也可以用“苍白”形容!
墨阎早已飞远,此刻,天地间似只剩落子鸳和夜冷两人。
闭上双眸,任由寒气透过衣袍渗入体内。传闻,人死时周身会渐渐冰冷,自己如此,也算是感受死亡过程么?
夜沼国。
白容勃然色变,异常愤怒盯着回禀之人:“你说什么?!只墨阎回来?!公主呢?!”
回禀之人额头已渗出冷汗,脸色苍白如纸,牙齿也在颤抖:“公,公主还,还没回来!”
白容冷笑一声,神色可怖至极:“公主未归,你回来干什么?!”这么说着,往日冰封眼神,骤地燃起可怕光芒,一掌狠劈回禀之人,竟震碎其五脏六腑,来不及辩驳,遂七窍流血而死!
苏清刚踏入殿门口,便见这幅场景,怔愣片刻,神色恢复平静,虽不知夜王眼底暴戾何来,却知夜王杀机未退,尽量平稳自己语气:“夜王息怒!”
“丞相来得正好!”白容眼中戾气依旧极重,目光一凝,冷声道:“夜冷已死,子鸳迟迟未归,本王命你带几十死士,务必将公主请回!”
夜冷已死?!苏清脸色微微变了,目中流露深沉痛苦。垂头,抱拳,躬身:“微臣领命。”
踏出殿宇,苏清缓缓抬头,黑色林木近几年愈加枝繁叶茂,氤氲雾气依旧四处缭绕。停在林中黑色木船,船头挂着两顶雕花灯笼,透出淡红光晕,此刻看来如此刺眼!
四名黑衣随从已恭敬立于船上,苏清神色平静如水,无视随从静立,直接掀帘进入船内。
没过多久,突然听见“砰”一声,随从迅速聚集帘前,其中一人小心发问:“丞相?”
“无事!”帘内苏清淡然开口,随从深吸一口气,很快退回自己站立位置。
“去墨阎那。”淡漠语声再次传来,一名随从给船夫眼神示意,片刻间四处陷入可怕沉寂,静得连呼吸声音都能听见。苏清望着鲜血淋漓手背,回想之前将拳头重砸在桌面,坚硬如红木,竟也被砸个凹槽下去!
夜沼国最黑暗地方。
苏清掀开帘子,缓步行至船头,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墨阎,公主在哪?!”
漆黑一片中,紫色瞳孔骤然睁开,瞳仁散发耀眼光芒,随着一声鸣啼,墨黑羽翼渐渐舒展开,却没有即刻翱翔。
苏清明了,掀袍踏于墨阎脊背,思索片刻,望向静立于船上四名随从,神情淡漠道:“寻到公主自会发出讯号。”言罢,墨阎亦似不想浪费时间,只见狂风大作,黑色叶子被扇得纷纷扬扬,墨阎一个盘旋,很快消失于视线中。
雪已停,霜寒未歇。
苏清伏在墨阎脊背,刺骨寒风如刀般割在脸上,令人无比生疼!飞扬衣袍,仿佛一对巨大不祥羽翼。
入目之处,皆白茫茫一片,仿佛从未发生任何事!苏清神情十分郑重,开口道:“落雪覆盖掩埋所有,怕是难寻踪迹。”
话音刚落,墨阎一声鸣叫,之后俯冲而下。苏清紧紧拽住墨阎羽翼,感受失重加速!
终于墨阎平稳飞翔,缓缓落地。苏清站立,掀袍一跃而下。
淡粉血渍,一看便被雪花稀释过,片片粉红仿若在冰雪上开出朵朵桃花,却让人感觉无比窒息!
苏清立于雪中,目含复杂光芒,表情十分冷淡。再转身,发觉不远依稀可辨倒于雪中之人。
心下一紧,苏清快步向倒地之人行去,待近看,苏清一脸失望之色。是一名女子,心口插入一支箭矢,周围流淌鲜血早已凝结冰块。
眸中掠过一丝冷意,苏清轻抚女子心口箭矢,而后指尖微微收紧,使出力欲拔出,竟发觉箭矢丝毫未动!足见射箭之人力道之大,方向之准,手段之狠!
公主?!
无暇计较女子身份,苏清抬起眼睛,目光在雪中继续搜寻,很快发觉女子附近亦倒下一名男子,这次苏清未如先前急躁,缓步行至男子身侧,发觉是一位少年公子。
冷眼观之,苏清继续在雪中搜寻期待之人。
没有。
没有。
没有!
苏清脸色极为难看,他眸中掠过一点锐利星火,回身望向墨阎,却见墨阎歪着头,亦似百思不得其解!
心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预感,苏清目光逐渐沉寂下来,翻身重新跃上墨阎脊背。
一道青色火焰划破苍白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