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轻倚树干的渃玹微扬下颌,清冷如玉的肌肤在皎月的银辉下显得越发圣洁美好,一双沉静的眸子倒映着上方的夜空,轻薄的白衫随着夜风翩翩起舞却无丝毫声响,柔顺的长发偶尔拂过她柔和的面容。此时的她仿佛不再是别扭倔强的苏谨初,不再是灵动纯真的玥儿,也不再是心灰意冷的菱幻,卸下种种因果中的面具,此刻的她或许是她还未记起的那个孤寂淡漠的魄儿,气息冷冽清淡,沉静的双眸不染尘世,片刻的清静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一片纯白的病房窗口又有暖风吹了进来,温暖明媚的阳光将病床上呼吸浅浅的苏谨初镀上一层淡金色,当桌上的时钟指针指向十二点钟方位时,病房的门同往常一样打开。一身洁净白大褂的苏秉文略显疲惫地走至床前,抬手揉了揉依旧沉睡的谨初柔软的发顶:“小初,你什么时候才愿意醒呢?早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样,当初我就应该带你一起离开。”苏秉文轻声说道,看着同小时候睡着时一样乖巧安静的谨初,苏秉文的心中更加内疚不已。那时候母亲走得匆忙,谨初又比他小上太多不爱说话,当时苏秉文正因为选择方向的事情和苏锦漻闹僵,所以后来直接出国留学的他并不知晓他前脚刚走后脚紧接着母亲久病突发去世了。等到母亲离世的消息传来他已经在外面稳定了下来。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要不要回来照看一下母亲唯一留下的妹妹,但想到母亲生前与他的感情本来就极淡,几乎把所剩不多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谨初身上,所以犹豫之后还是继续留在外边深造,8年过去了,回来的他已经对苏家感情淡得所剩无几,再加上知晓了苏父将林氏母子领进门,他对苏家更无留恋。但一年多以前谨初生了场大病,机缘巧合由他接手治疗,这才想起这个亲生妹妹,可是无意间扫到她的检查报告时,苏秉文一时间有些惊讶,谨初竟然不是苏锦漻和母亲尹淑芬的小孩!至于闫泽,苏秉文也是不久前才了解到上一辈儿之间的恩怨:闫家世代从医,甚至有好几位从事机密的生物研究工作。多年前,闫泽的父母与其他几位研究工作人员竟然秘密进行人体基因改造实验计划,这种事情其实并非首例,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但偏偏闫家好巧不巧地弄来的实验体是苏家当时正遭绑架失踪的小女儿苏谨初。经过各种实验药物的刺激,谨初原本的身体各项指标和基因组序列甚至连血液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奇迹的是这项实验弄死了一批又一批来历不明的孩子但谨初却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没留下什么缺陷,这当然是后话了。当时急得脑门冒汗的苏锦漻和尹淑芬通过各种手段总算找到了研究所的老巢,闫家也被怒火攻心的尹家和苏家用雷厉手段打压消除。但经此一事后,尹家疼女儿和外孙女如同命根的尹老爷子就此撒手人寰,尹家也由盛转衰同尹淑芬和苏家的关系逐渐疏远,苏锦漻的态度也越发冷淡,这件事也是他越发排斥谨初存在的原因。毕竟,经此大变以后,谨初再也不复以前的灵活生动,开始变得很是沉默少言。而闫泽便是当初闫家所剩不多的活口之一,对于父母之仇、家族之恨一直隐忍在心,接近苏秉文、私下调查苏家,漫长的过程中他对苏秉文生出一丝敬赏、对苏谨初生出一丝同情,但血仇更胜一筹地占据了他的理智,频频对谨初和林墨清接近和表现过浓的兴趣终于引起了苏秉文的怀疑和警惕。
直到谨初被赶出家门,苏锦漻突然积劳成疾病倒,身子也似乎一日不如一日。外表位高权盛的苏家一时间情况急转直下,颇有一种凋零颓败的意味,反观秦家和徐家、张家倒是越发显得洋洋得意。受苏锦漻病倒受查的影响,一向与他交好的苏启民也莫名受到上层的明面打压,苏铭更是被秦啸不怀好意地设计。当时被苏铭送到医院的谨初其实已经停止了呼吸,但在抢救过程中又恢复了心跳,苏秉文当时看着已经不知不觉长大的苏谨初安安静静、瘦得下巴尖都很明显的样子忽然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抓着不放一般阵阵闷痛,在谨初身上经历的种种如果换到自己身上是否也能像她一样默默承受着,即使一声不吭,也会用娇小柔弱的肩膀尽数抗下,此时光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都似乎能够感受到她不愿展露的深深的疲惫。早已沉寂多时的亲情似乎就这么被心脏挤压出的疼痛通过血液传递着在体内渐渐复苏了,苏秉文经常过来守着安静睡着的谨初,也慢慢开始接手学习苏锦漻的工作了,这也让意志消沉的苏锦漻恍惚看到了希望,再不提苏墨清的事情。但谨初出事到现在他这个父亲却从未过来看一下、甚至连句关心的话都未曾提过让苏秉文更加心寒。
在忙着应付秦家和隐隐有联合势头的徐、林两家重重诡计的同时,苏铭偶尔会过来,每次都带着不同的花,隔一段时间换一种,然后将其中一株花放进谨初的手中已是一种习惯。这天,距离谨初陷入沉睡已经足足两个月零三天,微微扯了扯领带放松的苏铭将一株纯洁的白玫瑰放进谨初纤白近乎透明的右手中,但刚站起身就发现谨初的手似乎动了一下,一滴鲜艳的血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妖冶异常。苏铭的心跳似乎顿了一下,迅速拿起谨初的手,娇艳的玫瑰从手中滑落在地,看着那纤白手指上的微小血洞,一向沉稳的苏铭也不禁紧张的收紧双手,握着谨初的那只手越发用力,这也导致了谨初那张足足六十多个日夜没有生动表情的脸上轻蹙双眉,干涩苍白的双唇微微一动。苏铭深渊般的黑眸紧紧注视谨初的变化,此刻也不禁情动地倾低身子试探地唤道:“谨初?”低浅沉缓的声音带有一种未知的力量,就像施展了某种神奇的魔法,谨初那如同害羞的凤尾蝶般轻颤的睫羽动了一下后扑闪着渐渐舒展开来。没有焦距的双眸此刻就像失去了光彩的宝石,看起来就像一个坏掉了的精致木偶娃娃,让人看着格外心疼。谨初的双唇艰难地动了动,虽然毫无声音,但苏铭还是从她的唇形看出她在念他的名字。苏铭将谨初扶起来使她的下颌可以靠在自己的右肩上:“谨初?”谨初闭上双眼靠在苏铭的肩上一动也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双唇,但仍无任何声音倾泻下来,睫羽颤了颤,无焦距的瞳孔一片灰暗,不久,晶莹的水珠汇聚渐大,终于从眼中滚落下来,温暖发烫的水痕在苏铭的肩上蔓延晕染。有所感应的苏铭扶起谨初,那苍白脸蛋上的泪痕让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心底轻叹一声,苏铭轻吻了一下谨初的泪珠,贴着她闭上的双眼的双唇呼吸温热,他轻声说着:“我知道。”沿着泪痕向下,苏铭的吻落在谨初干涩的双唇上,通过肌肤的触碰将安抚的信息传达给似乎五感不太灵敏的谨初:“我在这。”谨初轻轻地闭上双眸,呼吸浅浅的再次陷入沉睡。
魄儿猛地醒转过来,一双褐眸波光流转的震惊之色尚未彻底散去,不自禁地抬手抚上双唇,魄儿有些失神,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才平静下来,原来只是做了个梦,即使感觉如此真实。正在这时,推开门的玉殊走了进来,一阵冷风吹来引得魄儿不由得咳嗽起来,抬手掩住唇间泄露的咳声,玉殊却是已经担忧地皱紧柳眉,忙将雪貂大氅披到她身上把她包实,一边忍不住怪责道:“让你昨夜出去着了夜里的寒气,若不是殿下发觉你不在将你抱进来,岂不是又要在外面睡上一整夜!玹玹总这么折腾自个儿是嫌殿下和我们忧心不够么?”“对不起,玉殊姐姐别气了,下次定不会这样了。”渃玹可怜兮兮地看着玉殊,这才让她的神色缓和些,“你倒是还想有下次!我看殿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渃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扁了扁嘴满脸委屈,但玉殊吃惯了她这一套根本不为所动,给渃玹梳理好长发后就立马提留着渃玹向外走去。凤清指尖轻转放下茶杯,目光淡淡不再看她,显然是真的生气了,渃玹鼓了鼓双腮,小心翼翼地走到凤清身边坐下,看着他冷冰冰的侧脸有些心塞:“清哥哥~”抬手拉了拉凤清整齐的衣袖,渃玹撇了撇嘴唤道,不过凤清根本不为所动。泄气的渃玹没注意到玉殊和响宛在一旁瞧着偷笑,站起身从后面直接抱住凤清的脖颈嗫嚅道:“下次肯定不这样了,清哥哥,玥儿真的知道错了!”凤清被渃玹晃得没法只好蹙起剑眉,一把拉过渃玹的手臂:“你哪一次不是这么说的?若是不偷懒把身体修炼强健了,我便不会这么管着你,可你血脉觉醒才多久?那么多未知的危险存在,我如何能够安心?”“嗯,知道了。”渃玹感受着心间缓缓弥漫开的暖流,一双褐眸垂敛下来使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