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浥 表78班
苒苒老师教过我们表78班,上过片段课,她的教学方式是独特的。尤其不能不提到的是她与我们班的学生共同出演了一部多幕剧——《雷雨》,她演繁漪。那是1980年的春天,我们班扮演繁漪的演员临时调出拍戏,苒苒老师便来到了我们班,由她来扮演繁漪。坦率地说,当她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我们多少有些紧张,跟老师一起演戏,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她坐下来,和我们一起聆听张昕老师对剧本的分析,她和我们一起对词一起排练。她要诠释自己的角色,又要照顾好我们每一个学生的创作。应该说学生们跟她一起排练,开始时确实很紧张,头几天经常听苒苒老师说“你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每次排练前她和我们一起坐在排练厅里聊天、聊人物,排练结束后她和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其实那个时候同学们心里特别清楚,苒苒老师是在用一切办法消除我们的心理障碍。在每场演出结束之后,总能看见苒苒老师一个人坐在后台,默默地坐很久。我们知道她很累,她不但要演好自己的角色,同时还要拉动和控制整个舞台的演出节奏。
在此期间有她欢快的时候,记得很清楚的是有一次演出,一幕结束当她走回后台的时候,她忍不住说了一句“今天骂得真痛快”。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今天骂周朴园骂得真痛快!”她的那一瞬间的感受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喜悦来自于对艺术创作的享受,我感觉到此时她真正地走进了角色的内心世界,真正地体会到角色的精神生活,正是因为这样,她得到了常人不可能享受到的创作的喜悦,这是我们教导学生创作的最高境界。苒苒老师说过,演来演去就是在演角色的灵魂。多幕剧的演出很快结束了,苒苒老师离开了我们班,而她和我们在一起创作的日日夜夜,独到的“言传身教”的教学形式,让我们这些与她同台的学生们受益终身。
苒苒老师是可亲的,学生的温饱、冷暖都在她的心里。我相信,在我们这一代甚至我们下一代的学生当中,没有吃过她做的饭的人绝对是少数。时至今日,我们跟苒苒老师谈起她做的饭的时候,她总是淡淡地说一句“想吃就到家里来吧”。
苒苒老师是可爱的,她的爱体现在她爱全系的每一个学生。在1982年毕业分配期间,我的分配并不顺利,但我却无能为力,我的心里很苦闷,也很纷乱。当时正值马老师和苒苒老师在筹拍他们的电影《我,你,他……》,我找到苒苒老师问她能不能在这个戏里演一个角色,苒苒老师微笑地看了我几秒钟,说了一句“行,你来吧!”这句话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极大的慰藉,我不但参加了拍摄,还担任了重要角色。我忘不了苒苒老师看着我那几秒钟的目光,对于我来讲,像是一个寒冬里前途不知去向的人看到了一盏温暖的灯光。
苒苒老师是可敬的。对她的敬仰来自于她做人的真诚与做事的“霸气”。苒苒老师的爱与憎从来都是鲜明的,她不会违心地赞赏某一个人或某一部作品,如果你在她面前夸赞某一个人或某一个作品的时候,她一定会问你“好在哪?”现在想来,这个“好在哪”实际是在告诫你一不要人云亦云,二要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向人家学习什么,自己补充什么。苒苒老师的霸气来自于她的信仰、自尊和敏锐。记得一次我率团去俄罗斯参访莫斯科国立电影学院,在双方座谈的过程中,几轮过后,苒苒老师轻声在我身边说了一句“陈浥,可以了,我们该走了。”此时离原定座谈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但我清楚地知道老师说的不会有错,听老师的。我便主动结束了座谈,前往下一个参访项目。走出会议室,我问苒苒老师怎么了,苒苒老师跟我说:“他们没有把我们双方的关系摆对,你没注意到么,他们始终在问,你们还想知道什么。”我一下明白了,他们把我们当学生了。莫斯科国立电影学院与我们学校在友谊与学术交流方面有着很长的历史,但随着国家的发展与建设,尤其是近几年我国的飞速发展,我们的学校已随着国家的发展步入了世界优秀电影学院的行列。在此时,对方仍旧摆着一个“老大”的架势,确实让人难以接受。每每回想此事,我由衷的佩服苒苒老师的这种敏锐的“霸气”。
写到此,我一直在反思一个问题,我们的老师到底教给了我什么,只是简单的艺术创作的规律么?我想不是,实际上老师是在教给我们建立一种情怀,一个艺术创作的情怀。这情怀是对艺术创作的执着追求和对生活真挚的情感。这情怀从老师的身上传到了我们身上,我们身为人师之后,又将这精神传给了我们的学生。这也许就是表演系六十年来艺术精神的传承吧。这种传承可以让你在今后奋斗的风浪中,不至于成为一个政治的市侩,不至于成为一个摆弄文化的既得利益者。我深深地感谢老师给了我这样一种精神,让我知道应该怎么去做事怎么去做人,我应该教出一批怎样的学生。感谢我的老师赋予我了那么多,让我终身受用。
最后祝马精武老师和李苒苒老师身体健康,生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