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艳】
金銮殿上,寂静无声。二十秀女跪地扣首,身上的绮罗云裳,拖曳在琉璃铺成的玉瓦上,竟是生衍出一地的妩媚流光。
我不由有些心慌,自昨日进储秀宫便寝食难安,更遑论今儿个进了这天下男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的地方,便是动都不敢动半分,微微抖着,埋头盯着水粉色的素雅衣袖,脑子里只一片空白。
“抬起头来。”
不是料想中的洪亮如钟,亦非雄厚粗犷,这声音,竟如山泉一样清润,令人听了舒服得很,带了几分磁性,声线低沉,唯是帝王独有的威严霸气,也似被压了下去。我微微松口气,正想着是哪家姑娘被皇上看上了,怔松间,却被一股大力抬了下巴。
“朕叫你抬起头来。”
我终得抬眼。心中恐惧刹那涌上喉头,逼得我想叫出来,或者逃跑。但是,我自知,我不能。
“皇上,这是郑太傅的九千金郑沙沙,庶出。”
下一秒,负责储秀宫诸项事宜的小太监站了出来,急忙报出了我的身份。我依旧被迫昂着头,却看清面前这皇袍加身睥睨天下的人——宫森。
说不清那刻心中的惊艳,有如女子一般美颜的男人仿似天神,我心里原本惊恐到极点的感觉忽然就平静下来,没了半点波痕。
他眼神中不加掩饰的惊诧一闪而过,暗里藏了几分令人难以察觉的喜悦,然后他冷峻的面部表情忽然柔和下来,我看见,他启唇,轻笑:“倒是好一个妙人儿,我倒说郑爱卿怎的一直藏了老九不让我见,不曾想,竟是这样的绝色美人。”
我咬唇,他这话……什么意思?下巴被捏得有些疼了,他却忽然松了手。
“很好,朕很欢喜,传朕旨意,封郑秀女为郑贵妃,执掌后宫。即刻起,搬离至七夕殿。”
惊了尘粒无数。
【恩宠】
只是一个月之间,原本冷清的后宫却热闹起来,流言疯长,人人都只道如今七夕殿的主子如今宠冠后宫,莫不是下了什么妖媚法术,不然,以她这太傅府上庶出的身份,缘何做了贵妃,掌了凤印?
“娘娘,该起了,皇上说今日过来用午膳,娘娘可得好生梳洗打扮恭迎圣驾才是。”
终是睁了眼,入目之处,奢华尽显。梦里宫人们背后的妄加揣测和诋毁让我觉得心里凉得透骨,偏生这苦还不能和任何人说,恐怕这万顷天下,最怕他宫森的,便是自己了吧,素日里对他笑脸相迎,真真不知花了多少力气,只记得进宫时耳旁人的低嘱:“你可要记得,这世间的帝王是不可爱不可恨的,在这食人的宫里头,丢了心,也就丢了命,更遑论你……”
不由低低的笑出声来,纤手执了丝被,慢慢的从这典雅华贵的妃子床上坐起,长发便铺满了枕席,华美艳丽得让自己惊心,“容锦,给本宫更衣。”
“是,贵妃娘娘。”
话音未落,却听得殿外宫人嘹亮而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我一惊,恍然间他已行至身前,“容锦,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
我只着白色亵衣微微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头低低的埋着,只望得见自己白皙小巧的脚背,就像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恍若卑微的侍女。
只是瞬间,便忽然被他打横抱起,他好看精致的眉眼埋入我冰凉的颈间,我不由惊呼:“皇上!”
他步步稳健抱着我躺入余温犹在的薄被里,“说了见到我不必行礼,沙沙,你又忘了?”我一怔,便见他揉了揉眉心,“刚下早朝就过来了,沙沙,你怎么还是习惯不穿鞋呢,说了地上凉,下次可记住了,再不然,我宫氏王朝贵妃的一双纤足被人看了去可如何是好?”
“皇上,臣妾何德何能……令皇上挂心至此……”
无法自抑的抚上他凌厉而此刻温存的眉眼,却被他抓住了手不能动弹,然后我听见他仿似孩童的低喃——
“沙沙,你说,我为你做个不理朝政不早朝的帝王可好,只是这红颜祸水的名声,我舍不得你来担。”
【痴狂】
七月,宫里的花争相斗艳,四处粉蝶轻舞,流水杳杳,细碎的阳光落在玉砖上,也倒是朦胧梦幻,折射的七色光芒跳跃着落入我的瞳孔,一室寂静。
“娘娘,现在是辰时了,外面空气温度正好,不如……去御花园走走,透个气?”
我拨弄着水池里昨日才刚送来的御赐鲤鱼,神情淡然:“容锦,你说……皇上到底是如何看上本宫的?”
如果我没记错,那日大殿上,容锦也是在的,宫森说她是宫中的老人了,服侍先皇也有十余载,倒是难得的资历深。果然,听此言她可不如寻常宫女吓得跪地求饶,反而几步过来扶我起身,“娘娘,皇上是一国之君,他说欢喜那便是,哪里有什么理由可说。”
“可是,若是有一日,他不再欢喜了,那本宫又该如何?”
我转头看她,眼神里忽然带了寒冰,她一愣,似是被我这惊世之语吓到,我立即掩唇,低低笑起来,“罢了,去御花园看看。”
只是,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从这巅峰上落下来,粉身碎骨。可即便如此,我却奈何不了半分呢。宫森……世间传闻狠厉冷酷的男子,本就不该是这样的柔情。
一路行至百花苑,脑袋里的事情想多了,便开始头疼。“容锦,本宫就在那亭子里歇一会,你们就在这侯着。”
“是。娘娘。”
我轻轻笑着,踏上了石阶,一步一步沉重得很。
“皇上!臣妾不服!就凭她一介婢女的身份,如何能位至四宫之首!这是欺君的大罪,难道皇上也打算包庇吗!”
“放肆!是何人叫你在这胡言乱语,小心朕割了你的舌头!来人呐,把禧妃拉下去,杖责四十!”
亭前不远处,未湆湖波光粼粼,金黄色的龙袍晃眼极了,我凝眉,看清太监们把那华服女子摁倒在地,粗大的红木杖打下去,闷响声阵阵。
“皇上!她真的不是郑沙沙,真正的郑沙沙已另同那宰相府的公子私奔了——啊!皇上——”
“哼,你这是在怀疑朕的判断力?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说她是,她便是,岂容得你妄言质疑!”
“啊!皇——皇上……妾有证据证明她……唔,证明她不是郑沙沙,她只是太傅府的丫鬟沙粒啊皇上——”
这叫声凄厉,似乎是耗尽了力气,我摇头,将指甲刺入手心,回过头望去,容锦一行人还在隔亭很远的地方侯着,倒是和湖畔的好戏隔了竹林,“粒粒,老夫出此下策也是实属无奈,这府邸里,唯你姿色卓绝,何况你姓沙,与我那不肖女也算有得几分缘分,老夫求你,就进宫代她几日可好?”
不曾想,这奢侈日子竟还过了不止几日,已是三个月了。其实呢,我还是很满足的。只是郑太傅你可千万记得,你答应了我的千亩良田豪宅军爵,以我一人,抵沙家所有,倒是这一生里做的最好的买卖。
太阳逐渐上了高空,炎炎热气开始在心间翻滚,罢了罢了,这戏,该结束了。
我转身,下了石阶,却遥遥听见,有个人说:“她不是那九千金又如何,朕要她,天下谁敢拦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