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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称赞

西元1256年,二世仁波切噶玛拔希到川西北的绒域色都——哦,也就是现在的蒙古国的的和林,会见了蒙元皇帝蒙哥,蒙哥赐给他一顶金边黑色僧帽和一颗金印,这就是‘黑帽系’名称的由来。

西元1407年,‘黑帽系’第五世仁波切德银协巴为已故的明太祖朱元璋及皇后荐福,明成祖朱棣大喜,所以赐其‘如来’之名号,并封为‘佛祖心子’。从此,‘心子’也成‘如意宝法王’这一封号,成为‘黑帽系’转世仁波切专有的封号,西藏活佛的转世制度也由我们这一派首开。

‘文革’十年期间,本寺有三十多座主建筑被夷为平地,约二十年前才由第十六世仁波切委派珠本德千仁波切重建,目前仍未全部完成。以上呢,就是我们磋卜寺的简单来历。转过这道回廊,就是降白央大殿了,按照惯例,您应该先去朝拜南赡部洲庄严大佛释迦牟尼!之后朝拜历世心子仁波切灵塔!请您紧跟我的动作,切莫乱了程序,惹人耻笑!”

“啊!这个……您的意思是你怎么样做,我就怎样做了?”我刚想说那多没个性啊,一看他一脸的庄严虔诚,我把那句话咽下去了。

“正是!佛道庄严!外面还有成千上万不远万里的信众期待您的摸顶赐福!”察绒喇嘛微笑着点点头,那闪烁的目光,让我感到了一丝不确定,至于不确定什么,我也说不清。

我机械地点点头——范勇啊范勇……你算是掉坑里了!

当我一只脚踏入这座索朗口中的杜康大殿时,彻底被震撼了一把!这哪里是佛堂寺庙啊,分明是一座异彩纷呈的珍宝馆啊!这座大殿足有二百平米,装饰华丽、雕梁画栋,帏幔交织,五光十色。经堂四壁绘有十六罗汉等壁画。

“心子,请这边走!”

察绒喇嘛弯着腰拾阶而上,我跟在后面。这时僧人渐渐增多,皆穿着传统的绛红的僧袍,带着我只在电视纪录片里才看到的黄色鸡冠帽,各个弯着腰,在我的身前不住的合十祈祷,看得出口中嗡嗡地唱着经文,神情卑躬至极。我们三个人穿着白色的僧袍,在这一队队夹路欢迎的绛红色森林里格外扎眼,看着察绒喇嘛昂首挺胸飘飘走过,壮硕的身子将这些瘦削的喇嘛比的更加可怜,我的心中按捺不住一股股气氛——好!察绒喇嘛,你不是叫我心子吗?你不是尊敬我为雪山神王,伟大的仁波切吗?那我就是神王,我的地盘我做主!

想到这儿,我猛然抬头挺胸,身子一挺,陡然比眼前的矮胖喇嘛高出一个半头——我的标准身材虽然裹着一层白色僧袍,但丝毫不影响我这个风一样的男子,双手洒脱地整理了衣襟,大袖翩飞,阔步前行……

身后传来喇嘛们一阵阵有意的高声颂赞——听得出那是发自内心的拜服和赞叹,我知道这一切钦佩和拜服都源自我,源自一个帅哥的洒脱步伐、清隽身影,我的大袖有意轻拂到每一个喇嘛那渴望和激动地脸孔,给每一个躬身仰视我的人一个矜持而潇洒的微笑——征服,有时候不是武力和权势,而是个人的魅力!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每走的一步意味着什么,但此时此刻,身在江湖,那我就要做个合格的侠客,峻拔、洒脱、飘逸、睿智、深沉、和蔼、高深莫测……这一切都是我此刻要做的,因为从索朗的言行,从这一排排匍匐在我的脚下的僧众虔诚而激动地表情,我知道,此刻的我已经不是范勇,不是雁江大学讲坛上的考古学老师而是……神!!!

这种狂热的氛围在我迈进一个高大宽广的露天平台时,达到了沸腾的顶点!在我出现的一刹那,整个露台上整齐地站满了一片绛红色,那一瞬间,一大片绛红色突然全部匍匐在地,不住的吐着舌头,我看到了那些上了岁数、满脸沟壑纵横的喇嘛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猛力念经的口唇不住的抽动着;那些年少的小喇嘛抬着头,以一种恐惧和惊异的脸色看着我……

天空悬满了五颜六色,猎猎飘飞的风马旗,一阵阵青烟从露台中央一个硕大的铜鼎里升起,与风马旗交织在一起……

露台的最前端,一幢金黄的伞盖扣在一颗粗大的金属竿上,悬挂着色彩缤纷的丝带,伞盖下四个白色僧袍的喇嘛立刻站起来,深深地向我鞠躬,一个十五六岁的小沙弥端着清水盆走到我面前,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地,将水盆聚在头顶。

“心子,请净手!”察绒喇嘛,示意我洗手,我照着做了,察绒喇嘛随后也在铜盆中洗了手,转身从那四个白衣喇嘛手中接过来一顶黑色高尖帽子,示意我低头,之后轻轻扣在我的头上,将颈下的金色飘带系好,又将一名白衣喇嘛手中的一个黄铜水壶交到我手上,从一个红衣喇嘛端着的铜碗中用一只雕琢精致的铜勺舀了一勺清亮的液体,用右手无名指轻轻蘸了蘸,然后念着经咒想天空轻轻弹了三下,之后用食指再次蘸了一点轻轻点在我的印堂上,最后将这一勺清油倒进我手中的铜壶中。随后,另一名红衣喇嘛端着另一个铜盆走了过来,盆里却盛着鲜红的液体,清灵透彻,我知道那不是鲜血,轻轻松了口气。相同的动作,相同的仪式再次重复一次。

“心子,请带着铜壶慢慢走到那幢伞盖下,做到那张宝座上!”

说完,察绒喇嘛向左右两边轻轻挥手,霎时间惊天动地的乐器声响彻耳底……

我好奇地想来那个边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念经的喇嘛突然各个手中都拥有了一样乐器,长长短短、敲击弹拨,各式各样,都是我不曾见过的——有一样两米多长的大喇叭,我知道那个叫铜钦,还有几面画着张牙舞爪魔鬼怪物的彩鼓,立在一根黄铜杆子上,让我差点了笑出来的是那两个敲鼓的喇嘛,手中拿着的鼓槌仿佛大问号包了一层黄色丝绸,投入地敲击着……

“心子,走吧!”察绒喇嘛略略弓起身子,轻步向伞盖移去,我也慌忙抱着铜壶跟着走过去。

“啊!”当我走近伞盖,猛然看到这座高大的露台,原来是建立在一片建筑群中,下面是一片宽阔的空地,此时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群,突然让我想起了春晚上那句经典的台词——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五颜六色的服装,仿佛过节一般,围绕着一个四五十平方米的水泥平台一圈圈向外扩散开去,一直扩散到我看不清的地方,而那里是一条激流奔腾的宽阔河流,河流的一边是灰褐色的大山,绵延不绝,高高的山头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天地一片苍茫,几只苍鹰从烟雾缭绕的天空盘旋着,这个河谷人生鼎沸,喧嚣之声直冲天外。

“啪!啪!啪!”三声枪响吓了我一跳,我朝声音来处望去,但见露台左侧的一幢白塔上站立着两名高大魁梧的喇嘛,手中端着镶着也不知道是羊角还是鹿角,威严地举枪朝着天空。顿时,我看到两队着绛红喇嘛跑的喇嘛迅速向人群的边缘飞奔而去,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根黑亮的铁棒,刹那间,原本喧嚣的人海连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坐吧!”察绒喇嘛指着明黄伞盖下的一把精雕细琢的紫黑色椅子指了指,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张雕刻着几条龙交缠飞舞的椅子,是紫檀木的作品!

我点点头,回头看看索朗,索朗走过来扶起我的左臂,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似乎成了慈禧老佛爷了!

范勇啊,你就入乡随俗吧!

待我坐定,察绒喇嘛坐在我右前方的一张略小的椅子上,那四名白衣喇嘛则一字排开坐在我们的前下方蒲团上。索朗静静站在我的身旁,专注地看着我,我朝他淡淡笑了笑,笑容里,我知道肯定表达着无比的惊讶和荒唐,当然还有无可奈何……这一霎,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傀儡这两个字的含义,就这样被造成了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不!我要吃麦当劳、要吃肯德基、还有德州扒鸡、全聚德烤鸭、老罕王的黄金肉……这些,可怜的索朗,你都知道是什么吗?

察绒喇嘛却不曾看打我的复杂表情,他手里拿着一串铃铛,缓缓举起右臂,将串铃震颤起来,随即他的口中开始唱起了很刺耳的佛经,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僧袍领口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个微型麦克风,同时我也注意到露台四角都立着高大音响,只是被彩色的藏毯遮掩住,上面又摆放着巨大的牛角和五彩的玛尼石。

待察绒喇嘛放下手臂,顿时新一轮的“交响乐”突然响彻山谷。我木偶般呆坐在“龙榻”上,听着这说不清但丝毫没有美感的刺耳乐声,耳朵也渐渐麻木了。我眯着眼睛,索朗却双手给我供奉上来一个棕褐色的太阳镜,我苦中作乐地笑了笑,拿起太阳镜——既然不禁止就可以戴上了。

透过棕褐色的镜片,我的目光穿透层层缭绕的香烟,看着远处峻拔绵延的雪山,西藏!一个神秘遥远的世界,一个我只在书籍和影视里看到过的苍茫辽阔,此刻以这样一种梦幻般的姿态展现在我的眼中,如果这不是一场华丽而妖冶的梦,那么就一定是我的神经出问题了!

不过,蓝得如一块宝石般的天空上,飘着一朵朵洁白的云,云朵下那条如巨龙般咆哮奔腾的大河发出的阵阵惊涛拍岸之声,与我周围喇嘛们的“交响乐”似乎在竞赛一般,此起彼伏,倒是在这群山环抱的谷底混合成一支奇丽的乐章——我猜想,我们遥远的祖先腰系树皮群、手持木棒,围着火堆群舞祭祀的景象也不过如此吧?好在我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太阳镜,告诉我还活在21世纪的阳光下!

我左顾右盼,以分散耳朵的压力。这座规模宏大、色彩斑斓的寺庙为坐北朝南方向,远眺白雪皑皑的神山,前临湍急的大河,以我们所在的建筑为中心,左右连接着数不清的佛堂经殿。僧舍,共同组成一座颇为壮观的高原古刹。在蓝天白云下,但见殿宇雄浑,金顶宝幢,飞檐斗拱,白塔红墙,十分壮丽。没有演奏乐器的喇嘛们诵经佛音朗朗;烈日照耀在那一颗颗光秃秃但极其投入地头上,泛着晶莹的光芒。

我向下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早已经分不清面容,混在这一片五颜六色的人潮之中,随着喇嘛们的梵海佛音而不断跪拜和转着大大小小的转经筒,我看到不远处的一群人将洁白的哈达悬挂在一根扯满风马旗的水泥柱子上,然后以等身长头的方式向我这边反复朝拜着,起起伏伏,极尽虔诚!

就在这群虔诚朝拜的人群里,我也发现了好多游客,如我一般戴着太阳镜,穿着T恤衫、牛仔裤,背着大大的旅行包,混在香客中,手中握着一根根点燃的香,有板有眼的鞠躬朝拜着——我的心中顿时一阵唏嘘,曾几何时,我也想象着穿着运动鞋、牛仔裤、T恤衫,像他们一样游荡在世界屋脊的蓝天白云下,雪山草原间。世事无常,出到藏地的我,居然会莫名其妙地穿上喇嘛袍,以一个所谓的“心子”身份坐在雪山下接受数以万计的信众们的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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