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听完电话回来：“吵什么呢？”戈葭笑：“都是你，当初宣扬什么玄而又玄的爱情触电邪说，搞得老娘差点儿电焦了，奶奶的，你还可以没事儿人似的再电一次！”闻静脸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罚我喝酒。”麦蓝寻思道：“其实我有个疑问，那种触电一样的爱，一辈子能有多少次？”戈葭抢着回答：“一辈子当然一次，一次就够受了。”麦蓝点头：“我觉得也是，一次就耗尽了。”闻静说：“其实爱有很多形态，触电那种只是之一，除了电闪雷鸣，还有风和日丽啊，细水长流啊。人生几十年其实很快，不去爱多浪费，爱着和被爱着的感觉你们都该知道有多好。翅膀受伤的鸟儿，养好伤继续飞，断掉尾巴的壁虎，迟早还会长出来。”戈葭对麦蓝说：“还是风和日丽适合你，我看你的尾巴也该长出来了，其实你考虑过没有，眼前就有一个，戈文宇先生。”
麦蓝白她一眼：“有病啊你。”“我说真的呀！戈文宇先生哪里不好，温文儒雅，宽厚细心，圆熟却不圆滑，老练又不世故，又有才华又有情趣，又有地位又有钱，这可是修炼成金的稀世极品老男人。不过比你大19岁而已，人家杨振宁还比翁帆大54岁呢。再说戈文宇先生看起来多年轻多威武啊，篮球场上多少80后还跑不过他呢！”麦蓝骂：“神经病，跟我说这些。”“你当真要想一想，多好的事情啊！一嫁过来就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女儿跟你的感情又好，不必费力拉拢收买，过几年就能做外婆，世界上最美丽的外婆！”“滚你的胡说八道，下次见了你老爸，我会有罪恶感的。”“不用不用，我在你这边烧一把火，回去在他那边扇一扇，事情就成了。戈文宇先生对你不知有多着迷，更何况我需要母爱，我需要管教，我需要一个完整的家。”闻静也在一边笑哈哈：“可以考虑啊麦蓝，这招叫作为报夺爱恨，晚娘复仇记。”戈葭上了脸：“亲爱的蓝妈妈，快来虐待白雪公主吧。”小豆听得这句，也笑嘎嘎地跟着喊：“蓝妈妈。”
麦蓝笑着骂：“乱了乱了，你们这都是什么人啊！”大家嬉闹成一团，独赵恩美还耿耿于怀戈葭刚才那句，找了空隙插嘴说：“戈葭，你就会拿人家打趣，说闻静是性亢奋型的，那你呢，岂不是超级亢奋型，只是大学4年，经你手的男生都不下一打，在美国5年，还不知有多少个呢！”
“一个也没有。”戈葭飞快地回答，“以前的也不算，那是男伴，不是爱人。”她忽然沉肃的表情让人反应不及：“我从始至终，以前现在以后，真真正正只爱过一个人，名字刻在心口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阿臻不是人。”恩美不信：“追你的人不少吧，我不信你真能耐得住寂寞？”戈葭道：“随你信不信，我斋得快成老修女了。追我的人是很多，但我每次都装出遗憾的表情对他们说，对不起，我是拉拉。”大家哗然：“如果真正的拉拉找你呢？”
戈葭道：“我就一脸坚贞地说，我已经有了爱人，她在中国等我，然后就指着麦蓝的照片给她们看。”麦蓝戏道：“你那最多叫暗恋。”恩美佩服：“你还真能斋得住。”戈葭得意：“为爱守戒是一种幸福，跟你那种为婚书守戒不一样哦。我是身心神都守，你最多是守形貌，哈哈。”恩美被气乐了，又不由得感叹：“这世界，当初最相信爱情的人最先破了戒，最不相信爱情的反而开始守戒。只是你这样守法，能肯定秦至臻还没结婚吗？”戈葭一拍桌子：“我怕他！抢人家老公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干好不好！”恩美只得笑了：“好好好，什么都是你的好，那你还不快找那个人去？”
戈葭笑：“早三年前我就找到他了，经常见面说话呢。”不等众人发问，她又狡黠地补上一句：“当然是在论坛和QQ上。我用假的名字和身份，这样是不是更好玩？”“秦至臻现在哪里啊？”“远啦，跑到青海做教主去了，哈哈，不是喇嘛教主，是招募志愿者到青海支教的论坛版主！他在那边忙活牧区的小学教育，反正还是那些他最喜欢的事。你们知道吗？他可尊敬我了，我是教育专家啊，远程教育、信息技术教育好多问题他都要请教我，哼，现在他可需要我了！”“我们都想不到，戈葭会成为教育专家哈。”“我爱的人喜欢，这件事就对我有意义，不知不觉投入了，又发现教育这行很有意思。哈哈，你们就刮着眼睛看吧，我还真找到了事业的感觉。”闻静点头：“我特别喜欢事业这两个字，毕业这些年，忙孩子忙家庭忙感情，心力交瘁。忽然抬头一看，马上就30岁了，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麦蓝道：“你现在的基金经理做得蛮好啊。”闻静说：“就是刚刚找到了一点儿劲头，可是现在又怀孕了。”恩美一边叹：“真是好生养啊。”戈葭笑：“你别急，等我去青海给你弄个藏传秘方来。”
闻静认真地说：“但我已经下决心了，就算怀孕生孩子，也不能把武功全废了。女人要干点儿事业太难了，我也不是非要做出什么大成就，就是想做点儿事，心里不虚。”恩美又叹：“咱们4个最没出息的是我。本来想着一毕业就结婚，25岁前生小孩，生完小孩写论文评职称，顺便读个在职硕士——但是现在，生子任务没完成，其他的也都跟着往后推。人生有时是很难计划的，但现在我也得重新计划一下，脑袋太闲会长草，我要看点儿书找找资料写论文了。”麦蓝笑着：“你们都很好，走到这步至少知道了方向。最有问题的是我，我还是不大确定下一步往哪儿走。”戈葭骂道：“你这是高姿态晒命吗？奶奶的，现在最有出息的就是你了，又有钱又有名又有成就感！”恩美应和道：“可不是呢麦蓝，你还想要什么？”闻静笑：“这行你算是入对了，你的事业就在这里啊。”麦蓝声音弱了：“可这不是我最喜欢的事情呀。”戈葭快嘴：“你别说你最喜欢的事情是擦地板。”众人笑。
麦蓝也笑，却仍慢吞吞地说：“笑吧，就是最喜欢擦地板，怎么样？”戈葭大笑：“你这个千年怪胎！”恩美道：“别孩子气了，要是由着你的性子擦地板，哪有今天的美女股神？”麦蓝摇头：“这是一步一步被推出来的，不是我想要的。”闻静意味深长：“还记得那年咱们说过吗，如果天上有神，也许他看你被动，想推你积极点儿往前走。”麦蓝只是笑笑，不再争辩。
大家吃完饭后吃甜品又转移到客厅看从前的录影，毕业那天乱糟糟的宿舍，打包好的高高低低的行李，闻静的慈母手中线，蓬头垢面埋首拖地的麦蓝，遮住镜头的手，新闻播报员般端庄的恩美，长篇大论又笑又骂的戈葭。
“你们去旅游的时候要给我寄风景明信片，你们结婚的时候要请我做伴娘，你们生的孩子要叫我干妈——”看到这里戈葭四处去捉小豆，要她过来叫干妈。
闻静感叹着：“那时候咱们多年轻啊，嫩得掐出水来啊。现在呢，女人30豆腐渣了。”麦蓝道：“30岁没有这么惨吧？”赵恩美笑：“不是豆腐渣也是茶叶渣了，你以为还是一朵花啊。”戈葭夹着小豆过来大声说：“谁要做豆腐，就去变豆腐渣，谁要做茶叶，就去变茶叶渣。”大家齐齐竖拇指。
“早几天我回咱们宿舍了。”视频放完了，戈葭悠悠地说，“没让我上楼，现在那里住的都是小男生，小兔崽子们幼稚得要命。”“我在楼下看了一会儿，802的门和窗户还是那样，好几次都觉得，我在地上一喊，那里面就会冲出你们随便一个谁来。”喝多了点儿酒，戈葭有些疲倦地靠在沙发上，手掌扶着额头，“就那一会儿，我真是特别想你们。”大家静静的，都没说话。
小豆拿着遥控器寻找好看的动画片，屏幕一会儿暗一会儿亮，她们的脸，有几分岁月痕迹但依然娟好的脸，也暗着，又亮着。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每个周六下午2点，秦至臻才能上线，他支教的地方，电是有三天，停三天，也没有手机信号，只能周末到县城网吧上网。在QQ上，秦至臻的昵称是秦老师，头像就是他那张傻笑的黑脸，还是那么瘦，一点儿都没变。戈葭的头像是网上随便找的一张图片，胖胖的土土的眯着眼傻笑的女人，她的昵称是贾老师，本来就是假老师嘛。
秦老师，周末好。
呵呵，贾老师好。
早上吃了什么好吃的？
面条！才让吉还送了酸奶过来。
酸奶面条？
嗯，味道特别好。
因为你的牙齿能咬得动吧。
让你说对了，天天吃牛肉干，牙都软了。
最想吃什么？
蔬菜，只要是菜。
我们中午做了蚝油生菜、清炒蒜芯、上汤番薯苗，一桌子绿油油的，大家根本就不怎么吃。
呃——你是故意说得这么细的吗？
哈哈哈哈。
果然是。
好啦，不馋你了。这周冲凉了吗？
这句也是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村子里只有一个水龙头，而且天这么冷。
咦，你已经连续三周没冲凉了，我每次都问就是想看看你能忍多久。
贾老师……哈哈哈哈。
那就笑一会儿吧。
好啦，说正经的。昨天我在报纸上发了那篇文章，今天已经接到20多个电话咨询，还包括3名退休老教师。
成绩不错，感谢！
嗯，大部分都要求报名支教，也有的想去但没时间，问能否捐赠物资。
现在暂时不接受物资捐赠，没办法，人手太少，交通条件又差。
那我就让他们捐钱捐人。
贾老师，拜托你跟志愿者做好沟通，这边生活条件很艰苦，支教不是浪漫情调，或者一时冲动，同时对身体素质要求较高。
你别瞧不起人，想去的人就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那么，也要有准备，面对人家对你三周不冲凉的嘲笑。
哈哈哈哈。
你看吧。
她早就知道那里有多偏僻。她天天都用google地图俯瞰那个点，青海之南那玉树，玉树之南那囊谦，囊谦之南那吉尼赛，吉尼赛之南那麦曲，再往南就到横断山脉了。
她早就知道那里有多艰苦。格桑花助学网的帖子她都细细看过，穿峡谷，过悬崖，有的村子没有路，摩托车在山梁上转着走，破旧低矮的土房子，屋里竖根大木头撑着顶，教室里没有桌子，90多个孩子只有两个老师，还有一个是借来的喇嘛。
事实上，她不只一次心里倒抽冷气暗暗叫苦了，老大，你犯什么毛病啊，跑到这么个鬼地方去。
但线上还是装作彬彬有礼地说，秦老师，你真伟大，把自己的青春和爱心抛洒在这么荒凉艰苦的地方。
秦至臻倒是很诚实地回应，一点儿也不伟大，我本来不过打算在这里支教半年，可是实在没人替换，就只好再留半年，然后有人来了，又这里那里不适应，就只好再留半年。然后，孩子们又舍不得我，我又舍不得他们，这里的人很好，除了父母和活佛，他们最尊敬老师。
那他们有福气了，就在这破教室里成龙成凤。她手一快打出这行字，差点儿露馅，赶紧补上一行，我的意思是知识改变命运。
说真的，我没有能力改变他们的命运，但至少知道，这里的孩子需要我。他们愿意好好上一节课，我就全心全意地给他们上一节，力量虽然微小，但总有些微小的改变吧。
这句话依旧是秦至臻式的倔强，但读来却有些让人心疼的悲怆。她头脑一热噼噼啪啪地打出满满一行，我也去我也去我也去我也去我也去陪你！
却迟迟不敢点击发送。
最终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干净，发去一张赞同的笑脸。
她不是怕吃苦，在美国勤工俭学的日子她简直是刻意找苦头来吃，磨炼自己也好，逼迫自己也好，好像非要找一个这样的过程来求索些什么，相信些什么。事实证明所有的物质之苦只是苦在之前的想象，想象无限夸大了痛苦的程度，尤其是老爸戈文宇之流的家长，恐吓小孩子来把他们牢牢掌控在手里那一套。再艰苦的物质环境，进去总会慢慢习惯，人的耐力和适应力是惊人的，秦至臻能，她当然也能。
她怕什么，是拒绝吗？
又想起那年他遥远陌生的眼神，脸上仿佛又痛起来，那辣的，带着奇异的悲凉的痛。
奶奶的，秦至臻，我还不肯原谅你呢！
唉，还要做多久的贾老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