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做了场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片雪花。
在梦中,狂风呼啸,他在空中随着风不由自主地旋转着、纷飞着。
他飞啊飞啊,飞过崇山峻岭,飞过冰河峡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座小村落的塔哨顶上落下,他成为那塔哨的茅草屋顶上无数片积雪中的一员。
这时一只有力却飘忽的脚从他头顶迈过,随后一注鲜红的,热气腾腾的液体泼洒在他和众多片积雪的身上,他在融化,众多积雪在融化。
云归感觉自己的身体此刻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飘向半空中。
从空中向下看去,山下的村落里正闹腾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塔哨里的哨兵就那么直挺挺躺下,村民只看见了喷上半空的血液,却没有看到杀人的人。
“哐哐哐……”梳着羊尾胡的瘦削老人敲响了铜锣,将乱哄哄的村民聚集到了村后的祭坛上,同时派出几个强壮的猎人进村里开始探查,此刻天空已是昏暗了下来,夜晚悄然来临。
不时,几名猎人纷纷走了回来,他们向老人汇报,似乎什么都没查到。
几名村民突然惊呼起来,云归以及剩下的人循着他们的目光朝天空看去,只见一尾流星闪耀着从天际滑落!
不,是两尾!
不,是五尾!
不,还有更多!
天空在此刻亮如白昼,只见一尾一尾又一尾流星同时划破天际,坠向大地!村民沸腾了,他们颤抖着,双手合十在祭坛上朝着流星的方向跪下,这是仙迹!这必定是仙迹!
唯有老人默默站在一旁,他眼中有着难以置信,有着一种叫做悲痛的目光。许久,他缓过神,看向人群中一名傻站着的少女。
她穿着白裙,看起来一尘不染,她呆呆地望向天空,明亮的眼睛里反射着流星金色的光芒,却没有焦点,似乎正在出神。
她看起来,分明就是那被媚称呼为“依依”的白裙女人小时候的模样!
一道声音突然在云归脑中响起:
“小友。”
云归疑惑,谁在叫我?
“小友。”
云归惊愕,他浑身一颤从睡梦中醒来。
依着窗外朦胧的月光,云归依稀看到一个黑衣人正坐在外屋的桌旁。
“是你?”云归认出了他,他正是下午两次遇到的戴着斗笠拿着长剑的黑衣男子。
“你怎么会在这儿?”云归紧张地问道,小灰已经醒来,但却趴在床上呜呜地叫,像是在害怕什么。
黑衣男子将剑放在桌上,倒了杯茶说道:“我且先问你,你恨么?”
云归感觉莫名其妙,问道:“恨什么?”
“恨你的懦弱,你的无知,你的无能为力。”黑衣男子喝了口茶。
云归一愣,他想起了从未醒来的妹妹,想起了种入身体的法术,想起了那蛮横无理的大汉。
他感觉此刻全身每一处伤口都痛了起来,脚掌的痒也越发难受,喉咙像是被人用绳子死死勒着,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咬咬牙:“我不恨!”
黑衣男子又倒满一杯茶继续问道:“你知道你妹妹患得是什么病?你知道找谁医治?你没有金钱,没有力量,很快就会死在寻找的路上,最终与蛆虫和白骨相伴。”
云归沉默着没有说话。
黑衣男子喝了口茶:“我可以教你。”
“我不需要。”云归低声说道。
黑衣男子又倒满一杯茶继续问道:“你就不想知道你之前的记忆都哪里去了?”
云归睁大了眼睛,他急问:“你知道?!”
黑衣男子喝口茶摇了摇头,他的身体与桌上的剑一同消散成一片黑沙,从窗户遁了出去。
云归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全身的气力都像是被瞬间抽走,他倒在床上,不断地回忆着自己记忆的开始。
他要尝试,他要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那是两天前的清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他从黑暗中醒来,醒来时他正靠坐在苍天树林中一棵普通的大树下。
当时小云芸就抱在他的怀中,脚边的小灰紧跟着醒来,冲他“汪汪”叫了几声。
他只记得自己和妹妹的名字,小灰这个名字是他临时取的,其他的之前的所有记忆,像是被一层浓浓的迷雾遮盖着,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晰。
他醒来时脑中只有两个念头:“饿”和“为妹妹治病”。
他站起身来便注意到不远处野草横生的小路,也许是出于本能,他背着云芸沿着路向山下的方向走去。
再之后就是遇到奇怪的闪光和大风,然后白裙女人救了他,也许,白裙女人知道些什么?
云归躺着床上不断地想着,不知过了多久,身心俱疲的他慢慢又陷入沉睡。
“吱呀”,门开了,白裙女人走了进来,她换了另一件裙子,依旧白色,她手中还提着散发香气的饭盒,饭盒上刻着“仙珍阁”三个字。
她看了看已经起床站在窗边的云归,将饭盒置于桌上,小灰闻到饭香已经蹭蹭跑了过来,她将饭菜一一端出,轻声道:“吃饭吧。”
“你能不能教我修习仙法?”云归转身问道,他双手的指节已经攥的发白。
白裙女人身体微微颤抖,她将两双筷子摆好,回道:“抱歉,我不能教你。”
云归点了点头坐到桌边拿起筷子。
“那,你能不能治好我妹妹的病?”云归问。
白裙女人缓步坐下,她看着窗外。
“……我一会儿再出去问问”,她说。
云归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对她鞠了一躬,抱起床上的云芸,转身朝门外走去,小灰立刻跟上。
白裙女人没有拦他,她用手捂着嘴巴,双眼里此刻竟是噙着清澈的泪水。
下到一楼,依旧红衣的媚一脸好奇地看着步伐匆匆的云归,问道:
“小弟弟这是准备去哪儿玩儿啊?”
云归并不理会,朝着门外走去,媚的笑容尴尬地凝固在脸上。
走出聆云阁外不远,脚掌就开始痒了起来,云归按着昨天的记忆朝园外走去。
七绕八绕之下终于走出了这园林,云归看了看不时有修士御剑遁过的天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着。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集市,现在正是早晨,街边的各个铺子小摊都卖着美味的食物,饼子,油条,糖水,样样尽有。
云归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一旁的小灰也舔着嘴巴直盯着一家店里的卤牛杂。
这时云归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云归扭头看去,媚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臭小子,跑的挺快的嘛!”
云归没有说话,他的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媚“噗”地笑出声,摸摸他的脑袋说道:“走,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白裙女人又来到净地中,古树下。
她双手抱膝坐靠坐树底,双眼无神地看着草地发愣。
那只木灵轻轻飞到她身边,看着她。
“桡桡,他走了”,白裙女人说。
名为桡桡的木灵睁大了眼睛,她一字一顿地问道:“走了?什么意思?”
白裙女人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他想学习修行,我没有答应他,他的身体根本就......”
“那你就更不能让他离开你啊!”桡桡这次连嘴都张的大大的。
白裙女人不安地捏着袖角道:“他虽然不能修行,但洗髓还是没问题的,我给他准备了洗髓餐,吃了不管怎么说也会将体质强化……”
桡桡打断她喊道:“好了!那有什么用吗?还不是会被引灵期的给一拳打趴下啊!”
“还有啊,就算你没答应教他,他也不至于选择离开吧?更重要的是,他要走,你居然没拦住他?你这身神游境的修为啊,简直是练到狗尾巴草身上去了啊!”
白裙女人无奈地摇头,说道:“他很急切想要治好她妹妹的病,可是这病连你也不知道怎么治啊,我有些,没脸留下他......”
桡桡飞到她头顶,狠狠地踢了两脚说道:“你这脑回路,真是太奇葩了,我都不清楚的怪病,他还能找到谁治?我就不信了,你放心他离开你身边吗?”
“唉,还有啊,说好的在他面前时要时刻面露温柔的微笑,你露了吗?肯定也没有吧!”
白裙女人咬咬嘴唇站了起来,她大步朝石台下走去,回道:“我现在就去找他,他妹妹的病,我也一定会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