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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奈斯库的生平和创作。《秃头歌女》的剧情梗概。《秃头歌女》的主题。《秃头歌女》的艺术特点。荒诞派戏剧。
生平与创作
欧仁·尤奈斯库(1912-1994)是荒诞派戏剧的奠基人之一,他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戏剧时代。尤奈斯库出生于罗马尼亚,童年在法国度过,后到罗马尼亚求学,于1938年移居法国。尤奈斯库从童年就开始接触戏剧,随着年龄渐长,他对传统戏剧越来越反感,对其中的道德说教尤为痛恨。可以说他戏剧创作的开始,就是他反传统戏剧探索的开始。他的剧本《秃头歌女》1950年5月11日在法国公演时,面对台上不知所云的表演,观众难以接受,纷纷退场,最后剧场内仅剩下三名观众。但是在文学界内,《秃头歌女》的价值还是得到了肯定。当《椅子》的上演获得成功后,尤奈斯库更是名声大振,由他创作的剧本不断在各大舞台上公演。尤奈斯库1969年获摩纳哥奖章、国家戏剧奖,1970年当选为法兰西学士院院士,1994年去世。
尤奈斯库除了创作戏剧外,还写作了大量的戏剧理论文章和访谈录,并涉足小说创作领域,堪称多才多艺。但是毋庸赘言,他的光辉成就是属于戏剧领域的。尤奈斯库比较重要的戏剧作品有《秃头歌女》(1949)、《上课》(1950)、《雅克或屈从》(1950)、《未来在蛋里》(1951)、《椅子》(1951)、《阿麦迪或脱身术》(1953)、《非雇用的杀人者》(1957)、《犀牛》(1960)、《国王正在死去》(1962)等。尤奈斯库早期的作品从戏剧形式到戏剧内容,都是彻底反传统的,主要是独幕剧,以个人家庭生活为依托,表现物化世界对人的内心的压迫,情节荒诞不经,人物语无伦次。后来他的创作内容进一步扩大,后期作品转向表现社会生活,反对专制、暴力,形式上也较为完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又接近了传统,但其中的超现实风格仍旧与前期相呼应。
情节梗概
《秃头歌女》是一部独幕剧,分为十一场,主要人物有史密斯先生、史密斯夫人、马丁先生、马丁夫人、女佣人玛丽、消防队长等。在情节上毫无曲折,但自始至终都表现出一种奇异的气氛。
第一场。中产阶级出身的史密斯夫妇住在伦敦郊区自己的寓所里。史密斯太太议论着刚刚吃过的晚餐,对食物加以点评,说土豆烧得好吃,鱼挺新鲜,汤咸了一些等。史密斯先生读着报纸,对太太的评论都用啧啧声作答。太太又提到酸乳酪对身体有好处,她说这是麦根基大夫说的,而麦根基大夫是个好大夫。理由是麦根基大夫在给别人动手术前,必先给自己动同样的手术。史密斯先生发话了,他不同意太太的观点,他认为好的大夫要么和病人一道恢复健康,要么和病人一起死去。停顿片刻,史密斯先生说报纸上刊登了一则讣告:勃比·华特森死了。他们从勃比·华特森的死,谈到他妻子的再嫁,又说到这个家族的所有人都叫勃比·华特森,都是商店推销员。史密斯太太弄不懂一些问题,询问时受到丈夫的申斥,说她的问题是些愚蠢的问题。二人争吵起来。史密斯急忙赔不是,他吻了太太,说“我们去睡觉吧”。其间墙上的钟有时敲七下,有时敲三下、五下。
第二场和第三场都非常短。史密斯夫妇家的女仆玛丽古里古怪上场,她报告说马丁夫妇来访。第三场只有玛丽说了一句话就结束了。
第四场。主要是马丁先生和马丁夫人的对话。两人在客厅等候,马丁先生觉得马丁太太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马丁太太也说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马丁先生,他们于是开始对证。马丁先生说自己出生在曼彻斯特,现在离开那里已经快五个星期了。自己乘早上八点半开、四点三刻到伦敦的火车,坐在二等车第八车厢六号包厢三号座,在伦敦住布朗菲尔德路十九号六层八号套间,卧室里有一张床,铺着绿色鸭绒被。自己有一个叫艾丽斯的女儿,一个眼珠白,一个眼珠红。马丁太太除了来伦敦时乘坐火车的座位号是六号(在马丁先生对面)外,其他信息都与马丁先生完全相同。他们都觉得这实在是太巧了。这样经过不断重复的滑稽对话、交谈、回忆和推理,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原来是一对夫妻,在缺乏应有的惊喜态度的情况下,两人毫无表情地相互接吻拥抱。这段时间内钟胡乱敲着,一下、两下、二十几下。
第五场和第六场。仆人玛丽像个密探一样走上台来,向观众报告说马丁先生孩子的左眼是红的,而马丁太太孩子的右眼是红的,他们的孩子并不是同一个人。这样一来,马丁先生那一套论证体系碰到这最后一关就垮掉了,他那一整套理论也就完蛋了。她说两人是自己骗自己,空欢喜一场。而马丁夫妇从刚才的拥抱中分开,说是好不容易找到对方,决定不再失散。
第七场。史密斯夫妇和马丁夫妇见面,大家无话可说,台上除了哼哼哈哈的片言只语之外,长时间静场。台上人物每说一句话,就有一段时间的静场。好不容易谈话开始有了点内容,大家开始讲一些自以为新鲜离奇的事情。马丁夫人说她在街上看到一个弯腰系鞋带的人,马丁先生说他见到一个人在地铁里的长椅上安安静静看报纸,大家认为这都是稀奇得不得了的事情,评价说“真是无奇不有!”。这时门铃响了,史密斯夫人去开门,但门外没人。门铃再响,开了门还是没发现人。反复几次,门铃响了,门外却一直没人。史密斯夫人白跑了几趟,大发雷霆,不愿再动了。最后一次,史密斯先生开了门,看见消防队长站在门外。
第八场。消防队长的到来使大家大吃一惊。史密斯夫妇争吵一番,又就按门铃的问题与消防队长对质一番。消防队长说他正在执勤,要奉命扑灭城里的所有火灾,包括壁炉里用来取暖的火。他得知史密斯家和马丁家都没有失火,很是失望,感到懊恼。史密斯夫人提议他给大家讲点开心的事情,于是他编造了一个《狗和牛》的故事和另一个荒诞不经的一头小公牛吃下碎玻璃片之后生下一头母牛的故事。史密斯先生和夫人也各讲了一个《公鸡》的故事和《花束》的故事。在众人的恳求下,消防队长又啰里啰嗦讲了一个《感冒》的故事。大家没听懂,要他从头再讲一遍,但消防队长说他得走了,问“几点钟了?”史密斯夫人说:“我们家没钟点。”史密斯先生说:“我们的钟有毛病,指的时间总相反。”
第九场和第十场。玛丽上场,要求也讲一个故事。她突然扑上去搂住了消防队长的脖子,两人含情脉脉。玛丽念了一首题为《火》的诗,献给消防队长。史密斯夫妇将她推出门外。消防队长觉得这诗好极了,后来他告辞去执行灭火任务。临走时,他说:“倒忘了,那秃头歌女呢?”他把刚才讲最后一个故事时说到的金发女教师说成了秃头歌女。这时全场肃静。消防队长说“再见”,马丁先生说:“但愿您走运,来场大火!”消防队长说:“你我都盼,皆大欢喜。”众人送他到门口。
第十一场。史密斯夫妇与马丁夫妇四个人自说自话,前言不搭后语。最初,他们各自的话貌似一些警句和带有逻辑关系的复句,如马丁太太说:“我能为我的兄弟买一把小折刀,你们不能为你们的祖父买下爱尔兰。”史密斯先生说:“人们走路用脚,但是人们取暖用电或煤。”马丁先生说:“今天有谁卖出一头牛,明天会有一个蛋。”史密斯太太说:“在生活中,必须从窗口看。”后来,每个人都抢着说话,声音越来越急促,句子越来越简短,基本的字面意思变得难以理解,最后每个人发出毫无意义的噪音。灯光突然熄灭,话声终止。当灯光复明时,马丁夫妇重新开始演出,他们准确地说着史密斯夫妇在第一场中的对白。幕徐徐落下。
分析与评论
《秃头歌女》是尤奈斯库的代表性作品,也是荒诞派戏剧的开山之作。
荒诞派戏剧兴起于20世纪50年代的法国文坛,后波及欧美各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影响最大的现代主义戏剧流派,最初被称为反戏剧或先锋戏剧,1961年在英国文学理论家马丁·艾斯林的《荒诞派戏剧》一书中得以概括、定名。这一流派的代表作家有法国的贝克特和尤奈斯库、英国的品特、美国的阿尔比等。荒诞派戏剧家认为,世界是无理性的,人的存在也毫无意义可言,而要表现人类这样的生存状态,就要用非理性的、非逻辑的极端夸张的形式来体现人在社会生活中的荒诞感。
尤奈斯库是荒诞派戏剧的先驱,他通过极具革新意义的荒诞派戏剧震撼了世界剧坛,其艺术实践完成了对人类自身命运进行深刻认识和思考的一种全新表达,实现了贝克特所说的“那种无所表达、无以表达、无从表达、无力表达、无意表达,而又有义务表达的表达”。他的第一部作品《秃头歌女》的副标题就是“一部反戏剧”。就内容而言,舞台上展现的是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生活的片段,很难归类于那种耸人听闻、以想象取胜的题材,然而它带来的舞台效果是颠覆性的。它通过对平庸无聊的社会生活的讽刺与揭示,以离奇怪诞的舞台形象将人生的荒诞状态直观地表现出来,更指向了人类生存的孤独与荒诞性。因而《秃头歌女》的主题可以在两个层面上理解。
一是现实批判的层面。这部剧作生动地描绘了西方现代文明社会的日常生活场景,讽刺了中产阶级生活的平庸、乏味和沉闷。尤奈斯库指出,《秃头歌女》企图对戏剧加以滑稽的模仿,由此而对人类某一方面的特点加以滑稽的模仿。在这个剧本中,正是通过深入日常的平庸生活、把那些日常语言中最滥用的口头禅夸张到极点的做法,来表现自己觉得整个生活都沉浸在其中的奇特性。
一方面,第一场的舞台提示中反复出现的“英国”:一间英国式的中产阶级起居室,放着英国式的安乐椅,英国式的夜晚,英国式的小胡子,英国壁炉,英国袜子,英国式的长时间沉默等,看似滑稽,其实是对中产阶级生活格调的讽刺。这个社会阶层衣食无忧,有财产,有社会地位,并为此自满骄傲,以为这是最理想的生活状态。在史密斯夫妇的对话中,史密斯太太的一番话“我们喝了汤,吃了鱼,猪油煎土豆和英国色拉。孩子们喝了英国酒。今儿晚上吃得真好。要知道我们住在伦敦郊区,我们家又姓史密斯呀”以及史密斯太太强调教育孩子“得教他们生活简朴、有节制才好”之类的话,在滑稽中透着沾沾自喜,这些对白与舞台提示的寓意相同。应该注意的是,作者虽然是拿英国开涮,所指却是整个西方社会。第一场中,史密斯太太絮絮叨叨谈论食物“拐角那家杂货铺子的油比对面那家杂货铺子的好,甚至比坡下那家杂货铺卖的还好。但是我不愿说他们这些铺子卖的油差”,这是无话找话,说的全是废话。她说话时,史密斯先生在无聊地看报纸,长时间不插嘴,似乎对谈话毫无兴趣。总之,史密斯夫妇的生活就是这样,他们的谈话范围是狭窄的,谈论的都是鸡毛蒜皮的琐事。剧中两对夫妇用不断重复的空洞手势和文不对题的日常俗语在东拉西扯地闲聊,从而夸张地表现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人际关系的隔阂和现实生活的无聊荒谬。一切都是平庸乏味无聊的,它泯灭了人的思想和灵魂,将个性、创造力和激情消磨殆尽。
另一方面,《秃头歌女》还讽刺了西方文明社会人与人之间冷漠的关系。马丁夫妇的来访,受到礼貌的接待,但主客之间的客套完全是虚伪的,没有任何真正的感情,也没有任何实际内容。马丁夫妇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却还需要反复确认相互的关系,形同路人。当终于知道是夫妻后,马丁先生用单调的、近似唱歌的腔调说:“亲爱的夫人,我看我们肯定已经见过面了,您就是我妻子……”然后他们“毫无表情地互相拥抱亲吻”。夫妻相认本该皆大欢喜,充满激情,然而两人的表现却是腔调平淡,拥抱时毫无表情。在经过一番荒唐的验证之后发现两人的确是夫妻,但随后又被女仆玛丽的一句话完全否定了。连夫妻关系都是值得怀疑的,还有什么可以相信?尤奈斯库在此设置了一个极端的情境,让观众在发笑之余也感到其中的冷峻。
二是形而上的层面。《秃头歌女》深刻地揭示了现代人类的荒诞处境。剧中,人的行为乃至这个世界都呈现出混乱、机械性、无目的性、无逻辑性和无意义。史密斯夫妇在客厅里无聊地谈话,他们说到勃比·华特森的死,一会儿说他死了两年,一会儿说他死了一年半,又说他死了四年,而尸体还在冒热气。勃比·华特森家族的成员都叫勃比·华特森,他们都是商店推销员,诸如此类。长久在一起生活的马丁夫妇竟然不知道他们是一对夫妻,经过谨慎、冗长、细致的对证才相认。但随后上场的史密斯夫妇家的女仆玛丽煞有介事地宣称自己是侦探福尔摩斯,据她的发现,马丁先生不是马丁先生,马丁太太也不是马丁太太,因为他们各自说的那个小艾丽斯不是同一个人。史密斯夫妇和马丁夫妇正在客厅谈话,门铃声吸引这些人讨论起“门铃响,到底有没有人”这一荒唐的问题。他们振振有词提出自己的论断,从逻辑关系上看似乎都无懈可击,却只是话语游戏,毫无意义。在最后一场,每个人都表现出强烈的说话欲望,谈话的欲望与渴望交流、沟通是联系在一起的,但他们之间却只有独白,自说自话,完全隔绝、孤立。史密斯先生和太太在家里信口闲聊,讨论生活琐事,等到马丁夫妇来了,几个人还是在东拉西扯,胡言乱语,各幕内容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不过是一段段无聊对话的混杂和糅合,体现了生活的无聊、乏味和空虚。最后一幕,陷入混乱的舞台在灯光重新亮起之后,第一幕的对话又开始了,马丁夫妇开始重复着史密斯夫妇在第一场的台词。这说明这部戏没有任何传统意义上的结局,只不过是一次次无谓的重复和平庸的延续,让观众在这其中去体会荒诞的真谛。与荒诞派戏剧相比,存在主义的作品还试图为人类的精神困境找出一条出路,而在荒诞派戏剧中,这样的努力也被放弃了。尤奈斯库认为只有无可解决的事物才具有深刻的悲剧性和深刻的喜剧性,因而从根本上来说,才是真正的戏剧。《秃头歌女》中对第一场的台词的重复意味着这种荒诞处境的无休止,这说明它只是将读者、观众置于滑稽的笑声和感受到荒诞的恐怖之中,以循环性的结构来构造一个表现荒诞性的平台——演员和观众都一直在场,永远不能下台。
《秃头歌女》的冲击力除了它主题上表现的荒诞感在观众内心引发的震撼之外,还在于它在艺术表现手段上的大胆乃至惊世骇俗的革新。
语言意义的缺失造成了荒诞性。《秃头歌女》这部作品本身具有很大的实验性,而古怪的名字使得它显得更为怪异。当初尤奈斯库从《英语会话手册》里发现那些机械重复的语言材料里实际包含着许多生活的哲理,这激发了他创作的灵感,决定用一些不连贯的语言材料来写《秃头歌女》。剧本原先取名为《轻松英语》,后来扮演消防队长的演员在排练时把“金发女教师”误念成了“秃头歌女”,尤奈斯库如获至宝,得到了新的启示,高呼:“就是它,就是它!”剧中并没有什么秃头歌女的角色,它只不过是剧中角色一次偶然的口误而已,这鲜明地体现了作者对意义的漠视,对逻辑和规律性的不信任,对传统戏剧结构和艺术方式的反叛。
除戏剧标题外,《秃头歌女》中的人物语言是对戏剧传统最有冲击力的因素。自古希腊以来的西方戏剧,正是通过清晰、明确的对白来完成语言的对话意义。语言是戏剧的灵魂,它有力地支撑起了传统戏剧庄严、优美的大厦,而荒诞派戏剧则与传统彻底决裂,对其进行无情的颠覆,将质疑、嘲讽的矛头直接指向了语言。它对语言进行彻底的否定,使其表达人物思想、表情达意、塑造人物性格、发展戏剧冲突的功能遭到破坏,通过创造一种荒诞的语言言说方式,一种新的形式功能,在摧毁意义的同时又于无意义中显示意义,从而揭示荒诞感和荒诞意识。尤奈斯库试图通过语无伦次的语言、杂乱无章的情节来揭示荒诞的内容,达到一种特殊的深化主题的效果。剧中的人物莫名其妙的对白和长时间的静默阻断了剧中人与人相互交流外,还从根本上阻隔了观众与作品中人物的沟通交流,从而形成了一种相互错裂的荒诞关系,暗示了现代人在生活中的无奈、空虚和平庸。这样的例子在《秃头歌女》一剧中比比皆是。第七场里史密斯夫妇与马丁夫妇见面后,各自“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一番,然后是简短的平淡的对话,其间穿插了十多次沉默。当需要讲点稀奇的事情时,马丁太太说她看见一个人在大街上弯腰系鞋带,而马丁先生说他看见一人在地铁长椅上安安静静地看报。这样的事情得到的评价是“真是无奇不有!”。尤奈斯库把日常生活里个别的、零星的、偶然的生活现象加以放大变形,通过对生活平庸的模仿揭示人存在的荒谬性。
尤奈斯库拒绝把语言作为一种逻辑工具来使用的做法,具有因果关系的叙事结构模式被散乱的毫无意义的情景呈现取代了。剧中有些对话由于剔除了相应的逻辑性,从而使对白变得颠三倒四,东拉西扯,也就消解了人与人交流的可能性。在《秃头歌女》中,这种无聊和琐屑的语言风格弥漫全剧,第九场中,玛丽背了一首所谓起火的诗献给消防队长,内容是“水着火来/天着火/灰也着了火/烟着火/火着火/统统着了火/着火又着火”之类的——比起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华彩篇章,这样的诗简直就是在开玩笑。在最后的第十一场中,史密斯夫妇与马丁夫妇的对话是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意义空洞的句子,像“人固然用脚走路,可用电用煤取暖”,“上有天花板,下有地板”,“一星期有哪七天?”,“纸用来写字,猫用来逮耗子。奶酪用来盖戳”等。后来,对话干脆变成了无意义词语的重复叫喊,“狗长跳蚤啦,哎呀呀,哎呀呀!”,“老鼠老鼠长眉毛,眉毛里面没老鼠”,“苍蝇不碰也会动”,“百货商场卖巴尔扎克,有个元帅叫巴赞纳”。再后来,甚至只是单个词语和音节的重复。快结尾时,几人说得越来越快,混乱不已。可见,《秃头歌女》中语言的叙事和对话脱离了理性主义的语言框架,人们习以为常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受到了彻底的挑战和否定,语言的对话意义在荒诞派戏剧的对白中彻底失落了。
尤奈斯库认为戏剧中的一切都是语言,台词、动作、物件和情节等都能够表达意义。在《秃头歌女》中,舞台布置也强调了戏剧体验的主观性,以更加直接有力的方式来揭示生活的荒诞性。举例来说,这个剧本舞台设置是符合传统戏剧的家庭内景的,但一旦给所有物件都加上了“英国式的”、“英国的”等修饰语,就充满了游戏、讽刺的色彩。如果说这只是作者的一种文字游戏,还没有产生更大的戏剧效果,那么戏中胡乱敲响的钟就无疑能给观众带来巨大的震撼效果。《秃头歌女》中的钟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道具,而包含了作者对于传统时间观念的挑战。时钟是时间与秩序的象征,有情节线索的戏剧是以时间的先后为必然依托的,而《秃头歌女》完全将时间置于戏外,在这里时钟不再具有科学的精确性。作品中多次出现了关于时钟错乱的情景,墙上的时钟随便乱敲,一下、五下、二十几下不等。在戏中,史密斯太太说他们家没钟点,史密斯先生说钟有毛病,精神矛盾,指的时间总是相反。到最后一场,钟在台上众人的胡言乱语中敲得更加起劲,舞台开始陷入混乱。此前人物对话虽然怪异,但总体还算正常,而此后全剧的表演进入了疯狂状态。两对夫妻在台上大喊大叫,挥舞拳头,以无序狂暴的喧闹表达了人内心的不安、焦虑和混乱。同时,灯光在对舞台气氛的控制上也起到了相当有效的作用。灯光的熄灭和再次亮起,强烈冲击着观众的视觉感受,与舞台上的喧闹与肃静相互呼应。
尤奈斯库的作品始终都围绕着一个中心,即展示人类的生存状况,发现全人类共同的基本问题。在他看来,艺术品的存在乃是为了表达试图交流而又无法交流的问题。《秃头歌女》第八场,消防队长讲完一个“亲身经历的寓言”即《狗和牛》的故事之后,马丁夫人问这个寓言是什么意思,消防队长回答说:“要您自己领会去。”从《秃头歌女》开始,尤奈斯库创作了三十多部戏剧,以打破传统的艺术手法将西方现代人的生活场景呈现在观众面前,也正是想引起观众的关注和深思。总体而言,《秃头歌女》的意义在于它锐意的艺术革新,也在于它揭示人类自身生存的荒诞处境,为人们的认识自我提供了一种直观的振聋发聩的指引。
关键概念
反戏剧 荒诞派戏剧
思考题
1.简述《秃头歌女》的社会批判主题。
2.论述《秃头歌女》的荒诞主题。
3.《秃头歌女》对传统戏剧形式的反叛具体表现在哪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