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是独自一人,回来时,却是一人一鹰。
那被取名为小灰的幼鹰,被初语怀揣着,跟着她一起回到了那隐秘的洞穴之中。
她按捺下性子,在石壁上刻完了第五个正字,继而又刻下了第六个正字时,那小鹰骨折之处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胸腹上的伤口更是完全结痂脱落。那参差不齐稀稀拉拉的羽毛,居然都长齐了长满了,覆盖着全身,一溜儿的灰色,只在颈脖那儿露出稍许的白色,像是一条白色的围脖。只有那双诡异的眼睛,依旧鲜红如血,就连那黑色的瞳仁,似乎也是偏于红色的暗黑,恁地吓人。
这只奇怪的小鹰,时时跟着她,好像她是它妈妈似地。就连她在寒玉床上打坐,它也跟上去。赶它,它会乖乖地蹲在角落里。可是,等到初语从入定中睁开眼,就又看见它蹲着自己身边,身体几乎已经冻成了冰雕。
她吓坏了,生怕这只鹰仔给冻死了,赶紧把它抱到温泉池子里泡着,又将她辛苦炼制的半夏丸塞进它的嘴里去。她心惊肉跳地忐忑不安守在可怜的小家伙旁边,好不容易等到它醒来,怒斥了它一顿。可是,下次,她打坐醒来时,它依然蹲在她身边,再次成为一只冰雕。她又抱着它跑温泉,吃药丸。如此循环,反复,那小鹰不见委顿,反而一天比一天壮实。最后,初语就再也懒管它了。
寒玉床的寒气,与温泉池的热气,在空中交汇,纠缠,中和,竟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湿度与温度,以致于那石洞的崖壁之上,攀生着许多珍稀罕见的药草,甚至毒草。
初语自是欣喜不已,将它们采摘了大半。然后,寻了个表皮光滑的石板,在上面敲敲打打,揉揉捏捏,制成了诸多的丸子,被她装在锦囊布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第六个正字刻完了,初语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想崔老头,也不知他从大同访友回来了没有。还有王涵之,自己失踪这么多天,他又该是多麽地焦急。还有那妖孽的贺兰美人,自己最后是晕倒在他的怀里,自己被送到这神秘的地方养伤,他又是去了哪里?
心念所起,纷纷扰扰。以往的安然宁静荡然无存。她的心躁动不安,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像是水中的泡泡,汩汩汩地不断往上冒。
她决定下山。
说动就动。她将洞里洞外仔仔细细地逛了个遍,挑挑拣拣地寻了一些物事,装进背囊里,将小灰往怀里一塞,人如冲天而起的鹞鹰一样,从那洞口穿越而出。
一路艰难前行,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终于,她再一次来到了山顶。
不错,她要下山。可是,山路难寻,她怕迷路,更怕再次遭遇到熊瞎子。所以,她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从山顶下去。
山风依旧如同怪兽般,在呜咽咆哮。周围的山峰,绵延而出,似乎一直延伸到了天的尽头。
初语寻了几根粗壮的树枝,用匕首削去枝枝丫丫。依照记忆中的样子,地上摆放好位置。又寻来几个细而结实的藤蔓,充当绳索,在将那棍棒交叉之处,绑成牢固的十字结。再打开包裹,取出先前精心挑选的衣裳袍服,摊开展放,绷紧绑牢。过了两个时辰,一个粗糙难看,简陋至极巨型风筝诞生了。
看着地上的劳动成果,初语不约莞尔一笑。
小灰伸出脑袋,在她的颈脖处蹭了蹭。初语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嘴角飞扬,心情愉快,“走,我们下山!”
风势正好,初语套着那架梁,一个助跑,往山崖下纵身一跃,那宛如滑翔机般的巨型风筝,在风力的推动下,似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往山下飘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