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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文学大家(6)

李梦阳的文学活动,无论是创作还是理论都取得了突出的成就。特别是他的诗歌创作,在思想性和艺术性方面都形成了自己的鲜明特色。当然,他的文学理论和诗歌创作,都存在一些缺陷,如过分强调“效初唐”“效李白”“效杜甫”“效陶渊明”,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诗歌的创新,出现了大量的模拟之作,其中包括他的部分诗歌,模仿前人的痕迹明显,在当时即受到一些反对者的讥讽和嘲弄。

咳唾九天成珠玉:西北词人吴镇

清代著名诗人、诗论家袁枚编纂《随园诗话》时,发现“十五省中独甘肃无诗,如《国风》遗吴越,心常缺然”。就在这时,他收到了吴镇的诗词,顿时欣喜异常,惊呼:“岂非周亚夫之兵从天而下哉?”他认为吴镇的诗词“新妙奇警,夺人目光”,“深奥奇博,妙万物而为言,于唐宋诸家,不名一体,可谓集大成矣!”清代史学家王鸣盛则说吴镇“警才风逸,壮志烟高”,“咳唾九天,皆成珠玉。”

吴镇,初名昌,字信辰,一字士安,号松厓,别号松花道人,生于公元1721年,卒于公元1797年,清代狄道(今甘肃临洮县)人。吴镇出身于书香门第,祖籍甘肃会宁,祖上于明万历九年(公元1581年)迁居狄道。父亲吴秉元,为郡学廪生,于吴镇7岁那年去世。母亲魏氏,为人刚强,一个人抚养吴镇成人。吴镇从小聪慧,学习刻苦,尤其爱好诗词,10岁左右学习写诗,12岁时已通晓声律,曾有诗作流传,17岁补入临洮府学生员,20岁参加岁考,名列第一,中拔贡,在社会上小有影响。

乾隆七年(公元1742年),21岁的吴镇进入金城(今甘肃兰州市)兰山书院学习,先后拜陇上名儒盛仲圭、牛运震为师。牛运震是山东滋阳人,雍正年进士,曾在甘肃秦安县、两当县任知县。他为人正直,学识渊博,当时主讲兰山书院,对吴镇一生影响极大。乾隆十五年(公元1750年),吴镇参加乡试,考中举人。此后,他曾8次参加会试,均名落孙山。

乾隆二十五年(公元1760年),39岁的吴镇初入仕途,先后担任耀州(今陕西耀县)学正、韩城(今陕西韩城市)教谕,为州、县主管教育的小官。吴镇官职虽小,却很敬业,在社会上赢得了很好的口碑。51岁那年,经人举荐,朝廷授吴镇为山东陵县知县。其间,吴镇曾充任乡试同考官。5年后,吴镇得到提拔,出任兴国州(今湖北阳新县)知州,不久又出任沅州(今湖南芷江县)知州。在任知州期间,吴镇为当地办了不少好事。乾隆四十五年(公元1780年),吴镇因秉公办事,得罪权贵,遭人陷害被罢免官职,从此结束宦海生涯,返回故里。

乾隆五十年(公元1785年),吴镇应陕甘总督福康安之邀,出任兰山书院山长。在兰山书院期间,吴镇一边教书,一边著书立说。乾隆五十八年(公元1793年)秋天,72岁高龄的吴镇,因年迈辞去兰山书院山长一职,返回临洮故里。嘉庆二年(公元1797年),吴镇病逝于临洮,享年76岁。

吴镇一生,做官教书,著书立说,成就斐然。他的著作,后编为《松花庵全集》12卷,包括《松花庵诗草》《松花庵逸草》《游草》《诗余》《兰山诗草》《律古》《集唐》《四书六韵诗》《沅州杂咏集句》《潇湘八景集句》《韵史》《声调谱》《八病说》《松厓文稿》等。未编入其全集的有《制艺试贴》《稗珠诗话》《古唐诗选》等手稿,曾藏于原籍,今已散失。吴镇的著作,由两大类组成,一类是文学作品,主要是诗词作品,另一类是教育类文章。

吴镇一生创作诗词数千首,保留下来的只有数百首。他的诗词,大致可分为山水诗、纪游诗、赠别诗、吊古诗和集句诗等几大类,其中山水诗和纪游诗的成就最大。

吴镇的山水诗中,最脍炙人口的作品,是他描写故乡山水的诗词。如《我忆临洮好》之一:

我忆临洮好,春光满十分。

牡丹开径尺,鹦鹉过成群。

涣涣西川水,又有北岭云。

剧怜三月后,赛社日纷纷。

据说,吴镇解职回乡后,曾应临洮县城南紫云山佛归寺方丈之邀,游览佛归寺。时值初夏,寺中庭院牡丹盛开,花大盈尺,香飘十里。吴镇低头看看满院牡丹,又远眺洮河与马啣山,不由诗兴大发,随口吟出《我忆临洮好》。《我忆临洮好》为组诗,共十首。其中第一首,从近景入手,写庭院盛开的牡丹,然后写中景,成群飞过的鹦鹉,再写远景,滔滔的西川水,悠悠的北岭云。西川水即洮河,北岭即马啣山,洮河流韵和北岭彩云,都是临洮著名的景观。最后,诗人笔锋一转,描写春社期间临洮各地丰富多彩的歌舞娱乐活动。

《我忆临洮好》组诗,一气呵成,佳句迭出,其中最为人称道的是第八首:

我忆临洮好,流连古迹赊。

莲开山五瓣,珠溅水三叉。

蹀躞胭脂马,阑干苜蓿花。

永宁桥下过,鞭影蘸明霞。

首联二句,说自己迷恋临洮的名胜古迹,因而流连忘返。接下来的四句,则对临洮好究竟好在哪里,展开具体描绘。首先,是雄伟的莲花山,它是临洮境内的名山,因山峰五瓣,形如莲花而得名;其次,是闻名遐迩的洮河奇观——洮河流珠;再次,是漫步在苜蓿花中的胭脂马。这四句诗,在构图上,也是由远景莲花山、中景洮河水、近景胭脂马三部分组成。最后两句,写诗人游罢美景回家的情景。黄昏时分,诗人回家途经永宁桥,看到清澈的河水中,倒映着天空的彩霞。诗人一时兴起,挥起马鞭,刹那间,鞭影倒映水中,仿佛蘸起了彩霞。在全诗中,数这两句最为奇妙,韵味无穷,给人无限的遐想。

吴镇在兰山书院任教8年,写过不少赞美兰州山水的诗,有的写得非常生动。如《李汇川雨中邀饮五泉》:

翠微深处起楼台,天外黄河入酒杯。

看尽东川三百里,柳烟花雾绕蓬莱。

五泉山是兰州名胜,山上古木参天,花香鸟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翠微楼台又是五泉山上的名景。蒙蒙细雨中,诗人与友人登上楼台,近观远眺,举杯畅饮。这里的“蓬莱”,本指五泉山一景“小蓬莱”,但给人联想到的却是柳烟花雾缭绕的蓬莱仙岛。诗人通过丰富的想象,给人们描绘了五泉山的美丽。

吴镇的送别赠友诗,也写得别具韵味。如《送人》:

红树迢迢接陇关,白云深处鸟飞还。

送君东下情何极,回首斜阳入乱山。

虽是送别友人,却没有常见的那种凄凉的离愁,也没那有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深秋季节,满山红叶。诗人送友人,似乎送了很远,又似乎是匆匆一别,回首一看,已是夕阳西下、鸟儿归林的时候。这样的意境和情趣,在送别诗中非常罕见。

吴镇精通声律,最善于填词,被人誉为“西北词人”,与潼关诗人杨鸾、三原诗人刘绍攽、秦安诗人胡釴并称为“关中四杰”。吴镇的诗词,受到当时著名诗评家袁枚的高度评价,由于南北阻隔,两人终生未见,但书札往来不绝,诗歌酬答不断,成为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人们对吴镇的词赞语最多。晚清著名词人况周颐,在《惠风词话》中说吴镇的词:“铿丽沉至,是能融五代入南宋者。”清代文学家杨芳灿在为《松花庵诗余》所作的跋文中,说吴镇的诗词:“裁云缝月,妙合自然;刻楮镂冰,意惟独造。有稼轩之豪迈,兼白石之清疏,此词家之最上乘也。”著名学者严迪昌在《清词史》一书中写道:“终清一代,陕甘地区诗人尚时出高手,词则无有能超逾吴镇的。”因此,真正能代表吴镇文学成就的,还是他的词,只可惜保留下来的篇什不太多。

吴镇填词,态度非常认真。他认为,写诗易,填词难,不到文思泉涌时,不能填词。他的词,正如他在《醉太平·戏戒填词作》中所说,“茧丝自缚眠蚕,又蠕蠕再三”,都是情不自禁时的抒怀之作。如《金人捧露盘·本意》:

五兵销,翁仲铸,祖龙痴,叹刘郎更起遐思。露盘高捧,金人十二烂参差。云蒸雾洗土花碧,飞上阑眉。

返魂香,犹易致;长年药,竟难期。茂陵秋烟树离离。神仙蓟子摩挲,亦恐鬓成丝。夕阳西下,问铅水却为谁垂?

秦皇、汉武,开疆拓土,功盖千秋,可他们追求长生不老的行为,荒唐可笑。这首词中,对二人佞求神仙、乞求不老的行径,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再如《虞美人·书李后主词后》:

汴云遮断江南路,凄惋成佳句。小楼怜尔又东风,何似愁多愁少任愁空。

此间无复归朝乐,但有牵机药。好还天道故迟迟,却在燕山亭上杏花时。

作为皇帝,李煜无能之极;作为词人,李煜非常优秀,被誉为“千古词帝”。在这里,吴镇对赵光义牵机毒杀李煜的行为表示无比憎恨,对李煜的不幸遭遇表示深切同情,同时嘲笑赵宋王朝,最后还是走上了恶有恶报的老路。

吴镇在政治上谨小慎微。文如其人,吴镇的诗词,大都回避社会矛盾,思想性欠缺。我们只有从他的咏古诗词来了解他的思想倾向。以上两首词,格调优美,佳句迭出,其思想倾向也一目了然。吴镇不是一个政治家,却是一个正直善良的文人。从他的《念奴娇·马伏波庙》中,也可以看出这一点:

楚江南上,眼倦看,随处神郎鬼妾。矍铄将军原不死,庙貌轰轰烈烈。薏苡今灰,云台何在?铜柱终难折。晚成器大,讵惭诸将功业?

遥想新息当年,据鞍顾盼,马革心长热。床下梁松谗佞口,却胜蛮烟瘴雪。井底蛙枯,壶头蛇退,浪泊虫沙歇。老当益壮,英风堪励豪杰。

这首词,是诗人赴沅江上任路过马援庙时所作。词的重点在于凭吊东汉著名将领、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词中歌颂了马援的丰功伟业,讥讽了楚湘一带的社会陋习,痛斥了小人梁松在马援死后仍进谗言、陷害马援的罪恶行径。全词节奏明快,通俗易懂,读来酣畅淋漓。

吴镇还写过不少的小令短章,也让人回味无穷。如《西江月·襄樊舟中作》:

江表英雄如梦,襄阳耆旧难邀。大堤风雨暮潇潇,尚有天涯芳草。

买得渔家小艇,沽来山市香醪。烟波深处读离骚,人与芦花俱老。

这是一首描写旅途生活的词,词中写诗人过襄樊的情景。诗人买来山乡土酒,坐上渔家小舟,游荡于烟波浩渺之中。试想,诗人抿着土酒,读着《离骚》,哪管他地老天荒,人间俗事!此情此景,只能意会,难以言传。全词情景交融,意味无穷。

除了写诗填词,吴镇还是撰联高手。他去过的地方,大都留有他的楹联。后人曾编《松厓对联》一书,其中有不少佳联妙对。

吴镇的诗词,艺术性较高,思想性不足。他的诗词偏重于描绘自然景物和小我的感受,反映社会矛盾的作品几乎没有。这一缺陷,大大降低了他诗词的价值,连袁枚都说他“以擒龙之手”“搏鼠捉虱”,为他的诗词缺乏深广的社会内容而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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