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有神域,神域之首曰瑶山。瑶山居于漠海正中,其上多桂,其下多金玉。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叶如针,落地生根,蔚然成林。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益寿延年……”
明眸流转,神思飘忽,少女沉浸在对书中所描述的奇妙世界的想象中,全然不曾察觉悄悄逼近的身影。
一叠身影自岩石后闪出,是几个衣着光鲜的少年。为首那位头高昂着,神态骄傲,只见他朝身旁几位同伴挤挤眼睛,目中划过一丝狡然。与此同时,趁那少女不注意,他猛地扑过去,夺下她手中的书籍,扔给同伙,立刻转身跑开去,边跑边回头大声嘲笑道:“哟哟,连你的‘神书’都保护不了,还天天白日做梦,想着去九天之上。父亲是,女儿也是,一家人都是白痴,呸!”
少女先是一怔,见手中书被抢,神色转为震惊,及至听到少年的嘲笑,即刻涨红了脸,恼羞成怒,起身拔腿追了过去。
那伙少年见她追来,不觉慌张:“小辣椒追来了,快跑。”
少女咬牙直追,盯准了拿书的人。
拿着书的少年意识到危险,忙将书抛给前面的伙伴,那个伙伴又忙抛给另一个,仿佛它是烫手的山芋。最终书又落到了为首少年手中。
待他想抛给其他人时,却发现伙伴们早已四散开去,逃往不同的方向。他“啊”了一声,又惊又慌,回头见少女即将追上来,急中生智,将书扔给她,叫道:“破书,还给你。”
不料少女却不接那书,径直追了上去,抓住少年的衣领,一把将他提起,只是身高不足,才没将那少年提起来。这不起眼的少女却有着常人难比的力气。她将他掼在地上,拳头像雨般落了下去,直打得那少年惨叫连连。
少女眼圈红着,边打边恨恨道:“你才是白痴。父亲是对的,神域是存在的,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少年挨不住,痛叫着讨饶:“别打了,哎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少女这才住了手,却依然不放过他,握着拳头问道:“说,九天之上到底有没有神域?”
少年痛得龇牙咧嘴,忙不迭道:“有,有。”
少女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欲出的泪水吞回去,冷哼一声,放开了他,转身捡起那本破旧不堪的书籍,小心翼翼地拍掉沾着的尘土,轻轻捧在手中,仿若珍宝。
书的封面已经破损不成样子,但依稀能看到上面画着一只奇怪的生物,形状像普通乌龟,但却长着鸟状的头和蛇样的尾巴,世所未见。书封写着五个端正有力的字:《神域异闻录》,正是此书书名。
那少年见少女不再注意他,忙起身,也不顾整理衣衫,暗骂一声:“大力女,没人娶。”匆匆转身,逃之夭夭。
少女正要离开,转眼瞥见山路左侧的岩石后又有一个少年。少年约十四五岁,身着天青色劲装,面庞清秀,温文尔雅,见少女看来,他不禁微低了头,冲她轻轻一笑:“师姐……”
只是他话音未落,那少女猛地冲来,一拳挥过去,怒道:“笑什么笑,我被人欺负就这么好笑吗?连你也笑我!”
劲装少年一怔,等他回过神时,脸上已挨了狠狠一拳,他被打得几乎翻倒。幸得他脾气好并不怎么生气,边抬臂遮挡边道:“师姐,我是叫你吃饭的啊。”
少女拳头不停,眼眶中含了泪水,咬牙道:“你明明笑我了,你也跟他们一样在嘲笑我吧。师父也说过,天空是人的最高极限,就算神域存在人也不可能到达的。人怎么能登上神域,人怎么能成为神?父亲是笨蛋,我也是笨蛋。”
闻言,劲装少年终于有了怒意,接着一拳狠狠回击而去:“风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太让我失望了。”
被称作风临的少女不留神也被打中面庞,愈发怒气横生,瞪圆了眼睛:“敢跟我动手,宁封你找死啊。”攒足力气,挥重拳打去。
被称作宁封的少年毫不示弱,出拳回击:“真以为我怕你?不过比我早出生一天而已,装什么师姐的样子。受够你了。”
风临目眦尽裂:“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宁封咬牙切齿:“是又怎样?”风临怒:“去死吧。”拳头劈头盖脸落过去。宁封不甘示弱,一一格挡下,回击着。两人打作一团。
正在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之时,一位弱冠之年的青年男子路过,站在岔路口踌躇着,望望左边的路,又看看右边,拿不定主意,喃喃自语:“是哪边呢?老是走错路,真麻烦啊。”
这时听见不远处山石后的林中有打斗声,有骂骂咧咧声。有人?那就好办了,问路去。他心中一喜,敛衣行去,探身看向山石之后,问道:“你好,打扰了。请问……”
正在盛怒中的少年少女转眼看来,横眉怒目:“滚。”语毕,又打作一团。
男子扶额,看着你一下我一下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叹道:“果然是年轻人,精力十足。”想了想,与其走错路再返回,不如在这里等等,等两人打累了,或者等其他人来,他再问路不迟。
在旁边一块干净平滑的山石上坐下,他四顾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只见山峰层叠,绵延向上,一眼望不到尽头。高处云雾缭绕,峰姿绰约,宛如仙境。两侧高大乔木丛生,绿阴如盖。山路旁怪石嶙峋,悬崖峭壁林立,异常雄伟壮观。
他感叹着:“那人真会选地方,这景色果然不俗。”
闲着无事,他侧目观察着林中扭打在一起的少年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奇道:“身手不错啊,是可造之材。只是……女孩虽有蛮力,出手狠,但不够快和准,易落空。男孩出手稳健,但不够灵活,往往错失良机。”
两人扭打之中,听得有人不仅围观,还饶有兴致地评头论足。他们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问来者何人,便一跃而出,将气发作在男子身上,一起出拳:“闭嘴。”
见此,男子无奈扶额:“年轻人火气真盛。”边叹着边不慌不忙地抬手,在两人即将触及自己时,伸出两指,分别按上他们的手腕。
风临和宁封动作顿住,须臾,额上渗出冷汗,对视一眼,皆是目露震惊之色。因为那两根手指仿若铁钳一般将他们的手腕箍住,令他们进不得,退不得,丝毫动弹不得。
两人的武功已有五成火候,纵使是师父也不可能这样轻易制住他们的联手攻击。这人竟然做到了!他是谁?招隐山的敌人吗?
正在两人神色肃然严阵以待之际,男子忽然松开手指,轻轻一推。两人身形稳不住,不由向后退去,直退了三四步才止住,警惕地打量着来人。
只见这男子年约弱冠,身材颀长,姿容英俊,着一袭水蓝色锦袍,墨发轻束,额间缠着宽约一指的水蓝色抹额,神态优雅,风度卓然。
片刻,风临沉不住气,率先发话:“你是谁?”语气相当不佳。
宁封一惊,不由向前踏步,挡在了风临身前。这种语气问话对方肯定会生气吧,或许会出手亦未可知。而刚才也已证明,他们绝非他的对手。
看了一眼警戒万分的两人,男子笑了笑,神色如常,淡淡道:“祭。”怕他们不明白,随后又解释道,“西海,常阳,祭。”声如金石,格外悦耳。
闻言,宁封倒还能保持冷静,然而风临却一瞬变了态度,一把推开宁封,欣喜道:“你来自西海常阳岛?”
祭点点头。
风临大喜过望:“那你知道渊吗?西海·常阳·渊。”在他们所在的世界里,居住地非常重要,所以人们离开家乡后往往以居住地为姓氏,后冠以人名,久而久之,以至于家族姓氏渐渐为人们所忽略,所淡忘。
祭颔首微笑:“正是家祖。”
风临高兴地简直跳起来,之前的警惕一扫而空,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对方面前,两眼亮闪闪,激动不能自已:“嗷——我见到了渊的后人。”
宁封仍存有警戒之心,伸手欲拉她退开一些:“师姐,不可轻信陌生人。”
风临早将这事抛在九霄云外,一把拍开宁封的手,掏出那本《神域异闻录》,把那本平时碰都不让人碰的书双手递给祭,一连串问道:“祭前辈,请问神域真的存在吗?渊先辈真的登上天梯到达了神域吗?神域里是不是有很多神奇的物种,人世间见都没见过?里面记载的落地生根的神树真的存在吗?食之周年不饥的祝馀草也是真的吗?还有长着鸟头和蛇尾的乌龟,全身长着刺猬毛的牛这些都是真的吗?”
祭接下书,翻了两页,有些难为情:“呃,我也不太清楚。”
风临不信,追问道:“您是渊先辈的后人啊,渊先辈不是到过神域吗?他一定都见过的。”
祭将书递还给她,笑叹道:“三百年前,先祖于弱冠之年离开家乡,踏上征途。我听祖辈们说起,前两年先祖还偶有来信,会讲他遇到的新鲜事物,后来就只简单地报平安消息,再后来于东海天台山登上天梯,之后就如世人传闻那般,他再无消息。所以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
目光黯淡些许,风临不禁失望。
这时宁封戳了戳她的手肘,提醒道:“师姐,祭前辈不是说了吗?渊先辈登上了天梯。这不正说明人的确可以到九天之上?”
眼前一亮,风临拍上宁封肩膀,道:“也是啊,师弟你真聪明。”
宁封微皱鼻头,不屑道:“你太笨了好吗?”
风临转瞬变脸,恶狠狠以对:“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边!”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祭无奈地笑笑,道:“对了,招隐山怎么走?赤松子前辈可在?”
宁封对来人保持着警惕之心,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武功高强的陌生人,若对方打了坏主意,那岂不是为山中引祸?他正准备盘问一番……
“前辈找赤松子啊,他是我师父,我带你去。”还没等他开口,风临已热情地接下此任。宁封:“……”卖得如此之快。
祭笑道:“原来是赤松子前辈的弟子,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风临在前面领着路,指了指宁封,得意地解释着:“我是,他不是,宁封师弟是二师叔的弟子。”
宁封脸一黑:“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赤松子前辈是我爹好吗?”
风临将手背在身后,昂头骄傲道:“哼,是你爹又怎样?我才是师父唯一的嫡传弟子。”
宁封忍不住翻眼:“无聊。”
目光掠过两人,祭唇畔轻扬,似笑非笑,以两人听闻不到的声音自语道:“呵,这次出门倒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