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元豪向博士和祥根提议:三个人结伴去安徽某劳改农场探望正在服刑的老虎。元豪之所以提议并不是因为同情老虎。有些人迫于生计铤而走险,对这种人或许还可以同情和原谅;而对那些年薪几十万几百万的政府官员和企事业单位领导贪污受贿,老百姓只有深恶痛绝的份!说句心里话,倘若老虎仍在位子上,元豪是绝不可能去看他的,如今身陷囹圄则另当别论。
当他们远赴安徽在劳改农场见到老虎时,惊讶地发现老虎的头发差不多全白了!老虎见到他们很是愕然,显然没有想到这帮难兄难弟还会长途跋涉来探望他。回想当年在农场时的情景,大家不免欷歔感慨……
到了午饭时间,他们四个人一起去监狱办的饭馆就餐。元豪点了四个冷盘四个热菜及一个什锦沙锅,另外要了两瓶绍兴花雕。几杯黄酒下肚,老虎情不自禁泪流满面,他托三位朋友去一起找沈知君,说服他太太与他办理离婚手续。
“你是说太太不同意和你离婚吗?”元豪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受邻居误导,元豪始终以为沈知君为人强悍,对丈夫一定相当刻薄,听了老虎这番表白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是的,她就是不肯跟我离婚。”老虎说,“请你们转告沈知君,我已经成了囚犯,实在对不起她和女儿!请你们无论如何帮我说服知君,一定要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字……”
“不离婚不行吗?”博士问。
“你们可能不知道,知君两个弟弟三个妹夫都是领导干部,如今因为我的关系,知君都没脸回娘家了!”老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最惨的是我女儿,本来今年她要当新娘的,现在未婚夫也把她给甩了……”
“如今不像过去,不会株连九族了,”元豪告诉老虎,“你的罪责由你自负,与你女儿没有任何关系……”
“唉,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虎叹息一声说,“这小子原是我的部下,那会儿有事没事老往我家里跑,为我们全家人擦皮鞋、刷鱼缸、给地板上蜡,还给我们的京巴洗澡梳毛……”
“他就是京巴!”元豪说。
“你说的没错,”老虎愣了愣说,“但他还是条白眼狼!在短短三年时间里,我把他从一个普通科员提拔到正科岗位,与此同时我女儿也被他追到手了!谁知他现在翻脸不认人了,还说不要影响他的政治前途……”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惋惜!”博士劝老虎。
“可我女儿被他害苦了!”老虎咬牙切齿道,“女儿是我的全部希望,现在希望已经殒灭,我的心都碎了!人怎么可以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
老虎边说边号啕大哭,同时使劲扯着自己的一头白发,仿佛头发里面隐藏着人类的所有罪恶。看到他伤心欲绝的样子,元豪不禁想起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当初老虎为了“上调”,毫不犹豫地把香兰给蹬了。那时他有没有考虑过香兰及香兰父母的感受?都说“人在做,天在看”,元豪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天报应?然而元豪觉得,上一代造的孽让下一代承担,那未免也太残酷了!
老虎最后说:“我不想再连累她们了,你们一定要帮我了却这个心愿!”说罢跪倒在地,朝元豪和博士、祥根连连磕头,求朋友们帮他去说服老婆。
有谁能够想到,匍匐在尘埃里的这个人——曾是一名风光无限的副厅级官员!望着痛哭流涕的老虎,元豪他们也是泪水涟涟,大家毕竟朋友一场,共同在达安农场生活过好几年。
回到上海以后,元豪一行找到沈知君。这个看似强势的女人听罢他们说明来意,竟然哭得像泪人似的,沈知君向他们哭诉道:“我和老虎俩是姐弟恋,按理我年纪比他大,本该好好保护他、照顾他才是,可我偏偏鬼迷心窍,没有察觉他正在一步步走向犯罪!对于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你们转告老虎,我沈知君决不是那种朝秦暮楚、三心二意、随随便便的女人,叫他放宽心好好改造,我一定会等他回来的!”
“但你丈夫的意思是……”元豪还想再说几句。
“什么都别说了,”沈知君打断元豪说,“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同他离婚的!”
元豪和博士、祥根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至此,元豪对沈知君的看法彻底改变了,原来他只看到沈知君颐指气使这一面,而忽略了作为女人她还很讲义气,作为妻子她对丈夫也充满了柔情!
元豪不免胡思乱想——倘若老虎没有娶沈知君,而是与香兰结合,他的命运又会怎么样呢?元豪知道,仅凭个人奋斗很难爬上副厅级这把交椅;反过来说由于无法呼风唤雨,老虎也不至于沦落为阶下囚。俗话说“得必有失,失必有得”,元豪隐约觉得,老虎在获得高官厚禄的同时,似乎就注定了今天这种结局!
元豪还联想到许蔚——倘若老虎不是与沈知君结合,而是娶许蔚为妻,那么身陷囹圄后又会发生什么呢?许蔚以前也喜欢强调自己不是那种“朝秦暮楚、随随便便的女人”,但她似乎只是说说而已……